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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供我求 ...


  •   怀禾转身,发尾扬起的弧度泄露了她的期待。

      身后的陈郁渡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意的姿态,半靠着桅杆,人也没站直,深刻的五官隐在暗处。
      从怀禾的角度,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气氛被咸湿的海风吹得也粘腻起来。

      怀禾没忘记自己为什么登上甲板。她抬手稍微拢了拢头发,没真说什么等不等的话,只端出尽量诚恳的态度,说:

      “我只是不太确定,今天白天的服务陈先生是不是不太满意,之后还要不要继续呢?”

      陈郁渡注意到怀禾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这反而暴露出更多态度。
      ——她对他一以贯之的回避态度。

      这是一种让陈郁渡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待遇。
      熟悉是因为,从前在他们并不熟稔的那些日子,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态度对待他。明明前脚还跟别人聊得正嗨的电影,后脚轮到他,就成了没看过。
      陌生则是因为,即便是回避态度的怀禾,他也有许久没见了。

      她大概不知道,她那副等人的姿态,放在现在看,其实挺特别的。
      既不会低头看手机,装模作样地戳一戳划一划;也不会焦灼地时不时看表,暗数自己已经等了多久。

      相反,她等人的时候,半点小动作都没有,表情也淡,视线朝低处打,外人看起来,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陈郁渡自嘲地笑笑,抬眼看人。

      稀薄暮色下,她还是白天那件浅杏色的线衫,料子看起来很软,轮廓也柔和。
      视线在肩头停留,没换衣服,松散的发尾也没像上回他找到甲板上来时那样,湿答答的。

      陈郁渡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怀禾,而后,像是在暗处笑了,又像只是轻嗤了一声:

      “放心,说好的全程。”

      敏锐捕捉到那声气音,怀禾抬起头想去确认,却见陈郁渡抬起一边手臂,撑着栏杆站直了些。
      脊背伸展开,敛去闲散的模样,匿在暗处的身影越发显高。

      怀禾看着他,几乎就要忘记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机械地捡出并不算驾轻就熟的那一套流程:
      “那么请问陈先生预定的航程是到哪一站呢?或者您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晚点我把航程表发给您确认一下是每一站咱们都要下船,那么我就不再安排其他行程了。”

      “不用安排了,确定每一站都要。”

      已经是第二次了,怀禾在心里暗数。
      她连续两次提问,诚意满满的一大串问题,可这人每次都略过前面,只回最后一句。

      问他是不是不满意,他没答。
      问航程预定到哪一站,也没答。

      她无从得知他下午为什么突然失了兴致,甚至也还没开口问到联系方式。

      怀禾悄悄鼓起了腮帮,这人这么不配合,两个回合下来,她也有点不乐意了。

      “那也行,那您先把定金付了吧。”

      她收起先前的贴心服务生腔调,毫无铺垫地转了风向。
      未免显得太不客气,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因为我们也不签合同嘛,你这个相当于预定,付了定金我就不接别的人了。”

      对面的人没接她的话,而是突然站直身体,离开舷墙,朝她走过来。

      怀禾看着那人像被黑暗滋养般,平直的肩线从幽暗的角落里延展出来。

      陈郁渡踱步到怀禾跟前,向她投下乌云遮盖般的影子。

      他利落地抬起手拉开夹克外套的衣襟,凑到她身前。

      混着又咸又涩的海风,他身上的气味霸道地涌上来,倾覆住怀禾的所有感官,烟草负责侵略,古龙水负责蕴藉。

      距离忽然被拉近,她忍不住下意识后退半步。

      陈郁渡单手伸进衣襟,从内袋抽出一叠现金,甩到怀禾面前。

      “现金,可以?”

      怀禾接过那叠齐崭崭的美钞,拇指指腹轻轻捏了捏,钞票全部都是崭新的,平整顺滑。

      她抿住嘴唇,从里面数出八张,把剩下的递还给他。

      “多了。”

      他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扫一眼她的手,没头没尾地问:
      “你知道?”

