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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   “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做什么?”明夫人在小劫匪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

      小劫匪没作声,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明媚动人的富家夫人。她的灰眸与刚才那小子的如出一辙,却是更加深不见底,丝毫不露一丝破绽。

      这女人不简单。

      野兽般的直觉让小劫匪更加戒备了。

      明邃见他还在车上没有离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小子一身的伤,真要是逞强跑出去了,荒郊野外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见他不说话,明夫人又将目光转向明邃:“怎么回事?”

      其实明邃知道的也不比她多,但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明夫人听着听着,眉头越蹙越紧,明老爷也是面色凝重。

      这少年身上古怪之处颇多,他们都看在眼里,再结合明邃所述,即便没有十成把握,仇家追杀也成了非常可能的一种解释。

      小劫匪见二人反应,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他有些后悔听那小不点的话留了下来,这群人若是胡乱声张将他暴露,只能给他带来更多麻烦。小劫匪开始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打算寻个空档伺机逃走。

      没人关注他在打什么主意。年轻的一家之主在此时开了口,十分自然地与主母打起了商量:“依我看,咱们不如改走小路。官道目标太过明显,难保这孩子不被截胡。”

      明夫人沉吟不语,思索片刻才道:“官道有官道的好处,人多眼杂,倒是没那么容易动手。”

      小劫匪怔了怔,一脸的茫然与困惑,他们……是在讨论如何保护自己?

      他不过是趁车主人不在上去偷些吃食,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傻到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甘冒风险,难道把他抓起来或者丢掉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他琢磨来琢磨去,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家人脑子不怎么好使。

      不怪他这么想,毕竟成长环境不同,看待事物的观念难免存在差异。

      此时外面脚步声响起,明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车夫跳上车,马车重新出发,她才在行路的噪声中轻声道:“先按原计划走官道,之后如何……容我再想想。”

      行程暂且定下,一行人又把注意力转向小劫匪。

      明邃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话到嘴边,小劫匪似乎有些迟疑。众人看不到他纱布下的表情,而那双眼睛又太过波澜不惊。他张了张口,讷讷道:“我叫顾芳。”

      顾芳……一家人对此是否为真名深感怀疑,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为外人道的苦衷,他们没有继续刨根问底,明邃如此问,也不过是为了寻个称呼罢了。

      “孩子,”明蕴委婉地开口:“你这身伤,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小劫匪顾芳却没有避讳,言简意赅地把能说的都交代了出来:“我遭人追杀,从蒹州一路逃亡而来,途中几度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今日实在腹中饥饿,看到有马车停留在此,才打算趁你们不备找点吃的。”

      原本偷偷摸摸的行为,硬是被他说得理直气壮起来,这小子恐怕也不是个屈居人下的人物。

      “谁在追杀你?”明邃一脸担忧地看向他:“为何不报官?”

      顾芳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蜜罐里养大的娃娃果真单纯得紧。但他不愿多言,只敷衍了句“官府管不了我的事”,便又道:“老爷夫人肯收留我是好意,这份恩情顾芳定然铭记在心,日后若能活下去,必会报答今日之恩。只是……我的事情十分复杂,非普通人所能应付,几位还是寻个僻静处将我放下,莫要牵扯进来为好。”

      “你这小孩儿可真不招人喜欢。”明夫人不满地抱怨着,随即伸出纤纤素手,不悦地点了一下顾芳的额头。

      顾芳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往后一缩,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不解。明夫人直接无视小屁孩的反应,开始掰起手指头头是道地说教起来:“第一,大人保护小孩天经地义。第二,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自觉,像我小闺女一样才可爱,别整日里老气横秋的,这点明邃也要记住。”

      受到连带批评的明家大少爷一脸无奈,明夫人继续向顾芳竖起第三根手指:“另外,受到恩惠时,只要好好说句谢谢就行了。”

      顾芳被这番言论震慑住了。他感到额头上烫烫的,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讪讪地低下头,有些别扭地道了句“谢谢”。

      明邃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变成明答答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会是个什么光景,只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通东拉西扯,先前那个谁在追杀的问题就被无视过去了。

      明老爷找出药箱,打算先给这小可怜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谁知刚碰到他的脸,顾芳就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拼命往后躲。

      明蕴手上一顿,也不强求,转而取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拭身子。

      整个过程他尽量动作轻柔,却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小子的紧绷,不禁疑惑:“弄疼你了?”

