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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范鹏展一案起初沸沸扬扬,最后不了了之,中途还曾提交大理寺审理,却终归没理出个头绪,如今早已不知被遗忘在了哪个尘封的卷宗之中。

      明邃看着苏棠的眼睛:“最开始,你只是从邵红英那里拿了点东西,或许并未想好怎么用。”

      他提到的“东西”便是蛊虫宿蛭。苏棠没吭声,将目光别向一边,并不与之对视。

      他还只是开了个头,已经让明蕴夫妇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并不了解案情,因而对明邃所言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此时谁都没插话,大家都在等着他揭开事实的真相。

      明邃继续道:“不幸的是你们的交易过程被范鹏展听到了。既然是秘密,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因此尽快杀掉范鹏展成了你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可巧调查范鹏展时,你发现了他对我妹妹的那点心思,于是便想利用这一点,以此拉我入局。”

      苏棠很明显想要反驳,明邃却没给他机会,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去放大他潜藏在心底的感情,让他有勇气当着我的面向答答表白。你清楚得很,有我在,谁都碰不得答答,所以我对范鹏展动手也成了情理之中。至此,我便入了你的套,当夜你便利用邵红英交给你的蛊虫杀死了范鹏展,并将此案牵连于我。”

      苏棠只管不承认:“明兄要知积毁销骨,你我相识一场,说话还请留些余地。”

      冷静下来之后的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儒雅又彬彬有礼。

      “苏兄凡事做绝,却让我留余地,岂不是笑话?”明邃嘲讽道:“你放心,今日咱们便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我既不会冤枉好人,也断不会放过杀人凶手。”

      苏棠不语,表情阴晴不定。

      “范鹏展一死,云籍第一个收到消息。前一日我刚打的人,第二日便无故身亡,虽不至于凭此定我的罪,却也让我难逃干系。云籍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我,让我早做打算。那时即便没有乐知透露,我也不会将此事瞒着你们,所以你便顺理成章地加入进来。之后我发现了杀死范鹏展的那条蛊虫,同样是你,在适当的时机向我提起了西南黎氏。”

      “等等。”魏言打断了他的话,辨道:“即便你说得都是真的,范鹏展死了那么多天,尸体躺在衙门里,那蛊虫怎会被你发现?”

      “哟。”明邃笑笑:“情急之下怎么长出脑子了?”

      “……”

      魏言被堵得够呛,一时没接上话。明邃却帮他解释起来:“因为我不需要蛊虫一直留在现场。只要它曾经出现在某个人的视线之中,我便能知道。”

      “为什么?”魏言问。

      明邃刚要开口,却被明夫人出声叫住:“邃儿!”

      “母亲,无妨。”明邃对她微微颔首:“我说过,我的眼睛对在坐诸位而言实非秘密。”

      他很快将话题转回来,对魏言道:“我天生有种力量,能回溯过去,能观人心,你说厉不厉害?”

      室内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明昭澜,你到底是抽得什么风?”魏言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安地往回缩了缩:“我们都知道答答妹妹的死让你受了很大打击,可你如此咄咄逼人又胡言乱语,一点都不像你了呀……”

      明邃轻叹了口气,转而问苏棠:“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想必苏兄心中有数。”

      苏棠云淡风轻道:“哦?”

      “有关我这双眼睛的秘密,我虽尚不清楚你是从何处知晓的,不过你却利用了这一点,故意放出那条蛊虫引我上钩。而这之后,我便按照你的计划,顺藤摸瓜追踪到了黎未渊那里。你与他们宗族之中另一人暗中勾结,本想借我去摸老虎屁股之机,将我干干净净地收拾掉,倘若黎宗主再睚眦必报一点,说不定还能让整个明家跟着翻船。”

      苏棠没有反驳,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下文。

      明邃道:“只可惜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不料他不仅没动手,反而还站在了我这一边。如此一来,之前的谋划全部泡汤,你只能重新考虑其他手段。后来我得知范夫人失智,趁夜独自去范家查探的那次,你便打算趁机将我除掉。说起来,范夫人疯得四邻皆知,传到我的耳朵里,想必也是你当初计划的一部分。”

      江箔此刻忽然问:“所以那晚欲置你于死地的鬼面人,就是苏见因?”

      “不错。”

      明蕴夫妇闻言皆惊:“你这孩子,怎么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铤而走险的事?”

