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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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甚至哉》
文/周朝省
2018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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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列车已经到达江城南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和贵重物品，从列车前进方向右侧车门下车……”
一下车就感到冷风阵阵扑面，无数雨点密密麻麻落到脸上、手背上，丝丝凉意一直沁到了心里。
我麻木地随着涌动的人潮往前，被撞了一下后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的大屏——
现在正在播放太平洋高尔夫别墅的宣传大片，新官宣的形象代言人是当红偶像歌手季正昀。
一瞬间，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那三个字渐渐变得模糊，我的思绪慢慢飘远，直到胳膊被戳了一下才猛地拉回。
“林甚！真的是你啊！”
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精致脸庞，我皱眉，“请问你是……”
“我是夏歌啊，高中你隔隔隔壁班那个非高富帅不谈的夏歌啊！”
我嘴角微抽，隔壁班的人我都记不住几个……等等，她是夏歌？！
面对我的惊讶，夏歌不以为忤，“被我惊艳到了对吧？其实我也就减了个肥、留了个长发又学了下化妆而已。”
她说着无比自然地挽上我的胳膊，果不其然，我整个人又是狠狠一抖。
夏歌愣了愣，随后摇头感叹，“你还是老样子，随便碰一下就反应这么大……诶诶你往哪走？”
我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直到要上扶梯时被拉住，“待会我朋友来接我，一起呗。”
甩了两下没甩开，转头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这样的亲昵让我很不习惯，也有些无言，“你知道我哪个学校的吗？就一起？”
“是哪都没关系啊，先送你去不就好了。”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一噎。
然而她朋友终究是不用送两趟了，因为我们都是树大江北学院的，并且还是室友。
我一时心情复杂，夏歌则激动地搂紧了我大喊“缘分”，可能是寒冷的天气让人忍不住贪恋温暖，这一次，我克制住了甩开她的冲动。
可这时，夏歌却先松开了手，“等一下，你不会就是我们寝那个中文系的吧？”
看我点头，她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可你不是最烦语文了吗？就你那烂到一百年扶不上墙的语文成绩居然会念中文？！”
装着隐秘心事的气球猝不及防被戳破，我的思绪放空了一瞬，脑海中有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浮现。
身姿高大挺拔，脸上有着明媚如骄阳般的笑容，他眼中的光彩灿若星河。
就是那道光亮像神明一样指引着我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
我终于能离你更近一点了，那么还要再过多久，我才能再站在你面前呢？
再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JZY同学。
……
红色的保时捷一路风驰电掣开进江北，下车后，我蹲在路边狂吐了近十分钟。
夏歌的朋友陆亚舟在一旁看着不由咋舌，“你晕车这么厉害的吗？”
避开夏歌伸来的手，我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是你开太快了。”
“哈？我开太快？”陆亚舟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明明……嗷！”
说到这里，夏歌狠狠拧了他一把，对视片刻后，陆亚舟闷闷地低下了头，我心里却是一沉，“他是不是其实没有开很快？”
“你听他狡辩呢！”对此，夏歌不以为意，“醉鬼会觉得自己醉了吗？他自己当然不觉得快啊！”
“……也是。”
