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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黎府的园子修得漂亮精致,如今这时节,湖面上莲花虽已开败,却仍有锦鲤戏于湖中,飞鸟盘旋湖上。

      明邃在水榭中赏景喂鱼,一派悠闲惬意。黎深挑了一块渍核桃,越吃越觉不错,便想让明邃也尝一尝。

      明邃刚要伸手,却被阿盏给拦下了:“少爷先缓缓,勿要再贪嘴了。”

      黎深挑了挑眉。

      阿盏收到黎大爷询问的目光,很是实诚地回道:“少爷才把早饭吐了个干净,这会儿不宜多食。”

      这嘴快的……明邃暗自啧了一声,他最怕被人嘘寒问暖,从前只一个盏妈就够他受了,现如今又多了个黎未渊。

      果不其然,黎深闻言不大高兴地向佟管家责问:“你给他吃什么了?”

      佟管家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去。

      “你这逮人就训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明邃不满地抱怨道,他瞪了一眼黎深,转而又让佟管家赶紧起来:“跟您没关系,怪我自己吃多了。”

      佟管家不敢擅自起身,直到黎深摆了摆手,松口说了一句“你也是老糊涂了”,他这才惶恐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黎深不由取笑明邃:“这倒新鲜,你竟也有吃多的时候?”

      “谁让你家后厨手艺好呢。”

      吃多倒是其次,主要菜色太多,一不小心吃杂了,这才不舒服起来。

      朱瞬之事解决得利索,连找石氏兄妹当面对质都免了,他们二人以后在兰泱城便没了后顾之忧。

      下午观星例行过来给明邃送药。正喝着,便有下人进来说门外石姑娘求见。

      明邃暗自叹了口气,顾着姑娘家要面,无奈之下只得让她进来。

      石弘莫来到明邃跟前,跪谢道:“多谢恩公为我兄妹伸冤,小女子定永世不忘公子与宗主大恩。”

      明邃将空碗放下,柔声地说:“姑娘快请起。”

      石弘莫应声缓缓起身,手中绞着帕子,看起来很是紧张。

      明邃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吃完才道:“若姑娘只是来道谢的,在下便代宗主收了这份谢意,你兄妹今日便可回去了,往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们。”

      石弘莫感激道:“多谢公子,只是……只是我……”

      明邃看了她一眼:“若还有其他事,姑娘不妨直说。”

      话说到这份上,石弘莫反倒犹豫起来。磨蹭了半天,她才斟酌着开口:“我兄妹身份低微,本没了活路,多亏公子与宗主搭救,才有如今雪耻之日。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义……若能、若能留在府上伺候,小女子甘愿做牛做马,从今往后,但凭恩公使唤吩咐。”

      她这般说着,复又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明邃未作言语,却是转而看向观星。

      观星行了礼道:“公子定夺便是。”

      明邃点点头,这才直白地问:“姑娘可是对宗主有意?”

      石弘莫闻言立刻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反应已经足够明确,明邃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只和颜悦色道:“宗主救你兄妹不过举手之劳,原也不图你们什么,况且这种事情也要讲个你情我愿,姑娘大好青春,终身大可托付给更合适的人,宗主却是不好留你在这府中虚度光阴的。”

      石弘莫眼见求他不成,还欲开口辩白几句,明邃却对阿盏道:“他兄妹多有不易,你多备些银钱给石姑娘带回去吧。”

      这话直接将她的路堵死了。石弘莫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同哥哥离开这不属于他们的豪门大户,回到原本该有的生活。

      待她走后,观星道:“多谢公子代为周旋。”

      “没什么。”明邃嘴里还有些苦,便又挑了颗蜜饯来吃。

      阿盏却是一番长嘘短叹:“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明邃闻言却是淡然一笑:“她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阿盏愣了愣,没有领会主子的精神:“少爷何出此言?那石姑娘难道不是看上黎大爷,不好直说,想从少爷您这里下手吗?”

      “是这么回事没错。”明邃道:“但无论出身贵贱,年轻女子总归不宜单独到男人房间里见人,可她兄长对此却未加阻拦,想来也是希望她能攀上高枝的。”

      不单是今日,这石弘莫昨夜还在黎深房间外站了大半个晚上,居心为何可见一般。当然这话他不好当着阿盏的面直说,否则自己昨晚夜不归宿的行迹就败露了。

      “少爷会不会想多了?”阿盏疑惑起来:“这说不通啊,她兄妹二人不正是因为不攀附权贵,这才被逼着逃出城的么?”