      明邃忙态度良好地认错。他暗自擦了把汗,心想二老若知他不仅铤而走险,还受了不轻的伤,不知又该担作何感想。

      “当日还好黎未渊及时赶到,在你身上撒下花粉。本打算日后用蜜虫追踪,却未料到你与他族中之人暗中来往,你靠着他族人的帮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花粉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我们都以为那鬼面人不过是颗已死的棋子,却没想到他还好好活在世上,并且主导了接下来的一切罪行。”

      苏棠不置可否:“什么罪行?明兄不妨说说看。”

      “你通过魏言从我这里获取情报,得知我与黎未渊交好,便知道不能再指望他来除掉我了。而后的那场瘟疫,罪魁祸首的矛头直指黎府,若是黎氏因此失势,与你勾结之人说不定还会算你有功继续助你。遗憾的是疫情被控制住,黎未渊的根基也丝毫未被撼动,你眼见这条路又没了指望,这才不得不亲自动手,直接投毒杀害我全家……而至于为何如此着急,其中之一想必是因为我的南方之行。毕竟我若走了,你便会错过将整个明家一网打尽的机会。”

      明蕴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内心却气血翻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苏棠与他儿子相交多年,一直谦和乖巧,恭顺有礼。这样的孩子,怎可能作出如此恶毒决绝之事?

      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儿子是个极有分寸之人,断不会无端说出这些中伤的话。

      他犹豫片刻,开口问道:“邃儿,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依据?毕竟这些年来,见因也从未对明家做过什么……”

      “父亲,苏见因远远比你想得复杂。”明邃道声音很冷,让人不寒而栗:“他计划周全又懂得随机应变,之所以默默蛰伏这么多年,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除明家而后快。事成之后,他继续回去读书考取功名,一切都不与他相干,岂不快哉?”

      “既如此,我又为何忽然等不下去了呢?”苏棠忽然问。

      “我说过,我若去南方,你便不好对我下手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明邃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拖一分,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苏棠笑笑:“这话说的。你在明我在暗,只要我不动,又如何会暴露呢?”

      “你自是不会,只不过会暴露的那个……恐怕是他吧。”明邃说着,缓缓抬起手,指向的却是一旁的魏言。

      “……”

      苏棠笑容一僵:“你什么意思?”

      魏言也愣在当场。

      明邃忽然沉默下来,好半晌没有再说话,直到众人纷纷不解地看过来,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如今面前的这个魏乐知,恐怕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魏府小侯爷了。”

      “你说什么?”江箔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魏言一着急,立刻去拉明邃伸出的手指:“昭澜,你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咱们从小玩到大,我怎么可能帮着见因害你?”

      明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挣开他的拉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魏言自然不会害我。可,你又是谁?”

      魏言闻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是魏言啊……”

      “好,那我问你。”明邃忽然道:“你祖母最爱听哪出戏?”

      “……”魏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三年前江箔敲诈了你二十两银子起因为何?”

      “你小时候掉有次进我家湖里是谁把你捞上来的?”

      “我母亲去年生辰你送她的贺礼是什么?”

      “我……”魏言答不出。但其他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有……”明邃倏而上前,二话不说就去扯苏棠的腰带,甚至连上衣也一同拉了下来。

      苏棠毫无防备,被扯了个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才忙伸手去护。他本就是少年体格,并不比明邃强壮,又失了先机,拉扯间衣服便松了开来。

      明邃停下来,眼神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他指着苏棠的腰间质问:“这个,你怎么解释?”

      苏棠的腹部,赫然有一个被利器贯穿后留下的疤痕,无论位置大小,都与明邃那夜在范家捅向鬼面人的那一刀十分吻合!

      这也是为何苏棠从那晚之后,一直打着念书准备参加科举的旗号,很长时间没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原因。

      在坐之人原本被明邃粗暴的举动搞得有些发懵,直到看见那道伤疤之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图。

      “你为了养伤暂时不便露面,于是开始让这个人假扮魏言潜伏在我们身边,方便你随时获取情报。”明邃继续道:“至于黎府的那具无头尸,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头骨上,却忽略了另外几处残缺的部分,其中一处便是腹部的伤口。不得不说,你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周密,只是但凡行过必会留下踪迹,想要完全掩盖罪行却也没那么简单。”

      ……

      房间里鸦雀无声,除了当事人和明邃,谁能想到事情竟会有这样的展开呢?