      顾芳摇摇头——他只是有些不自在罢了。

      好在明蕴动作很快,不多时便简单地包扎完了所有伤口。这顾芳小小年纪,却是骨骼匀称,肌肉线条也已初见端倪,薄薄的一层,看上去十分流畅。他人虽瘦削,身体却结实而精壮。

      明蕴发现这小子身上绝大部分伤口都已结痂,明显是经过了专业的紧急处理,即便当中有些还在化脓,但无一例外都在慢慢好转之中。他略带惊讶地问:“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

      顾芳点头。

      “你还通医术?”

      “略懂。”这家伙与人交流的方式实在匮乏,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头或摇头,万不得已需要开尊口时也是能省则省。

      明蕴不由叹服。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医术却已十分了得,能在极端有限的条件下将伤口处理成这样,绝非一般医者可比。

      而更重要的是他这份心性。一个半大孩子,独自逃亡千里,单是致命伤就有好几处,途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莫说他这个年纪,就算是个成年男子,遇到这般困境怕也早就崩溃了。

      一番明里暗里的探究,又给小劫匪顾芳的出身和来历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明邃取了件自己的衣裳递给顾芳,示意他换下身上那身破烂布条。

      顾芳往明夫人那里看了一眼,犹豫着没接。

      “赶紧换了吧,我不看便是。”明夫人只得背过身去——这小屁孩毛都没长全,她还不稀得看呢。

      顾芳很快换上了干净衣裳,虽然有些不合身,脸上的绷带也还是脏兮兮的,但相比原先那副糟心样子,已经算得上改头换面了。

      几人又稍作询问,才知他也是要往京里去的,倒是替他们省了绕路送人的麻烦。

      只不过现下距京城还有几日车程,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大活人藏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论顾芳要吃喝拉撒五谷轮回,就是答答那丫头也不可能一直扔在后车里,若是让她见了这个绷带哥哥,万一嘴上不留神将他卖了,到时岂不功亏一篑?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明夫人暗自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般开口道:“答答交给我,不会让她乱说话的。倒是你……”

      她看着顾芳:“能保证自己不被其他人发现吗?”

      顾芳“嗯”了一声,以他的本事,躲避几个不会功夫的下人自是不在话下。

      而当其他人还在有所疑虑之际,明蕴却明白夫人那句“不会让她乱说话”意味着什么,他神情严肃地唤道:“音无……”

      明夫人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明蕴只好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言。

      之后的几日还算平静。明答答最初见到车里多了一人,难免一惊一乍了一阵子,之后竟是相当配合,脑子跟开了光似的,对外口风严实得紧,竟是一句惹人起疑的话都没有多说。

      这突如其来的机灵劲儿,让明邃刮目相看的同时不禁纳闷起来。不过考虑到顾芳在场,他也没有多问。

      是的,此时的明家大公子还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

      或许是童年经历,也或许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像普通人那般生活,明夫人从未刻意引导过什么。明邃只是隐隐发现自己的五感相较其他人似乎要灵敏一些,倒是不曾察觉其他特别之处。

