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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许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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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许音!”
“许音!”
是陈歌在叫他,他慢慢睁开眼睛,录音机发出杂音回应。
其他员工都习惯叫老板,只有他固执地叫陈歌。他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却从没有叫出口过。
许音的身影显现在陈歌身边,一步迈出站到陈歌身前,他感受到了很多残念的气息。
陈歌冲他笑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同事了。”
许音歪着头看向陈歌,又看了看眼前的许多人,他们有些局促不安地接受这个红衣的审视。
但许音只是扫了几眼就不再关注,对着陈歌点点头又回去了。
他回到录音机莫名觉得有些生气。陈歌说这些人,哪里是人呢?就是一群残念,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能打的,没什么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回来。
但反正陈歌不管去哪都会带上自己,他这么想着,又开心起来。
陈歌已经走入了他的生活,他现在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陈歌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有时候许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努力保护陈歌,如果说一开始是在寻死,那么后来就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他已经习惯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迷茫过。
他徘徊在那张看起来朴素干净的床边,看着那张沉沉睡去后无知无觉的脸,很想伸手摸一摸。但他知道张雅也在,而且一定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他真羡慕张雅,可以这么理所应当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不行,他有苦说不出。上一段感情令他痛苦到变成厉鬼,这一段感情令他根本不敢倾诉。
他想是不是只要自己足够强就可以告诉陈歌了?又或许还是不会?
“许音。”
陈歌又在叫他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身影显现出来,看到陈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最近你辛苦了,咱们一起出去玩吧。”
其实陈歌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只是觉得许音救了自己无数次,也是时候该开导开导这个忧郁的年轻人了。
陈歌半晌不见许音回答,会错了意:“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还是你不想一个人,我多叫几个好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别只待在鬼屋。”
许音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完全不知道后面在说什么。听到陈歌说要大家一起去,许音连忙拉住他摇摇头。
陈歌揣测他的意思:“到底是不想去还是不要大家一起去?”
许音抬手点点自己又点点陈歌的胸膛。
陈歌笑道:“好啊,那就专门给你开小灶好了,就我们两个出去玩。”
他开心极了,清秀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陈歌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围着他打量个不停,再三确认许音真的笑了。他第一次见,还进去找来暂时闲着没事干的白秋林给他看,许音一见到白秋林又不笑了。
白秋林委屈极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针对。
陈歌“咦”了一声,伸手戳了戳许音的脸,回头对白秋林说:“我没看错啊,他刚刚真的笑了。”
白秋林偷偷看了眼许音,两个红衣用自己的方式眼神交流了一下。白秋林明白了,决定不做这个电灯泡,瞥了一眼无知无觉的老板,意有所指:“老板,他可能只在你面前笑吧。”说完就溜走了。
陈歌不以为意,看着许音:“你白天也不方便出去,正好最近游乐园晚上开放,我们就晚上逛乐园吧。”
许音温柔地注视她点了点头。
天黑下来的时候游乐园还是很热闹,人来人往,陈歌让许音在红衣哇爱面穿了一件外套,将里面的红色严严实实遮住。
两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长大后没怎么玩过游乐园。陈歌很高兴,他总是那么忙,虽然鬼屋就在游乐园里,上一次玩却还是小时候。
他们一起玩了过山车,海盗船,自由落体。陈歌大呼小叫的,许音就在旁边看着他,嘴角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玩累了,就去推车那买了两个冰淇淋,和许音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吃。
正值深秋,天气也挺冷的,但是玩热了买冰淇淋吃的人群却也比比皆是,他们倒也不算突兀。许音没有吃,他知道陈歌给他买冰淇淋是尊重他,但终究吃不了,他有些遗憾。
陈歌被冰到了,口中“嘶嘶”地吸气,话也说不清楚还要问许音:“你……接下来……想玩什么?”
许音伸手抚了抚他的背,看向不远处的摩天轮。
陈歌愣住了:“摩天轮吗?我们……两个大男人去……坐这个……会不会有点奇怪?”
许音只是期待地看着他。
陈歌一下子心里软乎乎的:“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他想许音可能是为了弥补过去没有和女朋友坐摩天轮的缺憾,既然如此,自己这个老板当然要帮忙。
两人排了长队去坐摩天轮,陈歌还动用“特权”,让工作人员给他们俩单独一个包厢。
许音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陈歌肯定跟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不过也没关系,真要想到一起去了,恐怕张雅第一个撕了他们。
摩天轮缓缓转动,许音看着底下的人群远离、变小,整个世界都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他看着陈歌,陈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问:“怎么了?”