      怀禾一愣:“知道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捏着的八张钞票,竟奇迹般地懂了。
      ——她显然是对他的报价早有耳闻,才会不多不少刚好数出八张。

      “你开出这么高的价格,大家基本都传开了。”

      陈郁渡不置可否,动作轻而慢地点了点头,像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很快,他做出决断:“那你应该知道,我开的价格是八百一小时,不是一天。”

      怀禾悬空的手顿住,而后她将两手厚薄悬殊的两叠纸钞合拢,提出在她心里盘旋了一整个下午的疑问: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雇一个向导吗?我没听错的话,你那天上船的时候,是连盖尔语都会说的吧?”

      这次男人几乎没有再迟疑,即刻反问她:
      “那你又为什么接这份工?”

      怀禾没兜圈子,也懒得一一列举复杂成因的每一条,只挑了个最简单直接的说法:“赚外快。”
      似乎企图用干脆的回答,换来对方同样利落的回答。

      可对面的男人却只是轻轻一笑,“那不就行了,你供我求,刚刚好。”

      怀禾不太喜欢这种答案。
      这一次,他甚至,干脆直接绕开了她的问题。

      怀禾轻吸一口气,将那叠合二为一的钞票原样递回去,“不好意思,我不想接了,您还是另找其他人吧。”

      陈郁渡闻言,不解地挑眉。
      他非但不接,反而更凑近一步,几乎将怀禾直接抵在了挡板下。

      怀禾下意识就要后退拉开距离,抬眼却愣住了。

      身前的男人本就比怀禾高出许多,凑上来之后,挡住了她的光,自己却整个人沐浴在浓厚的月光下。

      他的肤色像是少见天日的那种冷白,被泛着光霭的月色一晕,越发褪色。
      然而发色却是乌黑,眼底也沉着漆。

      黑白两色奇异地穿插交叠,像青玉棋盘上交锋对峙的云子,远看容易迷失,近看方才觉察棋局高深。

      而在他的脸侧,大概颧骨下方的位置,竟赫然有一道血痕。
      在只有黑白两色的棋盘上,轻轻浅浅的一道黯红,唯一的不和谐因素,格外刺眼。

      上午两人一道下船时,都还没有的。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怀禾脑中忽然浮现出砖石老旧的街边,被他突然拉住的那一幕。

      山楂花的古怪香气,他侧转回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象牙色的花枝从她头顶拂过。
      那时她来不及抬头看他,但现在想想,那个距离,那个高度,也许正巧可以解释这道不和谐的印记。

      陈郁渡注意到怀禾的眼神落点,不着痕迹地退回阴影下。

      距离重新拉开,警报也暂时解除,怀禾听见他问:
      “有钱不挣,为什么?”

      “价格不合适,你出价太高了,我怕我供不起。不过我可以帮你去跟Romeo说,他认识的人多,再重新帮你推荐吧。”

      说完,怀禾没再给他接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了甲板。

      陈郁渡披着风,又靠回了身后的栏杆。

      栏杆上刷着白油漆,经过风吹日晒也不见掉色的粗糙痕迹,也算是对得起这艘豪华游轮的船票价格了。

      陈郁渡盯着挡板间隙的海面,水波纹上漂浮着零碎的月影星光,形状时碎时整,看久了,人也似乎陷入那片虚浮倒影。

      一支烟很快抽完,陈郁渡撑着栏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不管自己做什么,她总是会避开他。
      即便他确信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她的行事方式也还是不会变。

      烟头狠狠戳上栏杆,在纯白漆层上挤出灰屑,又即刻被风吹散。
      他转头看准一旁的垃圾桶,扬手抛进去,像是要一并丢掉刚刚的那点失意。

      直到身后,忽然一道轻盈的声线,混在粘腻的海风中飘来。

      等在风里的人,心跳都慢了一拍。

      “你......转过来一下吧。”

      是宣称要撂挑子的导游,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月光下,男人转身的动作有些缓慢,像是成年人面对年少时的礼盒,因说不出口的期待,而不自觉屏息。

      怀禾回了一趟船舱,拿了消毒水和创口贴,又返回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她把东西递给他,叫他自己回房间对着镜子处理。

      陈郁渡却不接,敞着手臂搭在铁制栏杆上,慢条斯理地说:

      “就在这吧。”

      他岔开长腿,自觉地在她面前降低高度。

      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打算自己动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你供我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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