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竹岚月

85、之前，现在

　　直到现在，吴祁也时常能回忆起当初他提分手时卓步遥的不可置信。
　　他在卓步遥又一次劝他去打拼一番时直接翻脸，卓步遥被他弄得手足无措，委委屈屈地道了歉。
　　吴祁差一点就心软了，可到底没在他那双很会蛊惑人的委屈眼下丢盔弃甲。
　　外人看卓步遥雷厉风行、吴祁温吞平庸，可真到要狠得下心的时候，吴祁是当真能做到心如铁石。

　　他平常散漫得很，可真收拾起来，该扔的扔，该带的带，到头来也就半天，他们一起居住了三年多的家就空了出来，一个人的痕迹就能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卓步遥没有以为他在开玩笑，他只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家便明白了吴祁是来真的。
　　他虽然有些不通世事，可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他也不是一概不知。可没有人教过他该怎样正确处理人际关系，更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把一个已经利利索索打算净身出户从此再无瓜葛的男朋友哄回来。

　　仔细想想，他俩平常大事小事吵架一箩筐，卓步遥自以为的每次都站在理上真的就是这样吗？还是吴祁在默不作声地娇惯着他，知道这人在这方面缺一根筋所以就默默地退上一步呢？
　　直到这时，面对着不肯再退一步的吴祁，卓步遥才惊觉这个问题。

　　可他却没时间细想了，慌乱之下，他所能做出的所有反应竟是像小孩子一样色厉内荏地威胁，除了没哭其他的都差不多：“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我们就恩断义绝，你别想再和我复合！”
　　说完这话吴祁还没说什么卓步遥自己就懊恼这话说得太重了，可又不知道怎么打补丁，梗着脖子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可吴祁只是最初愣了一下，而后就浅浅地说了两个字：“也好。”
　　这就是他们分手时说过的最后两个字，吴祁将早就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了卓步遥。
　　卓步遥这辈子怕是没体会过什么叫做阅读恐惧症和阅读障碍症，可这小小的一张纸，哪怕是英文文献他也不过几分钟就能看完的一页纸，他却哆哆嗦嗦足足两分钟没敢打开。

　　就好像他潜意识中知道这一张纸可能就是要判他死刑的敕令一样，一旦打开，再无回转和挽留的余地。
　　有时候想想，吴祁都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无比狠心了，如果再来一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他把信从抖若筛糠的卓步遥手中拿过来，亲手展开，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再把它铺平放倒了卓步遥的手中，抬到了他的眼前。
　　那上面详细写着卓步遥的父母将他们接吻的照片发到他的单位并且找了人在吴祁家的小区内到处传播吴祁是同性恋的事情。
　　这种老小区中没多少年轻人，旧风气占比极高，盛产长舌妇八卦男。连年轻人不婚主义都会被他们一惊一乍地拉去批判，就好像他们生了个孩子便功德金光闪闪发亮一样，更何况同性恋，这可是罪大恶极。

　　看到这儿卓步遥便知道他再无挽留吴祁的机会，几乎是一种摧枯拉朽的挫败感席卷了他。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件事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唯一一次以伤害自己为代价的反抗，结局便是他父母更加丧心病狂的监视。

　　好不容易暗度陈仓，选了自己想选的专业、选了离家里很远的大学，父母照样想翻他手机就能翻，连和吴祁的聊天记录都只敢用小号，就怕他们发现，还是那样伤害吴祁。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在钱与势面前还是不堪一击，辛辛苦苦创办的事业毁于一旦，想留的人，不能留。

　　家人是最后一道底线，这次只是警告，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是什么飞来横祸。
　　吴祁若是再和他在一起，又怎么对得起他的爸妈？
　　于是卓步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口那个曾经说是吴祁认识的网友，有过几面之缘的聂恒源将吴祁接走了。
　　吴祁没回过一次头。

　　因此卓步遥也不知道吴祁在被聂恒源接到车里后突然就泪如雨下，他年少时所有的悸动、坚持都在此刻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他却仿佛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少年气一样，长成了大人。
　　或许也并不是这短短的一天，而是这几年终于磨平了他身上所有的意气。

　　从那以后，吴祁总会梦到那天分手的场景，不过每次发展都不大一样，有卓步遥咬牙切齿、比那天决绝一百倍的；也有自己笑眯眯地说腻了烦了、活脱脱一副负心汉渣男模样的。
　　梦醒时分，也往往只能报以苦笑、啼笑皆非。
　　想来是他也不确定卓步遥那天说的恩断义绝到底是不是真的吧。卓步遥这人犯轴，前十来年卧薪尝胆、和父母玩暗度陈仓，而他所有的低头份额似乎也就在这里全部用完了，因而一旦脱离就格外不愿低头。

　　因而他做什么事也就丁是丁卯是卯，在最不适合这样处理的人际关系上也是这样，因而又是显得格外的翻脸无情。
　　从前吴祁最欣赏的也就是他这一点，人情社会，干什么都藕断丝连的，一句从前如何如何这样不好就能让大多数事情大事化小，没有理字可言。
　　卓步遥做的也不过是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不好做的事，原则这种东西，只要打破一次未来就会有无数次。

　　可真轮到自己身上，吴祁又想：自己真的能成为那个唯一吗？
　　于是就这样，吴祁在梦里扮演了一套的渣男行径，兴许是这样想想，那天的所有也就能显得不那么清晰了吧。
　　直到现在。
　　回想起那些时日，竟有些恍然隔世之感，卓步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看着他用一句话几乎让对面变色的女人，轻柔和缓地笑了下。

　　三年过去了，吴祁已经褪去了当时还略带的稚气，和聂哥跑的那一年业务足以让他能够气定神闲地应对各类人物。
　　在办公室还只是领导有意无意的支使与同事笑来校区的勾心斗角，在外跑业务必要的时候当孙子也得当得喜笑颜开，把脑残当成祖宗捧着。

　　然而需要拿乔的时候，吴祁也能不动声色地吊着人玩。这世上谁人都有痛处，他吴祁七年前与三年前一败涂地，如今却也能装腔作势地让这位眼中只有钱势和面子的女士知道一番痛处为何滋味了。
　　“您如果想要出一回名我也可以用我的微博号给您在全国范围内宣扬一番您的手段，您不是为您的手段而骄傲自豪吗？我给您这份体面如何？”

　　“哦对了，您这一次约我想必也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微博号吧。哎呀呀，我是不是应该在微博上问一问您与您的先生私自窥探个人隐私、窃取公民身份信息是怎么个处理方法。我民法和刑法背得不好，不如让网友们帮一帮我，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