许音摇摇头。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开口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寄希望于陈歌能够自己发现眼神中的情意。
陈歌也不再说话,他望着玻璃外灯火通明,想到了以前父母带他来的时候。
许音注视陈歌光暗相交的侧脸,有点出神。算起来他跟在陈歌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他已经习以为常,陈歌时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是他……不可失去的人。
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说话,才刚说了一个“我”,陈歌转过头来:“我老觉得你心里有什么事情,真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啊,让我替你分担点,不要老是自己闷在心里。”
许音心里苦笑,点了点头。
陈歌觉得他的反应怪怪的,索性和他坐到一边,手虚握许音搭在腿上的手,诚恳地说:“你救了我这么多回,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告诉我,无欲无求也不好。”
许音垂目,看着他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按下了心里握上去的冲动,又点了点头。
陈歌说了好多话,许音就在一旁听着。很快,摩天轮转完了一圈,他们所在的包厢到达底端。
两人走出来,许音拉着他走到了人群稀少的树下,抱住陈歌,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沙哑的嗓音让陈歌差点没听出来。他也有些感动,回抱过去。
虽然没有说出自己最想说的那三个字,但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许音想着,轻轻吻了吻陈歌的发尾。
(二)
他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什么都听不清,似有若无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他看到陈歌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怀里还搂着同款姿势的白猫和小小,有些恍惚。
明明鬼是不会出现幻觉的,自己却总是感觉陈歌在叫他的名字,为什么?
床上的陈歌翻了个身,嘴里念念叨叨地说梦话,他仔细聆听,才发现真的是陈歌在叫他。
他有些激动,陈歌梦到他了吗,转念一想,想必是陈歌在梦里遇到了危险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又觉得心疼。
他看到过陈歌很多样子,阳光的,自信的,也有痛苦的,渴望的。他总是默默在背后注视着,希望有自己的存在能帮助陈歌。还记得有次下雨,陈歌带着大家在外面到处跑,大雨淋湿了衣服和头发,显得整个人有些可怜。
但这个人总是这么聪明又强大,好像永远不会感到疲惫,永远不会绝望。他多想抱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陈歌,想必只会不着痕迹地推开之后得到一句“我没事”。
过去他也曾阴暗地想过这个男人只是在利用他,等到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暴露出丑恶的嘴脸。他想过抓住他,囚禁他,折磨他,逼迫他说出自己内心不堪的目的。后来明白了陈歌的心意之后,这些幻想就变了,变成了想要听他发出更好听的声音,在自己的掌控下展示身体,只对自己露出笑容。
这些幻想就像是毒草,自由肆意地生长,一旦有过想象就再也忘不掉了。上次在游乐园拥抱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想法,把这个人永远揉进自己的身体,把他藏起来吃掉。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漫无边际的思想,只是在陈歌的发尾落下一个吻。
陈歌还躺在床上嘟嘟囔囔,他瞥了一眼,四肢不安分地从薄被里伸出来,身上的背心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凹陷下去的腰,白猫滚了一圈差点连同小小掉到地上。
白猫气得睁开眼就要叫,看到了边上站着的许音,乖乖地又把眼睛闭上了。
“陈...歌。”他尝试着呼唤,睡着的男人像在回应他似的,低低地喊了声“许音”。
他激动起来,连着唤了好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他想象过很多次只属于自己的陈歌,那个陈歌就会像这样喊自己。
他突然有了感觉。
自从死后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产生这样的欲望,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躲回了录音机中。等他再出来时,陈歌已经将白猫捞进了怀里,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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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今天天气很好,白猫团成一个巨大的白饼窝在陈歌胸口,把他给压醒了。
陈歌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拎起白猫的后颈就要扔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没力气还是白猫又变胖了,他感到手腕一阵酥麻,一拎竟然没拎起来。
“喵呜!”白猫被惊醒了,白毛立起,膨胀成一团绒球,冲着陈歌喵喵大叫。
陈歌失手了一次也就不打算来第二次,他疑惑地看着自己有些无力的手腕,挠挠头,用眼神示意白猫赶紧麻溜地滚下去。
白猫悻悻地“喵”了一声,跳下床去。陈歌正要坐起,突然发现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手臂一软,又躺了回去。
他皱起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歌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勉强下了床穿好鞋,打算把各位鬼员工们召集起来,给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将录音机打开,还没走出房门,就被许音拦下了。“怎么了?”他看到许音俊秀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怀疑世界要毁灭了。
许音没有说话,只是电流声好像更大了些,挡在房门口不肯让陈歌出去。
陈歌也就没有坚持往外走,反正找谁问都是问:“正好我有个问题。许音,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早醒来感觉浑身无力?我是不是撞鬼了?”
