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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


  •   正如朱苑所料,他与黎深之间的对抗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

      龙谷城不是没有守备观望,而丹济一方之所以能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发动攻击,正是因为他们只出动了一小部分精锐战力。天一亮,精锐们便干脆利落地撤退回百砚湖以北,全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场袭击并没有演化成大规模冲突,但却成了黎深试探朱苑的重要一步。

      朱苑没有扔出明邃做威胁,由此释放出的信号便十分明确了。

      双方立场顿时逆转,龙谷城失掉先机,便只能陷入被动,此后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再想打一场翻身仗怕是没那么容易。

      龙族虽有龙不假,真要论起来,姑且不说一条龙是否可以左右战局,能不能将其降服尚且都还是个未知数。反观丹济,不仅有强强联手的兽族和虫族,就连一个不起眼的鸦族,都有神兽赤羽乌坐镇,无论实力还是底气明显更胜一筹。

      但朱苑没有退缩,相反,他兴奋得每一根毛孔都在颤抖。

      打仗,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但朱苑以及他身后嗜血好战的追随者们却是不同,他们更多的是在享受这个暴力冲突的过程。

      朱苑梦想着有朝一日,他能踏平丹济,踏平蒹州的每一寸土地,将累累白骨踩于脚下,让鲜血的味道弥漫于天地之间。到那时,一切美丽的东西要么归他所有,要么化为乌有,那将会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未来啊!

      他沉浸片刻,转而回身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一路上,许多族人正指挥着动物进行善后工作,见到朱苑皆低眉顺目地向他致敬。这些野兽与其说是在打扫战场,倒不如说是将战死的尸体分而食之,内脏与肉块落了一地,场面血腥又可怖。

      朱苑像是没看到这些,他匆匆而过,只留下一抹鲜红的身影。

      丹济城那位宗主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一场偷袭下来,简直让人拿不准他是真的不管意中人的死活,还是故意做戏。如果是前者,那倒的确有点意思,别的不说,最起码比他那个多情的老爹有长进。可若是后者……朱苑摇了摇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如此毫无忌惮地攻城,做戏哪里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朱苑边捋着思路,边一路向南来到龙穴。不知怎的,他在洞口忽然间感到一丝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直到进入洞穴,他才发现自己辛苦养大的罟蚺倒在了一大滩血泊之中,那巨大的身体被咬得支离破碎,已然是死透了。在它旁边,庄寻与侍卫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呼吸还在,只是失去了意识。

      坑口的铁栅栏大开着,明邃和织风,连带着他的龙,竟然已经不知所踪!

      朱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就去掐庄寻的人中。

      庄寻迷迷糊糊地醒来,大脑依旧一片混沌,直到对上朱苑快要喷火的眼睛,才总算是慢慢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他猛然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怎么回事?”朱苑咬牙切齿地问。

      “我也不知道。”庄寻晃了晃脑袋,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您的侍卫从背后打晕了我。”

      朱苑皱眉。

      “当然,他对您肯定是忠心不二的。”庄寻见势头不对,忙解释道:“我怀疑……不!一定是表弟,表弟他对侍卫大哥做了什么才……”

      朱苑只得又去弄醒了那侍卫。

      侍卫醒来时就更茫然了,对于发生过什么竟是一概不知。如果说庄寻原本只是七八分的猜疑,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便有了十成十的答案。

      无需朱苑多说,庄寻立刻集中精神,进入了那侍卫的记忆。

      他从对方的视角中浏览了事情的整个过程。看得越多,他的疑惑反而也越多。可纵有万般不解,看到最后他仍是忍不住地冷汗直冒。

      庄寻从侍卫的记忆中退出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朱苑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探究。庄寻抹了一把脸,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而生硬:“咱们大概……都被明邃那家伙给算计了。”

      朱苑一顿,脸上写满了不解,他被明邃算计了?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的计划中,明邃顶多是不配合,却也翻不了天。毕竟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可能在龙谷城的地盘上耍花招?况且,即便如庄寻所言那家伙暗中有所图谋,可动机又在哪里呢?要知道,织风将人抓住后,第一件事就是对他的记忆做手脚。明邃在记忆被篡改的情况下,还会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是没道理啊?

