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Dust：血与灰》千世千景

22、XXI. 新线索

　　阳光如水，穿透教堂四周熠熠生辉的彩绘玻璃，垂落在圣像发丝细腻的头顶。轻柔的唱诗与风琴辉映，在一片空寂的厅堂里回荡，予人不可磨灭的无上信仰。神圣的氛围笼罩着，将一切渲染上奇妙的光芒。
　　伊利亚德便在这光芒里，身穿奶白色的亚麻西装，步履匆匆的，走进了位于巴黎城东的天主教堂。他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道线条流畅的脖颈，以及那脖颈上古老发亮的玫瑰念珠。这位伯爵一面穿过教堂狭窄的昏暗门廊，一面受徐徐变幻的光影浸沐，显露出不为人知的冷峻模样。
　　他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壁灯下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男人大约四十不到年纪，身材有些瘦小，皮肤苍白，嘴唇与脸颊的血色都很寡淡。而他那眉头是微皱的，眉心刻着一道悲苦的痕迹，脸上的神情却很随和。
　　穿黑袍的男人见到伊利亚德，忽然向他点头致意，又把眼神投向忏悔室的角落，往那角落里的木质隔间走去。伊利亚德同样没有说话，却也仿佛同样心有预定。他跟随着男人的步伐，来到一扇窄小的木质折叠门前，并缓缓坐在窄门后的座椅上，拉起手边的丝绒窗帘。黑暗于是刹那间笼罩在狭小的空间里，笼罩着彼此沉默无言的心绪。
　　伊利亚德英俊的五官，被镂花挡板遮盖，在昏暗的光影里暧昧不清的闪动。他垂下眼睑，抬起紫晶权戒闪烁的右手，忽然在挡板上轻敲了两下。
　　而那位与他咫尺之遥的，穿黑袍的神父听了，便语调恭敬的说道：
　　“伯爵，法皇眼内务机关巴黎特派方丹，听候您的差遣。”
　　“方丹神父，我应长话短说。”
　　伊利亚德这样说着，将双手按在搁板上，轻轻的解释起来：
　　“迄今为止，我一共发现了三个吸血鬼的存在，一个是曾屠杀沙特尔部门的，能在白天行动的吸血鬼；另一个是通晓魔法的，来源于梅伦家族的吸血鬼；最后一个是以上吸血鬼的头目，名叫‘维多’的独臂吸血鬼。我需要你调查他们的线索，尽快寻找他们的所在。”
　　方丹听了，顺从的点了点头，又想起这位伯爵远赴巴黎的初衷，忍不住问道：
　　“那么，那么列夫·巴特勒的事情呢？”
　　“经过一周以来的调查，我认为列夫·巴特勒所说的并没有错，巴黎支部也确实存在值得考量的问题。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行动记录，包括反常的处置流程以及被泄露了的行动队工作。我认为这与‘独手吸血鬼’维多和三角法阵之末裔朱利安·梅伦有关，希望你转告罗马，好让关心这件事情的同僚有所注意。”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回想起从前在沙特尔与佩罗讷的发现，于是接着说道：
　　“另外，关于巴黎的真实情况，我担心这一切不过只是开始，因此需要你通知第十二枢机，也就是你的上司萨尔瓦托待命，并且通知麦克林仓库准备好‘圣枪’和魔法机关。”
　　那位被安插在巴黎本地的，叫做方丹的神父听到这里，终于褪去了沉默和蔼的目光，露出一点与先前不符的，激动畏惧的神色。他有些颤抖的站了起来，对伊利亚德反问道：
　　“伯爵，恕我坦白，如果这里的情况需要动用‘圣枪’，那就不是您一个人可以承担的决定。无论您多么关照巴黎支部的长官，特派调查员们也应如先前所规定的那样，接管这里的所有事情。伯爵，我恳请您容许我这样做，这是为了您的地位，也是为了您无瑕的声名。”
　　伊利亚德默默的听着，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多做评论，甚至没有与此关联的一点念头。他只是轻轻的摆手，示意方丹坐下，并凝视着那双忧虑不安的眸子，仿佛宽解又仿佛命令似的说道：
　　“我的地位，我的声名，与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们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是为了拯救而存在的，便不能辜负同僚独一无二的生命。”
　　那位伯爵这样说着，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的脸色，并温和的微笑起来。他看着不再反驳的方丹神父，轻轻开口，嗓音沉稳如教堂祷钟。他说：
　　“我会解决的。”
　　方丹听了那位伯爵的话，因其中无处不在的威慑，一下子失去了辩驳的余地。他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并用力点着脑袋，攥紧了心脏，向伊利亚德作坚定不移的保证：
　　“伯爵，我对您怀有信心。”
　　伊利亚德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拉开忏悔室的窗帘，缓缓走了出去。他在心底里揣摩着方丹的表现，因此意识到这位神父也同自己一样，面临着无法抉择的困境，便忍不住感叹起人类为自己所设下的陷阱。
　　他有些冥冥的想，不去怀疑便不会有疑虑，不去审视便也不会有批评。人如能专注于纯洁的生命，就不必这样烦恼，这样画地为牢的期许。可如他自己，如方丹，都无法逃脱怀疑与审视的圈套，都因有知而无知，作自作聪明的愚行。
　　说到底，甚至就连那些正确的决定，那些看似合理的结局，都不过是在极力偿还着过去，极力偿还着无法消弭的悔恨。而他又因这悔恨，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痛苦挣扎的心绪。然他明了，比任何人都更加明了，眼下这些看似绝望的挣扎，看似无奈的割舍，都是为将来静静蛰伏的希望。
　　伊利亚德一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凯旋门附近的酒店。这位伯爵望着酒店房间的木质大门，于是缓缓拧动把手，并见到加卡尔正抱着调查资料，面对茶几上摊开的法国地图。这位南欧青年的双眼依然清澈，依然如晴朗无风的湛蓝海面，在阳光下发着令人动容的神色。
　　加卡尔见到那位伯爵，拿起面前布满标注的法国地图，并对他说：
　　“伯爵，不久之前巴黎支部送来了关于朱利安，那个魔法师……或者说那个吸血鬼的目击报告。我又同时整理了过去见到的，三角法阵的出现地点，并得出了朱利安在法国的行踪。”
　　伊利亚德听了，认同似的点了点头，尔后接过那位南欧青年递来的纸张，看了看上面的标签与说明。他从这些标签与说明里发觉，在离佩罗讷事件最近一次的报告里，波尔多部门曾有关于朱利安·梅伦的目击信息。这位伯爵于是顿了顿，并细细的思索起来，又向加卡尔问询：
　　“波尔多部门在报告里是怎样说的？”
　　加卡尔听了，从一摞高高的文件夹里抽出一本法皇眼的例行汇报，一面递给伊利亚德，一面向他试探性的建议：
　　“报告里只有些笼统的话语，或许……我们应该去实地看看？”
　　伊利亚德因加卡尔的建议，抬起眼来看他，灰绿眼里便涌动起暗含深意的情绪。而正当这位南欧青年想要后悔，想要放弃这一提议的时候，伊利亚德却又轻轻的笑了起来，并对加卡尔说：
　　“我也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