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村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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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昭果断抓住那根联结着藤网的细藤，用力一扯，它便从树上毫无滞碍地掉落。
她捋着乱麻似的细藤，一边寻找着它的根茎，一边柔声细语道：“你是什么精怪，会说人话么？”
藤如细丝，叶片柔嫩，任袁昭如何哄劝，也没有半点反应。
装傻？袁昭索性将这团杂草打了几个结，又用力扯了扯。
细藤绷得很直，末端直指远方黑暗。显然，它扎根的地方离这儿很远。
风吹得杆上塑料布簌簌作响，袁昭边走边用力拉扯小藤，循着根茎的方向不断前行。
树影幢幢，林间充斥着土腥气，像是前不久刚下过雨。
袁昭走得微微出汗，却听到熟悉的簌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已经是第三次回到这里。她抬起头，凝视着月光下的长杆，塑料布迎风招展，仿佛得意忘形。
《子不语》中曾写鬼有三技，一是假象迷人，二是鬼手遮人眼挡路，三是威吓。
这就是鬼遮眼么……常听说鬼怪玩弄人的故事，倒没听过妖鬼之间互相玩这种游戏。她摸上温热的眼皮，喃喃道：“人不拿我当人，你怎么反把我当人。”
她取下腰间的蛇形软鞭，狠狠抽向木杆。噼啪声中，长杆应声而断。
按照书中说法，遇见鬼打墙，气势一定要强。袁昭手中软鞭上下翻飞，如长龙乘风而起，打得四方花木七零八落。
白惨惨的月光从粉碎的藤蔓身上挪开，像是对这里失去了兴致，又或许是不忍目睹这场惨案。
黑暗中，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转，袁昭心中烦躁一扫而空。
好像有奇怪的水声。她耳朵一动，将藤团随手揣进兜里，身形如电般直冲出去。
树林地势高，往下有一道缓坡，然后才是片湖水。
袁昭隐在树后，望着水中的场景，悄悄屏住呼吸。
月光照射下的湖泊波光粼粼，水下黑压压一片，人头一颗颗往外冒，而缓坡上站着几团步履蹒跚的黑影，以极慢的速度向外蠕动。
它们肢体僵硬，一言不发，唯有水花翻涌，哗啦作响。如果不走近细看，只听声音，没人会想到水中是这种让人反胃的场景。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臭味。浓重的腥气，像是腐烂的肉，又像是沉积百年的淤泥，还掺着扎实的血气。
在岸上待得久了，那几团黑影仿佛吸收了元气，身上的湿泥一滩滩向下滑落，逐渐显现出人形的内里，五官大不相同。
成精的泥人倒也知道给自己雕琢个好相貌，有意思。
但她很快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不是泥巴成精，而是裹着泥壳的尸体。袁昭的视线在他们腐朽的衣物上盘旋，最终定在某个人的胸前徽章上。
即使视力非凡，到底隔得远了些，无法看清章上的字样。她收回视线，轻轻活动眼球，缓解疲劳感。
水波荡漾间，尸体们忽然停止了动作，整齐划一地扭头，目光似乎能透过粗壮的树干，看见树后的袁昭。
走在最前端的尸体出现在了袁昭身侧，带起一阵寒风。
袁昭脑中警铃大震：水声，怎么突然停了。
她寒毛直竖，脑袋缓缓左移，想看看水中情况。一张硕大的脸抵在她的额头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的五官完全不在该待的位置上，宛若幼童涂鸦。同时，粉色的肌肉纹理清晰，颊侧仿佛流动着油脂，整张脸有如肉摊上切好的肥猪头，透着些微的油腻。
他身体静止，用空荡荡的眼眶凝视着袁昭，传递出无尽恶意。
袁昭心中一阵反胃，下意识举起手中藤团，隔着草叶推远对方的头颅。
感受到指尖的黏腻，她头皮发麻，右脚用力往树上一蹬，人便翻身上了旁边的枯树。
无眼男尸双手无力地抓挠着空气，愤怒地张大嘴，似乎在呼喊些什么。
沉淀百年般的臭味团在鼻端，袁昭使劲蹭着手上脏污，理智摇摇欲坠。
怒从心头起。脆弱的枯木枝在她手里成了强力暗器，无眼泥人转眼间便被扎成了枯黄的仙人掌。
此时，几十个泥团已经全部出水，速度虽慢，但是明显是向着她的方向而来。身未到，气先行，复杂的臭味熏得袁昭两眼发直，只觉遭遇了巨大考验。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袁昭果断提气轻跃，三两下便跳回树林，落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
她看见无眼泥尸追出几步，突然有些踟蹰，最终还是缓步后移，退回湖泊边的小路，晃晃悠悠地向着村落的方向前行。其余泥人随之缓缓修正了方向，继续移动着身体。
袁昭静静趴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心头略松。
只见他们身上的泥巴落尽，内里烂肉连绵，白骨隐约。但是只需出水走上几步，身体便会迅速变得正常，连衣服都变得完整洁净，宛若神迹。