      他想不通,庄寻也没有想通,原因却是在于他们都想当然地认定了一个前提——明邃所了解到有关外界的一切,完全是由他们灌输的。换句话说,织风的瞳术,对明邃真的起了作用。

      但事实是,打从一开始,明邃就在配合他们演戏。

      “兔崽子!算计到老子头上了!”织风知道自己已经败露,便不再装腔作势。他涨红了脸,因激动而破了音的质问从身后逆风传来:“我的瞳术,你是什么时候破解的?”

      龙穴所处的裂谷带,东西横亘在纪国与南周国的边界上。由此往南三十里,是一片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沼泽雨林。普通人若擅自闯入,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

      此时明邃正驾着龙,游走在这片树木密集的雨林之中。老龙虽长年蛰伏于黑暗,身体在龙族摧残下也多有损伤,但底子还是有的。它的四肢虽短却十分健壮,身体灵活有度,即使在地形复杂的环境下穿梭,它依旧能够稳健地行进,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即便来蒹州这么久,眼界开阔了不少,明邃仍不免感叹于巨龙这份得天独厚的能力——平地上爬行,沼泽中游走,天空中飞行,说不定水中也能游上一游,简直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存在。

      织风被五花大绑着,摇摇晃晃地坐在龙背上,原先为明邃准备的黑布,此刻却是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迎面而来的风灌进了嗓子眼,他的话还没问完,忍不住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明邃没有回应,猩红色的眼眸在绿意盎然的雨林中显得尤为妖异。

      他看上去镇定自若,依然如同往常那般云淡风轻,但只有他本人清楚,自己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他的心头窝着一团怒火,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煎熬得他寝食难安。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织风咳嗽完继续喋喋不休:“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小兔崽子,别想从老子嘴里套出一丁点东西来,逼急了,老子死给你看!”

      这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着实不怎么体面,况且这人比谁都惜命,也不可能真的去死。明邃虽不理会这番胡言乱语,但老家伙一直骂骂咧咧扰得人心烦意乱,却是十分不利于他集中意念控制龙的。

      他有心拿帕子或者发带什么的堵一堵这老头的嘴,想想还是作罢了。一来,此时的他的确需要一个发散的出口,二来,如今反客为主,他自是没打算给织风一个好下场,倒不如干脆让他死个明白,于是道:“我的记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修改,您老这一步的确是成功了。”

      织风不解:“既如此,那你为何还会……”

      “但是篡改过的记忆,又怎么可能毫无破绽呢?”明邃抬头望天,入目却只有一片浓密的绿,连阳光都只能寻找罅隙才能见缝插针地透射进来。

      他为本体分出一缕心神,开始平静地陈述事实:“就在我醒来后不久,庄寻表哥来找我的时候,瞳术就已经被我化解掉了。”

      “一派胡言!”织风一脸难以置信:“瞳术是不会自己破除的!就算你察觉出不对,也只会在泥潭中迷茫猜忌罢了,这里除了我和庄寻,绝不可能有天眼血统以外的人能够让你清醒过来!”

      “巧了。”冰冷的笑声传进织风的耳朵里,他听见明邃低声呢喃了一句:“我也是天眼血统呢。”

      织风猛然怔住。

      他并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而是事到如今,即便明邃已经十分明确地说出了关键所在,他依旧没弄清楚其中关窍。

      这便是明邃的厉害之处。

      “这个血统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吧?”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明邃还是耐心补充了一句:“既如此,您又怎么能大意到在我的房间里摆一面镜子呢?”

      镜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又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庄寻在这里,他定会回想起那日明邃在镜子前曾有一瞬间的失神。谁能想到,这小子当时并不是在整理仪容,而是在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然后当着他的面,悄无声息地为自己解除了瞳术!

      可怕——这是织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两个字,他无话可说,甚至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佩。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可追悔的。明邃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真相,却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直按兵不动,耐着性子一步步引蛇出洞,直到他们放松警惕,将所有目的都暴露出来,这才反客为主,精心谋划了这场逃跑,而且跑得如此声势浩大……

      不是抓他当人质吗?瞧,现在人质不仅自己成功跑路,还以一己之力拐带走了敌方的一人一龙,这是何等的智谋与气魄!