许音的脸更红了,有些迟疑地碰碰他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结果还是摇了摇头。
陈歌握住许音抬起的手,感到他有些僵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许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红到了耳朵尖,又想逃开,又舍不得被陈歌握住的感觉,只好僵在那一动不动。
陈歌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倏地一下消失不见。“难道真的是世界要毁灭了?”陈歌神色凝重,拧起眉毛,把自己的事情抛在脑后,打算先去问问别人许音是怎么回事。
他先给来鬼屋上班的员工们化好妆,目送他们入场,自己则溜去找门楠。
小男孩正坐在医院的围栏上晃着可爱的短腿不知道在干嘛,陈歌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
“来干嘛?”门楠心情不错的样子,主动问他。
“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许音最近怎么了?他今天早上看到我脸红得厉害。”
门楠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一想到这一人一鬼就觉得心累,不过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好心地提醒他:“你有没有发现他一直对你不同?”
陈歌点头。
“那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陈歌刚要开口,看到门楠稚嫩的小脸,打心底觉得别扭,反问,“我干嘛跟你讨论我的感情问题?”
门楠一脸崩溃,挥了挥手大叫:“快走!一个两个都这样,烦死了,世界毁灭吧!”说完翻身跳下栏杆,跑进了一间病房,“彭”得一声把门关了。
陈歌莫名其妙,冲那扇门喊道:“你小心一点,别年纪还没到就先到了更年期!”
“不用你管!”门里隐隐约约传来小孩暴躁的叫声。
陈歌心想,以后确实要重视这个小孩的教育了,不能让他跑偏,然后打算中午人少的时候去问问看起来沉稳可靠的老周。
即便是中午,也有许多坚信“中午阳气盛,不会撞鬼”的游客还在排队。
陈歌让段月先挡一挡,叫老周进了员工休息室。老周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老板这么严肃的样子,也有些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陈歌伸出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问:“老周,你知不知道许音最近怎么了?”
老周以为许音摊牌了,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年轻人就是莽,又有点摸不透陈歌的心思,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说。
陈歌又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今天早上见到我的时候脸特别红。我担心他。”
老周此时恨不得按着这两个的头让他们把平时对自己说的话说给对方听,省得伤及无辜。到底是自家老板,老周决定再给陈歌一次机会。
他慢慢引导:“我个人认为,许音可能是遇到什么感情上的问题了,我看他平时也挺苦恼的。老板,许音对你毕竟和我们不同,如果你直接去问他,他说不定会告诉你。”
陈歌有些迟疑,他隐约从老周的话里察觉到一丝陷阱的气息,但是理性告诉他老周说得很有道理。
他不死心,又去问了几个老员工,得到了一致的意见:直接去和许音聊一聊,只有红色高跟鞋告诉他:“正视你的心。”
陈歌一直琢磨这句话,晚上鬼屋下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送走了几个活人员工之后,许音先找到了他。
“对不起,”许音低着头,沙哑的声音里隐含着深深的绝望,“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陈歌看了他好久,伸手将许音低垂的头板正,正视他血色的双眼:“许音,你看着我。”
许音顺从地抬头看他,只是完全没有了早上的神色,仿佛整个人置身于绝望的深渊。
陈歌温柔地问:“我无法对你承诺,因为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是不论以后如何,我都会和你一起走过。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许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终于将陈歌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理解清楚了,猛地冲出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外面看热闹的员工都赶走,然后又冲进来抱起陈歌就往员工休息室里跑。
陈歌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许...呜呜呜!”嘴唇就被堵住了,随即休息室的门也被上锁。第二天,鬼屋挂了一个暂不营业的牌子,还被app的鬼屋同好们吐槽了半天,不知道是谁写的字,居然是红色的,很符合鬼屋中心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