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___执念何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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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异道，地牢无一例外皆是黑漆漆的。
凌亦行跟在百里渊身后，耳边充斥着囚徒凄厉的惨叫，空气中的血腥气夹杂着或有或无的腐败气味，不爱见这场面的仙神只觉得难受。
狼王的名声空穴来风，和这些地方脱不了干系。凌亦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地面一层叠一层血污中寄生的亡灵的哀嚎。
百里渊突然在一处牢门前停下，凌亦行也刹住脚步看去。
一间牢房的空间并不大，干草堆成的“床铺”算是最低标准的恩赐。一个看着弱不经风的姑娘抱膝坐在床头，审问的人显然没有因为是女子而善待她，身躯单薄满是血污，唯有脸干净些，露出蒙尘后的妖艳容颜。
凌亦行觉得眼熟，却没印象在哪里见过。
美人抬头望了他们一眼，目光在百里渊身上转了一圈，又垂眸低下头。
百里渊有洁癖站得远远的，大爷似的用眼神示意凌亦行。
凌亦行先道了句失礼，随后上前搭上美人的脉搏，发现确实有尸气修炼的痕迹，但已随内里一并散尽了，他扳过姑娘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是何人？”
男人周身又氤氲起一片雾气，将自己与那楚楚可怜的美人包围。美人眼中渐渐失了光彩，呆滞地看着凌亦行：“兰金屋陈羡儿。”
兰金屋，是人界一处有名风月所的名字。凌亦行想了想，放轻语气：“你本该是谁？”
“青瑶派，海帆歌。”说出名字时，美人空洞的眼神中划过一潋水光。
“青瑶乃正道门派，你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门派被灭，活口都被当做魔修修炼的炉鼎，用完便弃掉四处发卖。”
“灭门青瑶的是何人？”
“我不知。”
“魔修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
凌亦行本也没抱什么期望，没得到答案便又换了问题：
“何人要你们来此？”
“南海锦鲤族长老，凌风迟。”
凌亦行皱眉，凌风迟他见过，南海锦鲤族人，自己成神前与他也算有过交情……可印象中此人修炼长久不得要领，如何能坐到锦鲤长老的位置？
“他与魔修有何关系？”
“我不知。”
“凌风迟要你们做什么？”
“他说我貌美，有幸与狼王青梅——渺尊仙神有几分相似，要我借此接近狼王。”美人脸颊微红，“若能得狼王垂怜，便能谋个好出路。”
凌亦行一愣，他突然知道为什么一眼见到这姑娘的模样觉得眼熟了：“他这般折腾，只为了替你们谋个好出路？”
“我不知……”美人喃喃着，身上抖得愈发厉害，凌亦行打了个响指，周围云雾散尽，美人回过神，扑到身后的草堆低声抽泣起来。凌亦行站起身，将目光投向在一旁抱臂若有所思的百里渊：“怎么办？”海帆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为何人人都觉得我与沐儿关系不同寻常？”百里渊说。
凌亦行说这他没法解释，毕竟他平日都称白沐“渺尊仙神”。
百里渊冷淡地扫了眼还在抽泣的美人：“既然你都问不出什么，留她也没用，就……”
“等等。”凌亦行拦住他，“要做什么？”
“给她出路。”百里渊看他一眼，招来手下，“洗干净，养好伤给孤鸣太子送去。”
凌亦行：？
地牢的风可真大，他好像没听清百里渊刚刚说的话——他刚刚是说要把一个曾经的魔修炉鼎送给一个仙神？
然而百里渊却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凌亦行想叫他，却看到男人的背影几道噼啪作响的电光转瞬即逝，身形一滞，突然想起来的路上百里渊给他看了一眼的手臂，登时便顾不上海帆歌，随百里渊的背影追了出去。
“你不对劲。”凌亦行说。
“这人有问题。”百里渊掐了掐鼻梁。
“不只如此。”凌亦行钳着百里渊的手腕，把上面的痕迹暴露在他们之间，“你知道凭这个就足以让在下把你困死在封魔岛吗？”
男人的小臂线条并不明显，与手背略突出的血管相衬却也精致匀称，只是黑红的脉络实在刺眼让人难以忽视——这是入魔前的征兆。
百里渊看他：“你？”
“在下是仙神。”凌亦行很认真地提醒他，“体内流动真气灵力的那种。”
面对对方尽可能隐晦的寒碜，百里渊送给他一个白眼。
凌亦行正色道：“那姑娘曾做过魔修炉鼎，想来你刚刚是受了她的影响险些魔气入体。”
百里渊：“无碍，送走就是。”
送不送走的，凌亦行想到这人唯恐天下不乱地要把海帆歌送给孤鸣就头疼——百里渊到底是想恶心那仙族太子还是想膈应凌风迟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日来的若是白沐，狼王殿下怕是要被渺尊仙神埋到蛇山后院去。
他想到这里，突然发现百里渊像是看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带着他慢慢靠近后山的方向。
“这是去哪？”不会是想先一步把我埋了吧？后一句应龙仙神没问出口。
“不是奇怪我为何没带沐儿来么？”百里渊说。
凌亦行确实觉得奇怪，甚至刚刚他还想难道百里渊是因为不好在白沐面前手一挥把海帆歌“给孤鸣太子送去”……
凌亦行疑惑着跟百里渊来到后山。他与百里渊的关系一直处在好与不好的微妙反复之间，也就不存在登门拜访这种事，别人家的后院自然也没有来过……他竟不知道这地方另有玄机。
一扇两人高的石门在树枝草叶之间隐约露出一角，百里渊摸着一块十分普通的石头用力一按，机关启动，大门与草木在轰隆与窸窣声中缓缓打开，周围花草树木都在摇摆晃动，唯有凌亦行与百里渊稳如泰山。