      明邃这一跑,原本加诸于兽族的耻辱,全都连本带利地还给了龙族,里子面子统统挣了回来。

      织风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清楚究竟谁才更技高一筹。反观自己,一切看似谋划得精妙,最终还是落入别人设计的圈套之中,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小子,别太得意。真要说起来,你还得向我道声谢才是。”织风仍是不依不饶,像是在极力挽回着自己的面子:“若不是你大姥爷我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和训练,凭你那两把刷子,还妄想制服这畜生?”

      他讥讽般笑了一声,还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龙背。只不过笑容还未从他脸上褪去,便又被兜头浇下了一桶冷水。

      “您太高看自己了。”明邃淡淡道,指尖在一片龙鳞上轻轻拂过:“这条龙,晚辈可是打从第一次见时,就已经将它控制住了呢。”

      “什么?!”

      织风愕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见,那不就是一行人刚从沙漠回来的时候?

      当日在山洞之中,与龙对视的机会不过片刻工夫,那时的他还带着一身的疲惫,诸多不利的情况之下,还能够云淡风轻地将龙拿下,并且整个过程不让任何人察觉出异样,这……可能吗?

      “不可能!”织风的声音尖利得如同一把刀子:“你要有这本事,这么多天完全可以带着龙伺机离开,何必拖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丹济城的宗主不攻打过来,你打算一直耗下去吗?”

      明邃闻言微微一顿,继而失笑道:“怎么会?晚辈等的就是未渊攻过来,如此才能声东击西,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织风心脏一紧,骑在龙背上的身体很明显地晃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稳了半晌,才算没让自己掉下去。

      “这是……何意?”小兔崽子明邃,到底还要给他多少次惊吓?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织风仍怀疑地将头扭向明邃的方向:“就算你前面说的都是真的,可龙族将你看得严严实实,连一只飞禽都妄想飞出龙谷城,怎么可能给你机会,让你跟丹济里应外合?”

      这个疑问,明邃没有为他解答。

      事实上,在朱苑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说难很难,说容易倒也容易。毕竟谁会去关注一个在花圃里玩泥巴的小丫头呢?

      小丫头的母亲是从丹济嫁过去的,在龙谷城十分不受待见,只有同样受排挤的阿莱愿意与她做朋友。而要说起这位叫做阿莱的女子,此人与丹济的恩怨更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阿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在丹济城过得好好的,忽然就稀里糊涂着了龙族的道。后来她的丈夫钟睦原被虫族族长亲自处以蛊刑,她便成了虫族的罪人,如今唯有委曲求全,带着女儿在龙谷城苟活。

      没错,那日花园中玩泥巴虫子的两个丫头,其中一人正是青泽的外甥女司汀。

      司汀与明邃相识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小道消息暂且不提,光是祭祀大典上小丫头惹出来的动静,就有不少人在场见证。

      只可惜每次负责送明邃回房的庄寻并不知晓此事,也就没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而龙族的监视看似严密,但为了不引起明邃的怀疑,很多情况下却也不能做得太过,因此实际执行过程中难免出现漏洞。再加上负责盯梢的人过于关注来自丹济的潜在威胁,仗着明邃在龙谷城的地盘上翻不出花来,对他本人反倒是放松了警惕。

      这些,都成为了明邃的可乘之机。

      为了避免连累母女二人,他只传递了一次消息,为此他谨慎地换了笔迹,甚至还特意用了江家的暗语书写。

      至于消息最终是通过什么方式传出去的,明邃不得而知,他猜测既然青泽能够驾驭老鼠,他的姐姐多半也是可以的。毕竟这种动物遍布天下,即便是龙谷城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也从不缺乏它们的身影,因此最适合潜伏。

      明邃的住处自然不会有老鼠进来,毕竟盯梢的人对天上飞的土里钻的那些东西会格外注意。但司汀的母亲,也就是青泽的姐姐却不同,通过她与丹济城取得联系则要安全上许多。

      至于那些暗语,更是不可能被轻易破解,阿盏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根本看不懂。黎深只好先给江箔安插在安州的线人传书,才总算破译了信上的内容,过程虽然麻烦些,但为了不露马脚,一切还需稳妥为上。

      也因此,纵使黎深再心急,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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