      “哟,阿盏长本事了。”明邃笑眯眯地夸道:“学会举一反三了。”

      阿盏挠挠头:“少爷快别拿小的寻开心了。”

      明邃抿了口茶水,方才轻飘飘道:“为何逃出兰泱,不也只是他兄妹的一面之词么?”

      这石弘莫歌伶出身,自小卖艺,想来也有些江湖见识和手腕。虽然不知她与朱瞬过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朱瞬说的那番话也不一定全部都是扯谎。

      阿盏听主子如此说,表情中带着明显的错愕。

      观星问道:“公子既有如此怀疑,为何还要帮助他们?”

      “这世上之人并不是非黑即白。”明邃道:“他二人本性原也说不上坏,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使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罢了。反观那朱大人却是一口一个贱民,非要将人分出个三六九等。这样的人做城主,最终受苦的只能是城中百姓,倒不如借此机会将他拉下来的好。”

      与明邃一番谈论,观星方才明白个中深意,不禁对他又多生出几分敬佩来。

      朱瞬一倒,他的势力便也跟着溃散了。兰泱城中没了他的为非作歹,自然人人拍手称快。

      只是这新城主由谁来接任尚未敲定,若再提拔个朱瞬之流接替,等于白费了这番功夫,但又不好随意安插黎深的亲信来做。此事须得平衡各方势力,决定一个让所有人都接受的人选方可。

      接下来的几日,黎深一直忙于应付此事,因而府中不时有人出入,明邃觉得自己一个外人,这种时候还是不露面的好,于是便带上阿盏到城里转去了。

      兰泱城之大,短短三五日自然是游历不完的。明邃虽是走马观花,多多少少也见识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有关蒹州民风如何彪悍,他在京中之时便已有耳闻。如今亲身经历,才知传言有多误人,更是印证了那句闻名不如见面的老话。

      城中遍布南来北往的商人贩子,明邃一身中原人士的打扮倒也并不如何打眼,不过他还是入乡随俗地脱下宽袍广袖,换上了一身本地装扮。袖口一收,腰身一束,看上去干净利落,倒是有了些中原武者的模样。

      至于配饰上就更加随意了,丝毫没有中原人的拘泥与讲究,文人也非人人佩玉。可阿盏在这方面却是保守得很,总会以“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之由坚持让他佩戴。

      主仆二人在外玩了几日,东买西买了一大堆。明邃挑了些新鲜有趣的寄回家中,余下的很快便抛之脑后了。

      不知不觉间离京已数月有余。纪国南境的腊月里仍葱蔚洇润,而千里之外的京中怕是早已下过几场雪了。

      眼下年关将近,明邃却与父母千里相隔,除了遥遥祈盼家中一切安好,他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此,明邃不免生出些许落寞之色。

      黎深傍晚出了一趟门,回府早已入夜。见明邃屋中的灯还未灭,便打算过去瞧瞧。
      谁知他却扑了个空。不单是明邃,连阿盏也不见踪影。黎深走出厢房,正欲去寻,却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未渊。”

      黎深循声望去,见主仆二人正在房顶上坐着,阿盏还冲他挥了挥手。

      “怎么上去的?”黎深在下面问道。

      明邃朝角落处指了指,那里不知何时竟搭了个梯子。

      黎深干脆也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在明邃身旁坐了下来。

      “阿盏回去吧,我陪你主子说会儿话。”

      “哎。”阿盏听话地离开了,留下明邃与黎深二人在屋顶吹冷风。

      黎深这才发现明邃手边有个酒壶,看来少爷是上来喝酒赏月的。

      明邃喝了口酒,斜睨着旁边的人:“轻功那么好用,为什么不飞上来呢?”

      黎深笑道:“这不是有梯子么。”

      他复又想起明邃曾在路上提起修习轻功之事,便顺势问他打算何时学起。

      谁知明邃还没开始就先撂了挑子,还给自己编排起了理由:“一时兴起罢了,我也不是那块料。”

      黎深反问:“谁说的?不学如何知道?”

