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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   龙谷城外一处沼泽边缘地带,明邃有条不紊地同时操纵着三条罟蚺与巨鳄群厮杀。

      织风看得出神,正在为这小子惊人的成长速度唏嘘,却见他在即将得手之际忽然放水,于是恨铁不成钢地叨叨起来:“这般妇人之仁,将来如何担当大任?”

      “巨鳄王不是死了么?”明邃瞥了一眼远处正在哭哭啼啼的鳄族族长,不咸不淡道:“胜负已分,不过是场比试,何必赶尽杀绝?”

      罟蚺的鳞片坚硬如铁,在周身形成了赤色格纹的模样,看上去醒目而危险。刨去深山里那只说不清什么品种的龙,这些家伙算得上是西南地区体型最为庞大的爬行动物,单独拎出来丝毫不会输给绥绥,是朱苑最可靠的战斗力。

      跟它们比起来,织风曾经带去西山的那几只巨蟒简直弱小又可怜。那时的明邃单单对付巨蟒还深感吃力,不想短短几个月过去,他竟然已经可以轻松地控制三条罟蚺了。

      “蒹州不比中原,想要保命,还是丢掉你那些天真的想法为好。”织风十分严厉,他不是看不到明邃的进步,只是对于他的心慈手软颇为不满。

      明邃没理会这话,默默收回了释放在外的神智。

      朱苑随后发出指令,罟蚺听话地退回到沼泽之中。他回过身,罕见地打了一次圆场,对织风道:“你二人说的都有理。只不过明公子也是初来乍到,对蒹州的生存规则还不曾深入了解,你也莫要心急逼他。”

      朱苑演技一流,这份宽厚识大体的形象被他伪装得无比娴熟。织风纵有不忿,眼前这人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既然寄人篱下,那便要仰人鼻息,他重新将兜帽盖在头上,不再作声。

      明邃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疲惫,并非是因为刚刚使用了瞳术,而是不得不与眼前这些人虚与委蛇所产生的无力感。

      回去的路上,庄寻兴致勃勃地向他透露:“爷爷说你进步神速,明日就可以开始尝试操控龙了。表弟,你这般一日千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龙谷城这种邪门地方,明邃也就能跟庄寻说得上几句话,他也不是个藏私的人,便大方地分享起经验来:“神识放出去的瞬间,需要将精力全部集中于一点,切不可有半点分心,然后便要放空一切,等你的精神连结到目标时,不用刻意地思考该如何控制对方,而是将自己代入其中,尽力地去感受另一个身体。”

      “代入……感受……”庄寻喃喃地重复着。

      明邃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只不过除了最后一句,他那套理论根本毫无特别之处。可这最后一句,听上去却是玄之又玄,既不靠谱又参不透。

      庄寻从小接受各种严格训练,仍苦于找不到突破口,反倒是明邃,无人点拨却通透得很,可见一味灌输并不可取,天赋和悟性才更重要。

      两人边走边聊,途中经过了一处园子。那园中的的花圃里种植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明邃在北方长大,没见识过这些花花草草,不免便驻足看了一会儿。

      不远处有两个四五岁大的女娃娃,正蹲在花圃里捉虫子玩。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们身上,看上去有种难得的温暖与平和。

      小姑娘们也注意到了这边,毫不扭捏地冲两人挥舞起脏兮兮的小手,明邃笑了笑,也冲她们挥了挥,这才与庄寻一道离开。

      他自小就没怎么亲近过动物,像这般泥巴地里掏虫子的行为更是从未有过,谁成想来到蒹州,蛇虫鼠蚁倒是接触了个遍。不光接触,在织风的要求下,他还要时不时地占领它们并不丰富的精神世界,若是赶巧了,甚至还能身体力行地体验一把不同生物的五谷轮回,个中滋味简直一言难尽。

      明邃不知道大战什么时候来临,他回龙谷城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几天织风一直让他操控各种动物,仿佛是在试探他的极限。而明日,终于到了真正与龙对决的时刻。

      大概是早有准备,明邃没有想象中的忐忑。他早早睡下,准备迎接次日的挑战。

      却不料斗转参横,毫无征兆地,城北处一声平地惊雷,将所有人瞬间惊醒。

      明邃起身下床,衣裳还未穿好,就听见庄寻在外面拍他的门:“表弟!表弟?开门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躁与不安,明邃来不及将自己收拾妥帖,只得先去给这催命鬼开门。

      “怎么了?”

      一向龟毛的庄寻此刻如同他一样衣冠不整,匆忙间还有一半头发夹在了衣领里面。

      “丹济开始攻城了。”庄寻言简意赅地回道。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多做解释,一把抓住明邃的胳膊,拽着人就往外走去。

      “不是朱族长要攻打丹济的么?”明邃边走边问,倒是有些事不关己的从容:“怎么反倒被对方打过来了?”

