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Episode.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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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贝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大概还在地下，和一堆亮晶晶的矿石作伴，遗蜕包裹着她就像只大型的仓鼠球——带刺的那种。
在她所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里，逃避是件可耻的事，比纯粹的失败更令人难堪。
但是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德雷克放弃，他们明明两看相厌，这个人还蠢到用激将法引她上钩，完全不去考虑自己会遭受到生命危险。
万一他和达米安也被污染了，布鲁斯一定会彻底对她失望的。
意识到自己这种时候还在幻想着回家，团成球的金发少女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她的啜泣声很轻，土层中仍有什么东西循声而来。莱贝卡感觉到对方撞上了外层的刺，发出了一声似人的惨叫。
犹豫片刻，莱贝卡努力地让遗蜕裂出一道口子，这种纯靠意念的活儿她并不擅长，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带着满脸的黑红色泪痕对上了一只人脸兽身的矮小造物。
见她探出头，这只小怪物发出了类似老鼠般的叫声，随后匍匐在她面前。
莱贝卡看清了对方后颈处袅袅升起的黑雾。
心中有了猜测，她又仔细打量过小怪物的全身——退化的脚趾、像是被什么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动物特征，以及那张无论何时都目露痛苦的外翻人脸——这就是教主灵性中提到的，被污染的同胞。
少女在那双金鱼般凸起的眼球注视中伸出了一只手，把小怪物从地上扶起来。
对方在她的触碰下颤抖。
像是在天敌爪下的小动物。
她下意识皱了下眉，遗蜕好像知道她不高兴，伸长了刺又扎了小怪物一下。
这下小个子的矮身人发出了小孩子般的哭声。
莱贝卡被吵得烦不胜烦，她的精神状态远远算不上稳定，遗蜕也随着又有了进攻的趋势。小怪物见状被吓得不行，即刻扑倒在泥土上对着她用力磕头，嘴里也止不住念叨着什么。根据重复的音节和短促的句式来判断，他大概是在说祭祀的语言？
难不成是把她当成遗蜕的化身或是别的什么了吗……
心中那点不虞成功变成了啼笑皆非，莱贝卡可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么高级的东西，她叹了口气，使劲想象出一条足够长的披帛让遗蜕缠绕在身上——最后虽然是成功了，但这种毛茸茸的触感总令她感觉自己在扮演某个漫画角色。
……杀o丸？
会不会太有年代感了一点？
用这种方式调剂内心的少女摇摇头，阻止了矮身人准备磕到天荒地老的打算。
“听得懂我说话吗？”
她半蹲下来，视线和对方持平。
矮身人点点头，张开位于下颚后面的嘴叫了一声，指向他来时挖出来的隧道。
要跟着他走？莱贝卡没多想便同意了，对方看起来也是需要氧气的物种，而她刚刚哭得太厉害，现在有些呼吸不上来。
于是金发少女轻巧地跳上了漆黑的毛绒大尾巴，啊不，是遗蜕，跟着跑起来的矮身人七扭八弯，花费了大约三百下心跳到达了一处颇为眼熟的洞窟。
不同于她先前经过时的寂静，洞窟底下聚集着一堆矮身人，看上去刚和什么战斗过似的。
莱贝卡飘到他们中间，看着这些小怪物纷纷低头向她行礼，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同为遗蜕污染后到产物，少女自觉和他们也就是长得不太一样。
在这只剩矿物荧光的空旷石阶上，少女的金发和脸颊如同夜幕里最为明亮的星星，她与匍匐的怪物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黑暗对待他们好似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的大尾巴蹭了蹭她的脸。自从进入洞窟后它就表现得没那么暴躁了，就好像周围的暗色是某种同源的镇定剂。
由此回神，莱贝卡注意到了先前领着她过来的那只矮身人，他伸长短短的胳膊，像是在招呼她去什么地方。
莱贝卡跟了上去。
她一动，小怪物们也跟在她身后跑了起来，莱贝卡带着一群跟屁虫在洞窟里转了大半圈。越是接近目的地，她便能感受到愈发浓重的夜色。
黑暗遮蔽了所有光线，散发着安宁与静谧的香气，也只有被污染过的他们才能用肉眼找到中心。
最前面的矮身人停下脚步，高抬起头颅呼唤她。
在他身旁的是一座被无数光圈组合而成的薄膜笼罩住的祭台。