      一路上还算是太平。果真如明夫人最初所料,官道上并没有出现过可疑之人。

      几日后,他们行至茶屿山脚下。绕过这个山头,京城就近在眼前了。

      茶屿山不高,马车毋需绕路,只要沿南麓的山道上行,翻过山头后北坡就十分平缓了。南坡虽有几处险要之地,好在车夫对这一带驾轻就熟,完全可以避开。

      答答这几日与绷带哥哥成了好朋友——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认定的。

      绷带哥哥看不出情绪,小丫头黏上来时他就抱着,不热情也不抗拒。

      明邃的性子则要淡上许多,闷葫芦不言语,他也鲜少主动招惹。少年顾芳警惕的神经一刻都不曾松懈过,即便当下身处安全的环境之中,他依然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蓄势待发。

      这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危机意识。明邃看在眼里,忽而生出几分怅然之感。

      与这少年相比,自己就好像是养在池子里的鱼,不会经历风浪,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平淡。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过是偶然间有了几日交情,顺利回京之后便会各奔东西,无缘再见。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忽然感受到马车传来一阵剧烈晃动,马儿受到惊吓不住嘶鸣,车夫隔着帘子在外面大声吆喝着,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慢慢将车停稳。

      遂即打斗声响起,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相继传来,让在座的每个人心中一沉。

      顾芳面沉如水,二话不说起身就要下车。

      “老实待着。”明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自己却是先一步探了出去。

      “若是不想这一路的辛苦功亏一篑,就听你明叔的话。”明夫人抱着答答冷声道,然后低下头轻拍女儿的背低声安抚:“乖,不怕。”

      顾芳紧了紧拳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明蕴刚从车里露了个头出来,就见车夫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脚边。明蕴大惊,立刻上前查看,然而车夫已经没有了呼吸,胸前插着一枚不起眼的飞镖。

      后面的马车东倒西歪地停在路上,下人们有的四散逃窜,有的躲在车里不敢出来。而先前听到的打斗声,则是来自不远处的两方人马。一方为偷袭者,另一方则是负责暗中保护明家一行人的护卫,后者人数上占据优势,可实力上却明显落于下风。

      护卫们平时不露面,却个个都是明老爷精挑细选出来,关键时刻保命的。

      明家生意排场铺得大,大把的银钱赚着,很难不惹人眼红。怀璧其罪,尽管明蕴平日里小心低调,却仍难免树敌,因此他才不惜花大价钱雇了这些护卫。这帮人即便称不上顶尖好手,也断不至于被人压制得如此彻底,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手太过强悍。

      说起来,当日顾芳潜伏到他们车里时,护卫们也丝毫未有所察,可见高手跟高手之间,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眼见自己的护卫们被砍瓜切菜地收拾,明蕴预感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他暗自咬了咬牙,对跑过来寻主意的几个下人吩咐道:“让大家不要惊慌,前面抵挡不了多久,你们趁现在往深山里跑。”

      “那车中物资……”

      明蕴简直要被这几个拎不清的东西气死:“命重要还是那点儿东西重要?”

      被吼的人缩了一下脖子,却还是站着没有走:“那您和夫人他们……”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明蕴大手一挥:“我们自会想办法,你们在这里也未必帮得上忙。”

      家主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还是颇有几分震慑力的,几个家仆犹豫着往回撤去。

      “赶紧的!”明蕴怒催:“磨蹭什么?”

      见他们终于加快了行动速度,明蕴也立即回到自己的马车前,先是将车夫的尸体拖拽到地上,而后自己坐上了驾车的位置。他一手牵好缰绳,一手重重挥舞马鞭,迫使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明邃拉开车帘一角,看着他爹不甚熟练地驾着马车,有些紧张地问:“父亲,外面如何了?我们要去哪里?”

      明蕴边驾车,边将情况简要说明了一下。马车一路横冲直撞地往山上跑,车上的人被颠得气晕八素,险些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终于行出一段距离,明蕴这才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也不安慰他,而是直白道:“咱们的人不是那几个的对手,抵挡不了多久,眼下只能先带小顾跑。不过马车目标太大,而且也不宜在地势险要处行驶,被追上恐怕只是时间问题。进去同你母亲说,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等到了崖边上咱们便弃车,换个方向逃。”

      “来不及了。”车内明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们已经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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