湖里渐渐升起些人形水团，它们浑身澄澈，有高有矮，四肢五官均是纯粹的水流，让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不过几息，这些水团的身周就慢慢铺上了肌肉、毛发、衣物，行走之间极为流畅自然，似乎天然擅长做人。
袁昭指尖微动：这个世界，异类这么多，是否会遇见我的同族？
两批人前后走过田边阡陌，走上平坦的水泥路，走向了山下的小村庄。
待最后一个踩上地面的水团披上衣物，逐渐消失在楼房的包围中，深蓝色的天边也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天，渐渐亮了。
浓雾重新弥漫开来，将山间村落团团围住，似有深意。袁昭回到六座无名氏的坟边转了几圈，这才往山下村落而去。
*
小小的景观湖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草地上，正在与洋娃娃专心致志地说话。
“菲菲，菲菲～你想好今天我们要去哪里探险了没呀！”
袁昭悄悄靠近，恰巧女孩后方不远处有棵粗壮的银杏树，可以挡住她的身影。
“啊，今天为什么不去探险……”
“哇，今天会有九个人来我们村里旅游？真的吗真的吗！他们是一家人吗，是不是来拍照片哒？有没有小朋友？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别的小朋友了……”
九个人？袁昭抚摸着颤抖的钥匙，若有所思。
“不是不是，最喜欢你啦，呜呜呜，对不起嘛，你不要生气……”
“哇，会有老师带学生来上课吗？好神奇呀，原来村子里也可以上课！妈妈也是老师，为什么不在村子里给小朋友上课呢？”
“嗯！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村子，不让那些坏游客偷东西！”
钥匙像是难以忍受袁昭的热情，径自从她兜中飞了出来，袁昭眉头一跳，顿觉不好。果不其然，钥匙晃晃悠悠，准确避过她的手指，狠狠撞在“千年古树”的牌子上，制造出“铛”的一声巨响。
小女孩一脸惊慌失措地转身，与袁昭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啊！有坏蛋！”她紧紧抱住穿着华丽大裙摆的精致玩偶，小脸煞白。
钥匙卧在树根边上，看起来无辜极了。
小女孩大约五六岁年纪，眼睛又大又圆，此时泛起水雾，瞧着格外可怜。
袁昭瞥了眼女孩歪歪扭扭的辫子，心中叹气。
她蹲下身体，与女孩视线齐平，认真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坏人，只是奇怪你在和谁说话，刚刚吓到你了，对不起。”
小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询问：“你真的不是坏人吗？”
“不是的，我可以对着天空发誓。”
“你是游客吗？”
袁昭答得含混：“是有人拜托我来村里的。”
“噢，我知道了，姐姐你是来找工作的！”小女孩不知为何高兴起来，羞羞怯怯地走近。
“妈妈说，我现在是民宿的老板啦，得找个助理帮忙做事才行。我就拜托妈妈帮我招个又漂亮又帅气的助理姐姐，所以你就是我未来的助理吗，太好啦！”
见女孩快活地转圈，袁昭心想，罢了，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我也可以为她当几天助理。
钥匙再度飞起，撞了撞“千年古树”的铁牌。
“哇，菲菲你看，这把钥匙会飞诶！”
“助理姐姐，你是不是魔术师吗？”幼崽的小脸上写满崇拜。
“悄悄告诉你，”袁昭捡起钥匙，握拳防止它横冲直撞，“这把钥匙里住着个好动的小神仙。”
“钥匙里居然也会有像菲菲一样的小神仙！”小女孩瞪大眼睛，摸了摸玩偶的栗色长发，震惊极了。
袁昭眨眨眼睛，小女孩又道：“助理姐姐，菲菲说，你不应该握着钥匙，应该让它自由自在地到处飞才对。”
袁昭眉尾轻扬，在小女孩的期待中，缓缓松开了手，这回钥匙撞向了树根处的土壤，躺在地上不断颤动。
“咦？”小女孩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袁昭，“助理姐姐，钥匙是不是想像大树一样种在地上呀？”
“有道理。”袁昭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她倒不至于信了自己临时编出的“神仙说”，只是终于想起机器人曾说过，自己提前探索，有很大几率获得特殊能力。
她看向地面，用钥匙当铲子，随意铲了几下，土壤意外地松软，没两下就翻出个硬物。
袁昭第一反应是树根，手指拂开泥土，才发现浅坑下躺着块石头。
准确地说，是一块金桔大小的琥珀。在它清透的身体里，是两只勇猛的黑蚁，树脂将它们永远停在了战斗的瞬间。
朝阳初升，袁昭对着日光看了又看，心中生出几分喜欢。
小女孩忽然有些为难似的，扯了扯她的衣摆，睫毛颤了又颤，耳朵红得滴血：“助理姐姐，你可以，你可以把这块石头送给菲菲吗？”
像是无法忍受自己提出这样过分的请求，她咬着下唇道：“姐姐，我可以拿我的宝贝和你换的，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村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