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竹岚月

54、利益与道德

　　吴祁本来只是问一嘴，却没想到还能扯到这种事。
　　如果以一个纯为利益的社会人的身份来看，抄袭这种事可大可小，纯看它对利益造成了什么损失。
　　而且，毕竟现在对抄袭的规定管理都不够完善，纯靠舆论监督对于主流而言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这些年，爆火的影视IP改编剧中抄袭的可有好些部，可有资本的运作、粉丝的维护、路人的无视，抄袭对于其背后的投资者、明知是抄袭剧仍然要出演的演员、始作俑者的抄袭者而言，只要脸皮够厚，水军够多，就是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将所有违背良心的东西都变成不足言道的瑕疵甚至倒打一耙。
　　毕竟在古代被流言逼死的都是贞洁烈妇，现在更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艺术良心信仰坚持早已过时，背后映照出来的尽是隐形的吃人二字。

　　反而往往在难以出头必得靠质量真爱打动观众读者还不容易被资本太过染指的小众圈子中，还尚存一些隐约的艺术与坚持能够拔得头筹。
　　而这在主流的大环境中，已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必不可少才能达到了。
　　毕竟现在经济下行，内卷严重，像是他家卓步遥这样的工作狂有时都难免疲累，更何况是拖家带口被迫生存的呢？

　　大家都是图一乐呵，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坐下来有心力细细品味一个故事或是揣摩画手一笔一划勾勒出的喜怒哀乐呢？
　　尤其是粉丝经济时代，大人们都疯狂地在将自己越卷越高，只求能有口饭吃，有钱有闲的大多数就变成了思想尚未定型极其容易被圈子裹挟落入极端的未成年人或是社交圈子狭窄没有别的事好干的空虚成年人，自知或是不自知地落入有组织圈钱的资本营造出的骗局中，一叶障目，为虎作伥，仗着在互联网上能够隐身肆意伤害他人。

　　当抄袭变成了一种成本极小迅速获利方式时，它对于各大公司各大平台而言，就成为了一个极其好用的工具。
　　但与此同时，它也变成了一个在小众圈子中无往不利的最低成本造谣方式。
　　在网文圈只要做出似是而非的调色盘，在画手圈只要提出一嘴你们的风格好像，就可以将在这两个圈子里靠名声生存的人逼得走投无路。

　　纵然会有支持的人在，可那些污秽的人身攻击、家庭攻击足以摧毁一个普通人的精神了。
　　哪怕最后证明你是受害人，只要你被沾上，就会有人将你的所有用各种手段扒个一丝不剩，告诉所有人你并非完美受害者。可生而为人，谁又能经得住显微镜一样盯着你每一根头发丝的道德拷问？

　　现在这种趋势还在扩展中，暂时没有疯魔到顶峰，可谁又能预料到今后呢？或许一句无心之言、一句简单的话就可以被引申出无数个证明你有罪的证据，将你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这便也是苏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吴祁的原因，从自身修养来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班长老同学能够秉持本身的原则，远离这些糟心事，尽量少沾染这些东西。
　　她也害怕会发现这个在她最低谷时给她理解与力量的老同学对艺术的原创性并不尊重。
　　可她也能看出吴祁既然能够理解她和她说出那些话，他自己本身也必定被无数次的挫折所洗练过，于他自己而言，本身便也算潦倒。

　　现如今网文圈的抄袭尚且没有太过波及到画手圈，如果吴祁接了这个稿子，钱首先是不会差了的，而且也能增加浏览量、点赞量，自带推广效果。
　　都是要吃饭的成年人，也都知道，清高是吃不了饭的。而且，这个IP也并未被判作抄袭，画手要画也是画自己根据文中描述作出的图，和抄袭也沾不上什么联系。
　　就算后面被人攻击，只要回应一下自己只是接单，并不了解原作情况，道个歉捐个款就基本上没什么事了。

　　苏弈都不知道为什么放轻了呼吸，却听吴祁问她：“它有抄袭的可能，那么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它有没有抄袭？”
　　“我不是专业人士，抄不抄袭我无法判定，但，”苏弈斩钉截铁地道，“那一本《定山河》是我很喜欢的看过五次的小说，我可以用我的名誉保证它绝对融了《定山河》中的很多梗。”

　　“好，多谢你提醒我，”吴祁似乎听出了苏弈话中的一些情绪，笑着说：“你不用发愁是不是该和我绝交，三年同学，你还记得我高中时总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苏弈终于乐了：“我曾经和别的同事说过，他们说我幼稚，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找到共鸣，让我觉得有人和我有一样的坚持。

　　吴祁垂下了眼睫，半响笑道：“倘若像你我这样搞艺术的人都不能幼稚的话，那还有谁有幼稚的心呢？谁说他们以利益衡量是非，我们就不能以道德衡量是非呢？”
　　苏弈打了个哈欠，语速都快了起来：“这几天我正在调整作息，我实在困了。你的漫画我看一半了，明天和你聊，拜拜。”

　　她飞快地挂了电话，吴祁也体贴地装作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隐约的哽咽。
　　她如此感性，却也是真的很孤独。
　　吴祁微微有些出神，腰间却是一紧，转头便看见卓步遥嘴唇紧抿，是十足的不知所措的委屈。
　　吴祁：“……”
　　总感觉每次和苏弈聊完自家男朋友都小了二十几岁。

　　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卓步遥就说道：“你每次都和她有这么多话聊。”
　　吴祁实在没忍住，哭笑不得：“那是因为我们俩待的圈子比较相似好吧？你和你的同事们聊程序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啊。”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卓步遥更低落了：“是我不好，之前因为工作冷落你了，可是我有改的。而且，程序……它也是艺术，你从无到有画一张画，我从无到有构建程序，实现功能，我们才更相似，跟她聊的你也可以跟我聊。”

　　吴祁嘴角微抽，在心中默念了三次“男朋友是自己选的，不能因为他不大聪明的亚子就鄙视他”，便勉强克制着心中的违和感笑着聊道：“那么请问卓先生，你对抄袭这种事情是怎么看待的呢？”
　　卓步遥义正言辞：“罪不容诛！”
　　吴祁：“……”
　　少侠，您走错剧本了，这是法治时代，不是替天行道时代啊！
　　第一百零一次，卓步遥和男朋友的拉近努力失败并且把男朋友逗得捶床狂笑，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哄男朋友开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