      “百密一疏啊。”铁证当前,苏棠终是长叹一声,放弃了挣扎:“还是我轻敌了。”

      他慢吞吞地将衣服整理好,似笑非笑地环视着众人。

      眼见瞒不下去,另一边的“魏言”也不再伪装,他沉下脸,换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对明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明邃闭了闭眼,感到身心俱疲。但既已开了头,一切就必须大白于天下。他缓缓睁开眼,语气又恢复了初时的淡然:“上次我去黎府暂住,让阿盏去找乐知通气,阿盏说去过,而你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在我娘面前学着他的样子撒娇耍赖。但乐知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平日傻是傻了点,做事却是有分寸的,绝不会无端跑来穿我的帮。”

      假魏言给他鼓了个掌:“真是心细如发,可你就不怕万一弄错了?”

      明邃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平静道:“所以我又向你确认了一次。”

      “你……”假魏言当即怔住:“何时确认过?我怎不知?”

      明邃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容未达眼底:“我家从未养过狗。”

      假魏言听闻此话先是一愣,接着竟哈哈大笑起来:“明少爷果然好手段,在下受教!”

      明邃不为所动,陈述事实般补充道:“至于染疫被隔离,想必也是因为你担心露出马脚而有意为之的吧?如此一来,你便不用整日在熟人的眼皮子底下演戏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江箔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座上的人问:“你是谁?魏乐知在哪里?”

      “我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我好奇的是……”假魏言道:“明昭澜,你那天怎么就没死呢?”

      明邃受不了这种讥讽的表情出现在魏言脸上,他将头仰起,声音沉稳而坚毅:“我留着一条命在,才能为答答的死讨个说法。”

      “解释得很精彩。可是明兄,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没有说呢——”苏棠漠然道:“我为何要跟你明家过不去呢?”

      明邃不语——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在这里。

      此时,明夫人声音却忽然间从后方传来:“想必是因为我吧。”

      明邃惊讶地转过头去。

      明夫人缓缓起身,晃动的手串在光线明亮的屋子里熠熠生辉,给这场冰冷的判决添了些色彩。

      苏棠表情开始变得阴鸷,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明夫人。”

      “你姓苏。”明夫人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

      听了这话,苏棠不禁揶揄:“夫人还能记得我苏家,真是荣幸之至。”

      明邃没空理会苏棠的阴阳怪气,上前问:“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夫人爱抚地摸了摸大儿子的脸,明邃立刻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冰凉。

      她没有直接回答明邃,反而问道:“娘一直叮嘱你,莫要人前招摇,显露自己的能力,邃儿可知原因为何?”

      明邃点了点头,道:“娘是为保护我,不想我惹祸上身。”

      “也不全是如此。”明夫人道:“娘年轻时不知轻重,曾连累过很多人。后来才明白凡事应避其锋芒,不可图一时之快。只不过很多事木已成舟,无法回头。如今过了二十年太平日子,本以为一切再不与我相干,却没想到……”

      “不与你相干?”明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苏棠冷笑着打断。他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风度,甚至开始失控地咆哮:“吴忆!看看你手上沾满的鲜血,想想被你害到灭门的吴家和苏家,靠着他们的尸体换来的命,你说不相干?真是天大的笑话!”

      此时的苏棠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双眼赤红,一把拉过一旁的“魏言”,大声控诉:“我和我弟弟苏淀,我们刚一出生就没了爹娘,都是因为你!可凭什么现在我二人孤苦伶仃无所依靠,你们一家人反倒其乐融融?你不问问自己,配不配过这样的日子?”

      明夫人冷眼看着他:“所以你就要毁了它?”

      “是的。”苏棠大声道:“只可惜毁得不够彻底。索性今日……也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他说着,猛然间抬起手来。

      一把藏在袖中的匕首无声地出鞘,明晃晃地向着明夫人的方向刺去。

      这一变故来得措不及防,明夫人与苏棠距离太近,只要他刺下去,旁人根本来不及去救。

      “音无!”明蕴失声道。

      然而就在下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苏棠刺出去的动作忽然间停了下来,他手中的匕首堪堪抵在明夫人胸前,一旁欲上前帮忙的苏淀也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立在了当场。

      “当啷”一声,匕首落到地上。

      苏家兄弟很快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望向明夫人。

      只见她面若寒霜,一双灰眸中正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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