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面盒》里世界和全糖咖啡

5、号令人偶

　　暖和的空气和季节互相叫劲，温暖的冬季，听上去似乎是不错的比喻。气候温暖会导致一些习惯性动作发生，比如犯困打瞌睡诸如此类。偌大的会议室，厂长的声音变的细小如蚊，接着就消失了，是不是厂长也睡着了？

　　“尊添因给我起来！”厂长是不是虎躯一震之后才吼得？这一声关东狮子吼足以震慑会议室所有一干人众，顺带吹走几顶假发。

　　这一声吼吓到了别人，却对尊添因毫无效果，他依旧把头埋在胳膊里继续昏睡。尊添因身边的同事用肘子顶了几次，才把这位仁兄从遥远的山川召唤回来。尊添因动了动，抬起头，明显没有睡醒，耳朵里掉下两只耳塞。

　　“死小子，你是开茶话还是联欢会，竟然在我开会的时候听音乐、打瞌睡！”厂长在长长的会议桌顶端骂道：“货卖不出去，设计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等倒闭的时候再对我这句话。”尊添因托着脑袋，半张着眼睛说。

　　这个说话没谱的小子，被惹恼的厂长二话不说，照面给他丢了一只长毛绒狗熊和一只黄色的怪异动物。

　　尊添因从脸上拿下毛绒玩具，将怪异动物垫在自己的脸下面，还是一副困顿不堪的样子：“你自己摸一下，手感差，用料粗糙，如果毛绒玩具是孩子和女人的最爱，你说他们会喜欢天天抱着一个从来不刮胡子的男人的下巴睡觉吗？”

　　厂长被他的比喻搞得有点找不到北，楞了一下方才从手边的箱子里又拿出一只玩具兔子，在手里拿捏了半天，不得不承认，果然质地相当粗糙，手感非常不舒服，还有很明显地扎手感，至于形象方面，倒还是可以的，那龅牙也做得相当生动化。“谁进的面料？”厂长发问。

　　进面料的部门自然是采购部，采购部主任面前摆着会议用的专门本子，他轻咳一声说道：“面料部份是我们进的，但是给的资金不够嘛，所以自然只能进普通的面料。如果我们厂资金充足的话，就可以向比较有信誉的单位要原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柔顺舒服。这要怪销售部门，不好好卖玩具，搞得单位里效益越来越差。”

　　销售科科长大声说：“什么叫不好好卖玩具，你们采购部倒管到我们销售科来了，你们外头少吃几顿，自然有钱进面料了。”

　　采购部主任问：“你们销售科就吃得少了？”

　　“我们是为了推销产品，你以为我们想吃？都是陪客人吃。”

　　本来是讨论如何改进、销售产品的会议，如今成了互批会，互相揭短会。厂长只是一味陪笑，这边劝劝那边劝劝，早忘记了开会的初衷。未消散的香烟和茶水气味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股熏人的怪味道，再加上互相攻击的火暴气氛，整个会议室显出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挨到散会，厂长把尊添因特别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有话说。

　　厂长的办公室相当破旧不堪，据说最后一次装修是八年前，厂效益最好的时候，上头批了，让装修一下，其实也只是刷刷墙壁，换些桌、椅、柜子之类的。厂长抽一根老牌香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里万分无奈地说：“我是个失败的厂张，制厂无方，把一家行业百强的单位，经营成了面临倒闭的亏损企业，现在连另一半的厂房都出租给一家小型工厂。昨天又停了几部机器，再过几个月，我看连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

　　“你一个星期前招聘我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尊添因看着老黑板上的粉笔字说：“也许你应该辞掉一批没用的人，换一批有意识的人，为厂子注入新的血液，不过这未必有立杆见影的效果。”

　　“年轻人，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多的闲散人员和过多的干部编制也是我们厂日趋衰弱的重要原因之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到最后谁也不服谁，而厂长首先考虑的是个人利益，非集体利益，到最后，进垃圾面料、招自己喜欢的、结党羽，才会让我们的厂最后濒临社会淘汰。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自然也不可能有所谓的向上精神了。”

　　“对于经营和管理，您是内行。”尊添因手插在裤兜里说：“但是对付人际关系，您只有退让的策略吗？”

　　“因为我是副厂长，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做主的。”

　　“如果有办法让您履行厂长的全部职务，并且不会受到其他人的骚扰和影响，但是您会损失一些重要的东西，您会愿意吗？”尊添因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

　　“我只希望工厂能恢复原来的生产，大家有口饭吃，我个人的损失都可以不计较。”

　　尊添因淡漠地说：“您考虑清楚，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有，我可以立刻接受。”