      对此,庄寻心中也是叫苦不迭。他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明邃,只觉得丹济城里的那位果真是个铁石心肠,这么个可人儿,才刚热乎了多久,就能如此杀伐果决,说放弃就放弃,丝毫不顾念旧情。

      黎深这一招反守为攻可谓出其不意,反倒是让龙谷城陷入了被动——原以为拿明邃做文章,他们人质在手,就算黎深不是那等痴情种子,多少也会是个制约。再者说,有多年前顾又樨被俘身故的阴影在,年轻的宗主在做出判断之前,不可能完全无所顾虑。

      但他们都猜错了。黎深不但没有坐以待毙,反而主动出击,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宗主大人完全不按套路走,一番操作可谓风骚又任性。

      难道他之前对待明邃的种种,都是故意装出来掩人耳目,好让旁人误以为他是有软肋的?若真是这样,那此人的心计城府,就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这一轮夜袭,不但把朱苑一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让明邃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于龙谷城来讲,除了做人质以外,这小公子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驭龙。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龙族一时半会儿又杀他不得,反倒让他成了烫手山芋。

      若非阵营不同,庄寻简直想为丹济城的老大拍手叫绝。

      “这是要去哪里?”明邃问道。他的身后火光冲天,间或还伴随着野兽嘶吼与武器碰撞之声,显然双方对抗十分激烈。

      “自然是龙穴。”一个带着魅惑的声音幽幽传来。

      二人猛然顿住,齐齐望着不远处的朱苑,此刻他们心中都充满了疑惑——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去指挥守城,怎么跑来这里了?

      不得不说,朱苑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真的登峰造极。就如当前,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挤出来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不说,连发型都换了新的。

      “您是让我……驭龙杀敌?”明邃不确定地问。驾驭一条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龙族族长不会是迫于形势,干脆让他现学现卖吧?

      “怎么会呢?”朱苑似笑非笑地嗔道:“我可舍不得让公子以身涉险。况且这仗有的打呢,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这份从容不像是装出来的。明邃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庄寻原本只是拉着明邃往相对安全的城南跑,闻言不太肯定地问:“既如此,为何我们还要去龙穴?”

      朱苑整了整袖口,耐心解释道:“那里隐蔽,也更安全些。”

      此话听上去半真半假,也不知是在搪塞还是安慰。

      事实上,这种时候朱苑只能让明邃离开,毕竟人质还不知道自己是人质,可不能让他趁乱被救回去。

      明邃简单地点了点头。朱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公子只管放心,龙谷城坚不可摧,凭它什么丹济不丹济的,想要破城,那是白日做梦。”

      这本是番铿锵有力之词,到了朱苑嘴里却化成了绕指柔。他借机揩了一把油,安排了身边护卫随行,又召唤来罟蚺供他们驱使,这才施施然向着冲突发起的方向去了。

      坚不可摧吗?明邃暗自揣摩着。如果真如朱苑所言,起初城门被攻破时的那声震天巨响又是怎么一回事?丹济大军明明已经杀进来了,朱苑却要先来确认他的情况,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杀手锏的身份,还是……怕丹济同他有什么接触?

      罟蚺载着几人往城南方向疾行,沿途一片鸡飞狗跳,人们慌张但并不混乱,看样子这里的城民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

      出城之后,庄寻依然不忘给自己的表弟蒙上眼睛,黑暗之中明邃能感受到罟蚺飞快的爬行速度。

      即便如此,到达目的地之时,天光也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给人一种被温暖包裹的幸福感。

      织风正守在坑洞上方。见二人前来,他竟有些吃惊,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来得这般早?”

      “大事不好了!”庄寻急急地将消息告诉织风:“丹济的大军打进城里去了!”

      “你说什么?”

      织风一夜未归,又无人专程来通知他,因而他对黎深攻城一事竟是毫不知情的。

      “爷爷,我们该怎么办?”庄寻虽然仍有些心有余悸,但此时见了织风,他便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许多。

      织风沉吟不语。半晌,竟无声地笑了起来。

      庄寻忐忑地看着他,试探性地唤道:“爷爷?”

      “早晚的事。”织风道。他自然清楚明邃这人质是当不成了,这对朱苑来说是一大损失,但于他而言反倒是有利无害——原本需要明邃活着才能发挥他人质的价值,可一旦失去了这层身份的庇佑,他的生死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织风再次动了歪心思。他想,既然当年能杀掉庄戟,那么相同的手段,也必定能拿下这个养尊处优不知人心险恶的明邃。

      当然了,在这之前还是得物尽其用,才不枉他费尽心思将人弄了来。

      对于庄戟的后人,织风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除之而后快,这一点从未改变过。他所纠结的,向来不是杀或不杀,而是什么时候杀的问题。

      织风早就窥探过明邃的记忆,天梯木的下落他已然知晓,除了这些以外,还能从他身上榨取的……

      织风再次将目光转向脚下的深坑。多年前,他曾利用这条龙结束了自己的眼中钉的生命,如今,眼中钉的后人反而成为他手中的屠龙宝刀。

      看吧?他是技不如人,既没有庄戟的实力,也对抗不了恶龙,但他仍然凭借自身的力量战胜了所有在他之上的强者,而事实将会不断证明,只有他庄未泯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驭龙。”他按下澎湃的心潮,故作深沉地抬手按了按明邃的肩膀:“我祖孙无能,悬在乌梁人头顶数百年的阴影能不能破除,可就看你的了。”

      明邃没有立刻回答,略一思索后,神色如常地说了句:“我有一事不明。”

      “……”织风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扯了扯嘴角,不怎么情愿道:“但说无妨。”

      “您所谓的诅咒,说到底,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恕我直言,也都是您的一家之言。”他冲织风抱歉地笑笑:“可是晚辈这一下去……说不定连今日都活不过。您说,我何必要冒这个险呢?”

      织风冷下脸,不悦地皱紧了眉头:“你要反悔不成?”

      “不是这话。”明邃却心平气和道:“父母从小教导晚辈,人活于世要懂得知恩图报,我这条命都是表哥救下来的,又岂能出尔反尔?”

      “那你想如何?”

      明邃看着他,表情中看不出一丝波澜:“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织风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这小滑头一直憋着不言语,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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