《蓉宾堂志异录》木叶卿

2、因起五凤楼

　　“五凤楼除妖师大会，今天包场，闲人免进。”
　　“五凤楼除妖师大会……”
　　街头小二的吆喝一声赛过一声，声势浩大引得众人不由侧目。
　　平津城有句童谣，“先有五凤楼，后有平津城”，虽是夸张了些，但传言，当年某一位皇帝攻占平津，在五凤楼的前身，一个不知名的小馆子吃了顿饭，老板伙计伺候得当，皇帝龙颜大悦，便把收缴来的一顶五凤冠赏给了老板权作是酒钱，御赐为五凤楼。
　　这平津城，倒是等到当年的这位皇帝登了大宝，才将改为平津。
　　皇帝姓甚名谁如今已是不可考，只是这故事脍炙人口，几朝更迭，五凤楼还平平安安地开着，已是百姓心中元老般的存在，红白喜事都以能在五凤楼大办为荣，可谁都没见过五凤楼包过场。
　　如今五凤楼正门外已是围上了几圈百姓，就想看看这百年不遇的热闹。
　　“这除妖师如今倒是比状元郎的名头还要响上一响。”一个担了空柴框的老叟回头对挑着菜担子的老头言道。
　　卖菜的老头不由得点点头，“谁说不是，我当娃娃的时候，除妖师虽说也是不跪天子，可免徭役，但一星半点那么几个，还都是破衣烂衫的，也没人想去凑这个热闹，谁承想这么几年就冒出这么多来？”
　　“那是你鼠目寸光“，说着，那卖柴翁还用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下，”要是你当年跟人家拜师学个艺，今天也能混个什么派的祖师爷当当，十六抬的轿子送您去五凤楼吃席。“
　　“呸，穷酸的奴才，好心说给你听，你还充上了狗头师爷，今天这没卖出的菜我是不分你半棵了，你就着这热闹喝西北风去吧。“卖菜翁说罢便挑着担子作势要抽身离开。
　　“欸欸欸，好大哥，我这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这菜你自己挑回去还重，不如放在我的筐里，替你也分担一些不是。“卖柴的老叟便捡着几棵水灵的菜扔到了自己背着的筐子里面。
　　卖菜翁一时不防，已是被顺走了四五棵小菜，骂着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走，人群中留出的空档很快就被填满了。
　　五凤楼的小二只在大门外远远地吆喝，顺便还得控制着人群留个入口，既不能唐突了贵客，也不能恼了这些看热闹的爷，所以也是个力气活，日头下不久就面红耳赤的。
　　正门处站着的是这次包场的主子的本家小厮，手里拿着单子，密密麻麻不知记得什么。
　　这时，从人群外小二迎上来了一个高大魁梧背着虎皮口袋的壮汉，门口的小厮也规规矩矩地迎了上来。
　　壮汉看见小厮，便从虎皮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枣子大小的珠子掷到了小厮面前，这珠子虽然不滚圆，但是光华温润，让人在炎炎夏日也能生出几分凉爽。
　　这小厮也不恼，还没等壮汉开口，小厮便开口笑道，“这位大人得的好蛟珠呀！“
　　壮汉心下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厮居然能识得他费了大功夫几近命丧才斩蛟剖得的珠子，嚣张的气焰自是敛了三分。
　　只见这小厮又开口，“这蛟珠成色甚好，触手生凉，可见是个恶蛟，但是”，小厮把这蛟珠双手奉还给壮汉，“这蛟珠形状不成，大小么，也小了些，可见是个没成气候的小蛟，但大人能防患于未然，也是造福一方的好事，还请报了姓名，我家大人请您上座。”
　　壮汉不自在地看看身后看热闹的人群，这群人围得不远不近，但声音嘈杂，未必真能听清这小厮的一番评语，再看这小厮满面笑容的模样，只怕是都以为在夸这个珠子呢。
　　于是轻咳了一声，“有劳，鄙人瑶县林大成。”闪身便走了进去。
　　小厮眼神中露出几分轻鄙，但这神色只是一闪便过了，随即又是一副谦卑的好模样挂在脸上。
　　人群中，小二又迎进来一位，这次，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玄色的利落打扮，只束了一个白玉冠，头发乌黑如瀑从身后垂了下来，腰上别着一把长剑，脸上施施然带着笑，面目周正疏朗见之让人如沐春风，那一双桃花眼乍看起来被眼尾挑起来的风情尽皆溺死在了难得的深沉的眼眸里，故而一副俊脸只显朝气却没有半分轻佻。
　　“在下西山先生座下除妖师宜苏，今日特来拜会。”宜苏做了个揖。
　　小厮也还了礼，却没有让步的意思。
　　“西山先生仗义执侠，是闻名天下的大除妖师，人也最是心善，无论资质，收养孤儿作为门徒抚育。”小厮一脸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深情。
　　宜苏年不过二十三，但是十六岁就辞了师父下山游历，这些话里话外的事情他还是听得懂一二的。
　　这一套话看似全都是景仰之意，最有用的不过是那句“无论资质”。
　　说到底还是怀疑我是个蹭饭的，虽然我也就是想蹭饭，宜苏心里暗叹一声。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对蝉翼，放到守门小厮的面前。
　　守门小厮双手捧起，端详了片刻，这蝉翼虽比寻常的知了翅膀大了一倍不止，但究竟是个什么妖宝，却也是无从品评，不禁面露难色。
　　“这位大人的宝贝倒是不同寻常，小的跟着茂陵徐氏也不算短，但是这蝉翼实在是不知是何妖宝？”
　　宜苏挑了挑眉，心道你们的宝贝都是捉了妖生剖活剐来的，自然与我的不同。
　　“此乃一百年蝉妖身上的薄翼，有道是‘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虫最是洁净，以此翼化在酒中，喷在衣服上，过深山老林，可保瘴毒不侵体。”宜苏从小厮手中接过了那对蝉翼，放在手里对着日光，那透过蝉翼的日光不再热烈刺眼倒是柔和清亮得很。
　　小厮琢磨不透这人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来充数的，不过看他言行举止也并非狂悖之徒，偌大个五凤楼还是有他口饭吃的，便笑脸迎了进去。
　　宜苏还没走到楼梯口，便被一巴掌锤在了身后，一口气几乎没捣上来。
　　回头便看到了个缺心少肺的笑脸。

作者有话说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