一股从灵魂深处蔓延而上的饥饿感摄住了少女的心神。
好似被蛊惑般，她轻轻靠了上去，在光圈的间隙中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呈现对称的不规则半圆形。这一定是全视者保存的那一份遗蜕，是他们用来躲避银匙之主的武器，她都能想象自己得到手后的惬意，她需要这份遗蜕来补全——
不，等等，这是属于莱贝卡.韦恩的想法，还是寄生于她的遗蜕本身？
来不及理清混乱的思绪，没由来的心悸促使她转过身。
视野中布满了张牙舞爪的黑色。
原本安静的大尾巴突然扑到了薄膜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裹挟着烧灼的臭味同样点燃了莱贝卡的皮肤，她吐出一口黑血，这个动作仿若刺激到了围在她身边的小怪物们，他们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对着薄膜发起冲锋。
“你们在做什么？！”
这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牺牲。
无论金发少女如何阻止，矮身人也绝不停下。她的耳边充斥着血肉飙溅的响声，宛如有人用棍棒击碎一颗颗番茄。他们灰黑色的皮毛和白色的骨头黏在薄膜上，腐蚀般令其上的光圈变得黯淡。
“不要这样！”少女使劲扯住身边的小怪物，“停下！都给我停下——呕、咳咳！”
污血泼进了她的唇里。
她能抓在手里的只有几根毛发。
莱贝卡站在一片兵荒马乱里用力喘气，眼睁睁看着矮身人们用身躯把薄膜融化。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莫名其妙被祭拜，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莫名其妙看着他们飞蛾扑火，就因为她想要里面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群笨蛋怪物更没主见？
她试图唤回自己的那一份遗蜕，但是这东西死死扒在薄膜上，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无能狂怒的小姑娘气得直跺脚。
然而好像嫌她还不够失败似的，伴随薄膜上的光圈彻底暗淡，石阶传来了一阵可怕的震颤，裂缝沿着祭台迅速向外延伸，整个洞窟都陷入的崩解的前兆，立柱开裂，泥块分解。莱贝卡反射性地望了一眼全视者基地的方向，那栋高耸的地下建筑也逃不过如此命运，她恍惚间甚至听见了里面人们的悲鸣。
不能就这么结束，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她更没脸去见布鲁斯，她必须想出一个办法。
“和那份遗蜕融为一体不就好了？”
“……？”莱贝卡慢了半拍，不敢置信这种时候会有人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个戴着白色猫头鹰面具的人手里拿着白袍，西装革履，如同看穿了她的疑惑，黑洞洞的眼睛转了过来：“不要浪费信徒给你制造的机会，亲爱的。你可是头一个被祂的遗蜕寄生还保有完好灵性的幸运儿，你该替祂集齐散落的身体。”
见她反而捏紧拳头，对方发出了鸟儿一般的笑声，“不要犹豫了，韦恩教导你成为一个英雄，难道你要辜负他吗？”
“你就是威利特说的学者，”紧急关头，莱贝卡发热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你对我拥有第二份遗蜕乐见其成，为什么？这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学者只是看了看手表：“Tik Tok，莱贝卡小姐。”
她看不穿对方的真面目，那副面具挡住了此人所有发散的灵性，唯独可以辨识的是他手上戴着的双戒，式样古朴，莱贝卡尽可能地把它记在心里。
随即，她不带迟疑地回头，拨开层层叠叠的血肉走上祭台，拿起了那捧犹如大脑的漆黑物质。
莱贝卡从不会因为谁说什么而更改自己的做法，从内心深处，她明白自己想要阻止现在的一切只能选择这条路——一旦成功融合了第二份遗蜕，她就能控制弥漫此处的黑暗，再制造一场龙卷风把基地送到地上。
她不能失败。
少女张开嘴，将遗蜕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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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深夜的雪原行走。
男人收起了指南针，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结着白霜。
这场黑色的雪暴仿佛没有尽头，他踏过翻起的石阶，绕过倒塌的立柱，仅凭双眼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他想过很多可能性，或许那个倔强的姑娘根本不会让任何人去往她的身边。纷飞的黑色雪花溅在地上，摔成了粘稠的液体，就好像她的眼泪。