      “江云籍呗。”明邃笑道:“他说我天赋分配严重不均,营养全都用来长脑子了,练起武来比废物强不了多少。”

      “那是他不会教。”

      对于江箔这人,只要有机会,黎深那是定要怼上一怼的。这一点上,他与江箔的态度可谓如出一辙。真要论起来,这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过节。

      “学武确实麻烦,我自己也犯懒。”明邃煞有介事地讲着歪理:“一个梯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大费周章从扎马步学起呢?划不来。”

      黎深笑着摇了摇头。明邃学不学功夫他原也不在意,便也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见明邃神色如常,并无不妥,但又隐隐觉得少爷今日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不得不说,黎深这野兽般的直觉还是很灵敏的。连阿盏都没察觉出什么,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明邃对待黎深早已没了初时的拘谨,此刻便随口打听道:“城主人选可是定下了?”

      “定下了。”黎深道:“谁的人都不是,对各方倒也公平。”

      他连着忙了这么多日子才终于有了结果,可见其内部关系之复杂。明邃略带歉意地说:“是我多管闲事,才给你添了这许多麻烦。”

      “是啊。”黎深点头同意。

      明邃语塞——这家伙又不按套路说话。

      好在黎深很快又道:“不过你这麻烦添得不错。罢了这狗官,我心中也舒坦不少。”

      黎深的行事风格素来如此,洒脱直接,也是明邃十分欣赏的地方。他笑着说:“我这几日在外闲逛,多少也听了些风声,城中百姓都感激你呢。”

      说着,他扬起酒壶,轻轻抿了一口。

      清甜凛冽的酒香,配着无边月色,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黎深看着他手中的酒壶,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可有什么心事?”

      明邃并没有把不开心表现在面上,闻言微微一怔:“何出此言?”

      黎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只道:“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对我说。”

      明邃轻轻“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月下云层穿行,投出忽明忽暗的光,二人就这么在屋顶上坐着,互相挨靠得很近,却是难得的一方清净之地。

      明邃望着天,欣赏着不一样的南国星空,慢慢将心静了下来。

      “在想什么?”黎深打破沉默问道。

      明邃仍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轻声道:“天上那么多的星星,你说会不会每颗都是一个太阳呢?”

      黎深不懂他话中意思,只道:“这如何可能?星星那么小……”

      “你看啊,”明邃将手伸向前方,在空中虚抓了一把:“如果太阳不在这里,而是离我们很远很远,是不是就会变得很小很小?”

      这个问题黎深没有考虑过,不过明邃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没等他再开口,明邃又道:“况且就算如你所说,它们真的很小,佛曰一花一世界,你又怎知那里没有另一番天地呢?”

      “这倒的确是奇思妙想。”黎深说着,又将注意力转回明邃身上,而对方也在看着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此刻的明邃便犹如这皎月般美好,自由的灵魂彷佛超脱于凡尘之外。

      黎深舍不得移开目光,定定看着这个神采奕奕的少年,只觉漫天星辰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这一刻,黎深听到自己心中一直绷着的某根弦忽然之间断裂的声音。

      他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慢慢靠向明邃,想要汲取他的温暖,想要掠夺他的全部。除了身边这个人,他的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其他。

      只要他低下头,就能亲吻到明邃的脸颊。

      而对于黎深的忽然靠近,明邃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一手向后撑在屋脊的瓦片上,另一只拿着酒壶的手,此时也不得已地匀出了三根手指,一把按在了黎深微微前倾的胸口上。

      “未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即便再迟钝,他也强烈地感受到了气氛中弥漫着的不对劲。

      黎深的神智被这声呼唤拉回一些。他很想继续下去,然而看着明邃紧张不安的表情,便知时机尚未成熟。

      虽有不甘,他也只得轻叹一声,退回安全距离,顺便从明邃手里拿过酒壶,直接一饮而尽。

      “你……”明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黎深将那空酒壶丢在一边,皱眉道:“你这冷风冷酒的,回头该生病了。”

      明邃顿了顿,还是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冷酒才好喝嘛。我身体一向不错,哪里用得着这般小心?倒是我家阿盏似有些水土不服,已经闹了几日的肚子。”

      “刚刚……”谁知黎深又把话转了回来:“是我太过唐突。你莫要见怪。”

      明邃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决定不再问下去。

      黎深只不过是靠得近些罢了,并未有什么过分举动。也许只是他想多了,毕竟二人同为男子,大丈夫本就该不拘这等小节,没必要小题大做。

      “没什么。”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爽朗一笑,主动翻过这一页:“只是你喝光了我的酒,可有什么话说?”

      “这个好办。”黎深也扬起嘴角:“改日到了丹济,送一坛我亲自酿的雪映和光,给昭澜公子当作赔礼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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