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竹岚月

46、剪不断，理还乱

　　吴祁第二天就启程，虽然他说只是走个三天左右，但卓步遥还是不知为何现在心中就酸酸的，这样看来之前那三年他能熬过来简直是个奇迹。
　　左右在办公室里效率也低，卓步遥百年难得一见地正点下班，倒是让员工们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乎相拥而泣，可见这些自己像个机器人二十四小时轮转就以为员工也是个工作狂的老板有多惨无人道。

　　卓步遥开了家里的门，意外地发现吴祁的运动鞋在鞋柜上。
　　吴祁此人，虽说物质欲低但却将舒适主义贯彻到底，但凡要走三百米以上的路从来不穿皮鞋，当然，有正事的时候除外。
　　因此去超市的时候他绝对只穿运动鞋，所以他在家？

　　可等到卓步遥换完鞋吴祁都没从屋里出来，也不知在干嘛。
　　卓步遥走到卧室门口才听到里面打电话的声音，骤然停在了原地。
　　“妈，我……打算去燕兴待上一段时间了。”
　　吴祁没开免提，卓步遥也不知道他妈说了什么，只能根据吴祁的回答猜个大概。
　　对面说了什么，吴祁解释道：“是，我之前确实说过燕兴那种地方实在是太累了，但好歹我现在还年轻，我想先去那儿看看能不能闯一闯。”

　　屋内，吴祁不自觉地攥了下床单，只听对面他妈妈说道：“那你这多长时间能回来一次啊？”
　　吴祁心脏蓦然揪了一下，喉头像是梗着什么：“就像我大学的时候，我肯定一年能回来个几次啊。”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吴祁轻轻地叫了声：“妈？”
　　只听那边半天才慢慢说道：“几年前我总想着你能在大城市找一份好工作、打拼一番。可自从我做过手术，我就跟你说身体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听你说你满意现在的生活、不想活得那么累时，我特别赞同你的想法。”

　　吴祁喉结动了一下，觉得嗓子那儿无比干涩，只听对面继续带着一点儿让他心烦意乱的不舍说道：“我们岁数都大了，但现在还不用你照顾就是你的福气了，趁现在出去打拼几年也行。”
　　他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匆匆说了句“我过几天回家再细说”就挂断了电话，眼睛也感觉有些烧得慌。

　　吴祁他妈年轻的时候无比聪明，可惜家里几个孩子她是老大，虽然一般来说不应该说长者的不是，可吴祁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妈妈的父母实在是一对造孽的奇葩。
　　他们谁都不爱，只爱他们自己，几个孩子里却也偏心两个小的。
　　他看过他妈年轻时候不化妆的照片，虽然像素很感人，可国色天香得在一众人里实在鹤立鸡群，哪怕放到现在娱乐圈的明星中都能占到上游。

　　更何况她当时在学习上还相当有天分，又懂事，在家里都主动干活，吴祁实在是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够对这样的女儿天天数落贬低，后来才觉得可能是因为嫉妒。
　　多好笑啊，简直闻所未闻。
　　当年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他妈想要继续回学校念书考学，却遭到了阻拦，前途也愣生生被这种父母给耽误了。

　　有很多事当初年轻的时候反应不过来，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妈当初无比信任家人，直到生了吴祁之后自己当了母亲才知道自己当年的父母让那么小的她洗衣服起早干活自己却躺在床上嗑瓜子享福是有多么心狠。
　　也才反应过来她当年如果能高考，以那个时候的试题难度全国前几的学府她也是有一搏之力的。

　　那样她的人生又岂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心气高，年轻的时候被父母坑惨了，之后又和吴祁他爹稀里糊涂地结了婚，这又是个遇事都往后缩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满脑子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理所当然地，吴祁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认为实在是这操蛋的生活、操蛋的人把一个好好的本来无限光明的大姑娘活生生地给逼出了精神问题，现在每天不点火都炸，只是好好说着话都能把你的意思歪曲到十万八千里外。

　　她对吴祁有无比的母爱，多到吴祁几乎难以承受，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会把所有好肉好菜好的水果都留给吴祁；她手巧，会自己花心思给吴祁做衣裳做棉裤，小时候家里穷的时候吴祁也穿得像是个小王子；而从小到大吴祁成长路上都处处只有妈妈的影子，因为他爸根本撑不起来任何事。
　　同时她又将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加在吴祁身上，对吴祁有着无比盲目的信任与期待，无视吴祁曾说过他高中时期就被其他参加过无数竞赛开拓视野的学生落在身后，实际上无比普通平庸，坚信不疑地认为只要吴祁努力，他连哈佛都能考上。

　　这两个无比将吴祁架得进退两难，一时间因为他妈的过往而无比心酸心疼理解，为他妈无微不至的关怀而感动无比，一时间又因为他妈闭目堵耳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认为她儿子世界第一找各种理由否认她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而心中堵得要死。
　　尤其是他考研失败后直接去考公务员上班的头一年，他在家都不能提这件事，一提他妈就说自己心脏病要犯，叫他不要提这个事。

　　直到三年前他妈妈做了手术，他那时无比害怕，虽然平时也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年龄都不小了，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且明确地意识到生命的脆弱。
　　他妈妈进手术室这一刻，吴祁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抽出来了一样，在心中临时抱佛脚地向漫天神佛祷告，只要能让他妈安然无恙，他做什么都行，哪怕每天听他妈说他，他都那么听着，再也不还嘴。
　　他妈固执就固执，不肯听别人的意见就不听，火药桶就火药桶，怎么样都行，只要别离开他。

　　可奇异地，在手术室走了一趟，他妈妈竟然奇异地将那些心头经久不散的怨气放下了一些，对吴祁的态度大多时候也变成了身体好、心情好就行，事业没有身体重要。
　　再加上吴祁虽然在家乡，却也是在外面租房子，回家回得勤快却也不是时刻在一起，相处时竟然轻松了许多，而吴祁也不大愿意再往外跑了，毕竟意外总是不知何时降临，能多和家人待在一起就多相处吧。

　　而这一次虽然他下定决心总要去外面走一走，可又何尝不因为家人而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