布鲁斯忽然发现，她是所有孩子里最爱哭的那一个。
小时候摔倒了会哭，看见他被师父揍得鼻青脸肿会哭，吃到硌牙的饭菜也会哭。他有时候觉得女儿真像是水做的，背在身上也得时不时回头看，就怕她一不小心化掉了。
而随着逐渐长大，这姑娘似乎知道对付父亲最好的办法就是眼泪，闯了祸就往他怀里一钻，可怜巴巴地啜泣两声，然后就紧紧扒着他不松手，毁了布鲁斯好几件衬衫。虽然事后她也会给他买新的——用他的钱。
韦恩先生为此还在社交界留下了溺爱女儿的形象。
毕竟她是不一样的。年轻的蝙蝠侠在心里解释道，莱贝卡天生体弱，为了安抚她的精神状态他必须做得足够细致，这是为了她着想，也是为了保护她身边的人。
而十五年后的蝙蝠侠又是怎么想的？
男人在雪暴中听见了隐约的轰隆声。他抬起头，试图穿过暗色看清外面的情况，但仍然毫无收获，唯一的好消息——起码这片雪暴撑起了一片天地，令困在此处的人不至于被活埋。
蝙蝠侠明白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
他得找到自己胡来的女儿，并且只要判断她不再具备理性，就要杀死她，再不济，也要重新准备好休眠措施。
属于义警的理性在说服他：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于是他身体里父亲的那一部分缄口不语。
布鲁斯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他的电脑里准备了无数套预案，关于他的敌人，他的朋友，乃至他自身。他的手不会抖，必要时他会摘下面具，那样莱贝卡多少不会防备他，这也是为何他必须培养她与自己亲近的原因。
蝙蝠侠缓缓地、像是颤抖般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里也好似结了冰。
在吞噬了时间与空间的雪暴中，他终于到达了那姑娘的身旁。
不，怎么看都已经不似人形了。
增生的白骨如同棘刺，缓慢而坚定地剥开她的肌肉和皮肤，曝露在空气中。这个四肢扭曲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淌满了红黑色的黏液，那头漂亮又蓬松的金发掉了满地，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的骨刺，甚至还有乳白色的脑浆。
可是她还在呼吸。
单手握住了背后的武器，蝙蝠侠在她身前半蹲下来。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她也抬起头。
他们隔着白膜似的护目镜对视。
眼睛是灵性之窗。
布鲁斯在那一颗颗蓝色虹膜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非常清晰。
“……”她慢慢开了口，可惜由于牙齿脱落、舌头被刺穿，话语含糊得宛如婴儿的咿呀声。
“爸爸。”
听懂对方在重复什么后，蝙蝠侠悚然一惊，旋即他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对着他在说话。
莱贝卡只有默念着这句幼稚的咒语，才能在剧痛和污染中支撑自己保持清醒。
蝙蝠侠脱力般松开手，跪在自己第一个也是最令人操心的孩子面前，双手捂上她的脸颊。脱手的武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莱贝卡的意识好像随之回笼了，她吃力地掰开手指，搭在他的手甲上。
就像一片羽毛。
而后，小姑娘用她没有骨刺的一小片皮肤蹭蹭尖耳朵义警的掌心。
真像爸爸。
只是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浸下去，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如果救了这里的人，父亲一定会为自己感到自豪的。
等到事情结束了，布鲁斯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对她说：
“你做得很好，莱薇。已经可以睡了。”
朦胧中，莱贝卡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伊斯坦布尔繁忙的集市里她会窝在父亲的怀里打盹儿，耳畔里有小贩的交谈声，还有摇铃声和风声。那风是多么轻柔，吹得人昏昏欲睡，头顶上用于遮光的帷幔也被吹起一角，光芒就顺着爬到她的脸上。
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Episode.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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