凌亦行跟在百里渊身后走进去，新奇地四处打量——虽然内里是犭也狼族一贯的狂野风格，并没有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豁然开朗，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空间不大，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走几步就到了深处，仰观四面环堵萧然，唯中央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一枚手掌大的宝石作为唯一的光源摆设其上灿烂夺目。
凌亦行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感到杀气扑面而来，甚至他作为一个仙神都不得不慎之又慎地散出灵气护体才能靠近，而百里渊却像没事人一样，走过去拿起它：“你帮我看看这个。”
凌亦行复杂地看着百里渊：“您还没成魔真是老天有眼。”
“过奖。”百里渊看了他头顶一眼，“你不如先把绝情花拿下来。”
“不必，在下一直都用神识护着，不会让魔气沾染。”东西触手的那刻，凌亦行忍不住皱了下眉，这东西显然已经被血和杀意腌入味了，而且若非长年累月地用血滋养绝对到不了这种程度。凌亦行询问的目光投向百里渊。
“犭也狼族王位靠残杀传承的原因。”百里渊摊手。
“什么时候得的？”
“继位没多久。”百里渊说。
凌亦行：……
再说一次，你还没成魔真是老天有眼。
百里渊道：“这东西原先一直很安分，是我这次闭关时才不对的。”言外意就是之前并没把它当回事，“我以前翻过许多古籍并没找到关于此物的记录，便只有你能……需要休息么？”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后退给他空出一个施展拳脚的空间。
凌亦行扶额，狼王殿下在蛮不讲理这方面比海帆歌更像白沐。他活动了下手腕，示意百里渊再退远一些，然后将手中的宝石轻轻一抛悬在空中，周身再次弥漫起白色烟雾。
幸好方才在地牢并没有耗费多少力气，凌亦行想，望着悬于面前的宝石，缓缓闭上眼。
——无尽的黑暗中，笑声与哭声交替着忽远忽近，夹杂着怒吼和惨叫，火焰的噼啪声，刀枪的碰撞声，哪怕看不到画面也能想到实在是人间地狱。
凌亦行闭眼轻轻偏了下头，混乱之中好像有什么声音若隐若现逐渐靠近，朦朦胧胧地好像在说：
“阿行……阿行……”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看看我……”
这样亲昵的称呼终于让男人睁了眼，一张五官模糊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的颈侧，暧昧又缠绵。凌亦行当即就想推开他，那温柔缠绵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五官模糊的身影化成一只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下。
就在即将被吞下的那一刻，凌亦行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白雾散尽，悬在半空的宝石发出一声铮响掉落下来，被凌亦行接住，男人这时才真正睁开了眼。
“怎么样。”百里渊见他睁了眼，立刻问道。
凌亦行攥着宝石若有所思，半晌，他把那宝石又放回了台上，紧接着砸了好几个法术上去。
“你……”百里渊也曾险些着过这东西的道，见对方哐哐往台上砸灵力，当即就明白他看到了什么，也不拦，只等他撒完气才气定神闲地走过去：“至于么。”
神力强大，砸在那宝石上却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痕迹。凌亦行咬牙，又狠狠砸了两个法术才罢休，转头瞪了百里渊一眼：“这其中寄存着四凶的力量，你们犭也狼族本就主杀伐，这东西的梼杌之力会催生煞气，对你来说很危险。”
百里渊不以为然：“没那么夸张，这东西有用，不能扔。”
真是说不听。凌亦行眯眼，“既然如此，那便是凌某才疏学浅无法控制这邪物，深觉有必要与渺尊仙神和沧殿下商量此事。”
百里渊：……
这人是什么时候学坏的。
“你这次闭关时有异动就是因为修为到了，它现在随时能借你的执念让你万劫不复，执念过重已是深渊，若你被拖进去这辈子就完了。”凌亦行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柏子仁，突然不合时宜地对好友曾经的苦口婆心泛出一丁点良心发现的愧疚。
百里渊沉默地盯着他，不知为何凌亦行感觉从这人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读出几分苦涩。
“你成神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百里渊说，“你被拖进去了吗？”
一句话让凌亦行突然语塞，而百里渊像是早就知道会得到什么回答一样，轻轻敲着那放着宝石的台子：“我比你幸运，至少他人还在。”百里渊道，“执念而已，万万年都过来了。”
凌亦行望着百里渊无言以对。狼王殿下并非传闻那般残暴嗜血，只是较人情冷暖更理智与果断，这样就显得许多无情，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有消不去的七情六欲……而他选择的这条路有多难走，凌亦行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你都没有。”百里渊突然又说道，“我便一定不会。”
凌亦行：……
凌亦行：“有句话很早就想问了，你这么多年究竟是在和在下较什么劲？”
百里渊：……
“错觉。”说完狼王殿下便如风一般快步走了出去，不再给应龙仙神追问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___执念何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