　　“好吧，既然您执意如此，我就给你两只号令人偶。”尊添因在副厂长面前摆下两只人偶。这两只人偶一只是男孩子的样子，有一只手掌般高，人物眉目相当清晰，穿着一套西装，质地很精致。另一只人偶有两个面，一男一女做在一起，眉目是画上去的，有些模糊，只能从服装和头发上辨认性别。

　　“你说他们能帮我？”厂长有点不相信。

　　“是的。厂长的夫人曾经不是很精通一些奇异的事情嘛，难道厂长只相信自己的夫人，却不相信我？”

　　厂长尴尬道：“她是懂些怪异的事，但也只能对付一些小病小热。不说别的，这人偶怎么用？”

　　尊添因淡笑道：“用法很简单，你告诉他们需要控制的人的名字，对他们说你的要求，他们就会按照你的命令控制那个人行事。另外您需要注意的是，这只男孩人偶叫做针对，他只能控制一个人，时效是半年，你让他做事之前，先要叫他的名字，针对，用完以后对他表示感谢，他会很高兴的。这一只双面人偶叫泛，可以控制任何你看见的人，时效每次只有三个小时，间隔六个小时才能继续使用，同样用前叫他的名字，用完表示感谢。”

　　“针对和泛。”副厂长试着叫他们的名字，话音刚落，两只人偶立刻面朝厂长站立，并机械地步步朝他移动，让厂长惊叹不已。

　　“厂长，就由他们来代理你无法触及的范围，希望厂子能恢复生机。”

　　自从拿到号令人偶以后，还真是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情。副厂长总是对针对说，你不要说话、不要做主、让副厂长做主，然后厂长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交给副厂长办事了。对于泛的运用也很有意思，厂长会对他说，不要送礼，说实话，不要找理由等等，那些人都会按照他的要求做。

　　今天早晨的时候，原料科的小张来报告，说原料的资金不够，副厂长悄悄拿着人偶去厕所，然后对泛说，说实话。回来的时候，小张很老实地坦白，自己觉得拿得回扣少了不舒服，所以想让厂子多出点钱，结果被副厂张严肃处理，而厂长却连个屁都没放。

　　如此经过一番整顿，果然厂子有了明显起色，定单也多了，停的机器也开始启动，被出租的厂房也逐步收回了一些，厂长高兴，工人们也高兴。

　　这一日厂长兴匆匆挤公车，结果丢了钱包，原来他想会不会这就是尊添因所谓的酬劳呢？于是工作一天，一直挨到下班，厂长才找来了尊添因。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钱包里有很多身份证件和重要的银行卡，于是他婉转地说：“小尊，那个关于酬劳的问题，你拿到了吧？”

　　“你准备好给我了？”尊添因不咸不淡说。

　　“现在企业已经步入正轨，我欠你的自然要还的。”厂长笑笑：“不过，能不能把银行卡和身份证还给我，你知道，去补一张，很麻烦的。至于卡里的钱，我都可以不要的。”

　　尊添因挑眉毛：“什么身份证，什么卡？”

　　厂长问：“我的钱包不是酬劳吗？”

　　“厂长，我才领的工资，不缺钱。”

　　厂长脸部抽筋地说：“你……你是说，你压根没拿我钱包，我……我真的被偷了？”

　　尊添因耸肩膀淡淡说：“表面看上去是的。”

　　“救命啊……我要去报警，我的钱包！！！”

　　阳光明媚的休息日，尊添因坐在沙发里看杂志，茶机上放着一只旧盒子，硬纸包装，纸质已经泛黄，盒子上布满干裂的纹路，有些地方还有些缺损。

　　叶耀曙从外头打球回来，见桌子上的旧盒子很是好奇，看上头的花纹颇有些女气，于是调笑道：“这是啥？女人戴的花吗？”

　　尊添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然的说：“是70年代产的一种旧款式的娃娃，眼睛、四肢和头都能自己转动。”

　　“果然是女人才玩的东西。”叶耀曙打量盒子问：“外头娃娃的款式多了去了，你为什么要收集这种过气的东西？”

　　“现在的东西不也是建立在过气的东西的基础上的嘛？”尊添因起身拿起盒子，这才是他向厂长要的酬劳，这只娃娃是厂长进厂半年以后自己动手做的展示产品，只此一件，一直被厂长小心保存着。“你应该听说过的，娃娃都是有灵性的东西，他们通常也会选择自己想要的主人。我要收好这只酬劳娃娃，以后好作交换用。”

　　“怪家伙。你的新工作如何？”叶耀曙坐在沙发里问。

　　“凑合。”尊添因淡然道，一脸无所谓。针对和泛最长只能维持一年的时间，过了一年再犯老病的话，就只能说明，你们该被时代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