之后夏歌让陆亚舟先开车去寝室楼搬行李。路上，她能一直单方面兴致高涨地喋喋不休，我着实有些佩服。
十分钟后，我们到的时候刚好碰到陆亚舟下楼，看他微喘着气擦汗，转头又对上夏歌灿烂的笑容，我生硬地说了句“谢谢”，眼角的温热感越发清晰。
寝室在五楼。
又是五楼，我高三的教室也在五楼，我现在在淮县住的地方也是。
但今天我不会再像以往独自负重往上走时那样无望，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里，终于又出现了能将我带离孤岛的人。
于是原以为会无比漫长的时间被大力压缩，开门后，面对整洁的寝室，我大感意外，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机械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一旁，夏歌一张嘴就和她的手一样几乎没闲过，尽管还是基本不会回应，但她的话我全都听进去了——
其实我很需要她欢快的声音来打破安静，这样我就不会再觉得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听见她抱怨父母说好要送她来报到结果又说有事赶不回来，叫小时工来打扫就算补偿她是不接受的。
我又听她说另外两个室友都是本地人，所以明天早上才来。
因此等她送陆亚舟出去后，寝室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轰隆——”
一声惊雷巨响，夜空在闪电划过的那一刹亮如白昼，但马上又归于无尽的黑暗，暂停了两个小时的暴风雨卷土重来。
越来越大的雨声灌满了双耳，大作的狂风似乎要把漂浮无依的魂魄一起卷走，眼前的一片漆黑让我又幻视了从前那些令人绝望的雨夜。
不顾手被锁扣刮出血痕，我用力关上窗户，将满世界的风声雨声隔绝在外。
靠上坎墙，后背无力地滑了下去，我紧紧抱住胳膊，纯白色衬衫上的星点鲜红像是时间的尾巴在过去那段青葱岁月里无情扫过时留下的伤痕。
只有这样，只有手腕上那条红绳硌着胸口的真实触感，才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还好，我还有自己，还有JZY同学给的这条红绳。
我现在也只有这些了。
……
一夜的风雨过后，天终于放晴。
在烈日下艰难地拖着沉重的巨大纸箱，我像蜗牛一样缓慢前行，终至停下。
视线落在磨破皮的指尖上，渗出的那点鲜红覆盖了昨晚的痕迹，和过去一样，没人知道背后发生过什么，那些晦暗的过往只为我一人所知。
沉默地含住手指，只觉时光也变得漫长黏腻起来，又听到有车在旁边停下，我懒得抬头，只习惯性摆手拒绝，然而这次，我听到了那个昨天在耳边活跃了一整天的声音。
只见夏歌气急败坏下车，小跑过来嗔怪我怎么不找她帮忙，可我只是面无表情慢慢吐出一句“我们很熟吗”。
“你帮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直起身，我继续道，“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
“巧了，我也最讨厌这种人。”夏歌白我一眼，“所以我爱帮谁就帮谁，美女的事你少管！”
硬邦邦扔下一句“随你”，看她费半天劲才勉强抬起纸箱一角，我冷眼旁观了几十秒，还是忍不住上前。
两个人合力把纸箱搬上后备箱，夏歌招呼我上车，我却后退了两步。
是昨天那辆红色保时捷。
“安啦，我开保证比乌龟还慢。”夏歌毫无芥蒂地揽过我肩膀，仿佛全然忘记了我刚刚的态度有多恶劣——
是，我就是这么恶劣的人，对她恶言相向还能厚颜无耻地上她的车。
后座那两个女生据说就是另外两位室友，和夏歌同班的邓玥和郑安恬，她本来是载她们来拿快递。
聊着聊着，郑安恬又问起夏歌怎么还不答应和陆亚舟交往，“你不是非高富帅不谈么？这难道不是高富帅么？”
再次听到那句熟悉的宣言，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夏歌则有些莫名，“你这么激动干嘛？他自己都没说什么。”
“我就是看他都追你一个月了，又是送车又是……”
“那又怎么样？”夏歌耸肩，“我也配得上啊，而且你怎么不说我对他的好？”
看着中央后视镜里一脸愤愤的女生，又看看身边不屑撇嘴的某人，我有点想笑。
见状，邓玥忙开口打圆场，“不过的确，暧昧期才是最幸福的，真谈了反而没意思了。”
“没错！”夏歌点头，“反正我是不急，他要等不住就别等呗，我再找下一个高富帅就是了。”
面对她一如往昔的豪言壮语，我嘴角微抽，沉默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真是走到哪儿都要让身边所有人知道你的这条择偶标准啊。”
“没办法，我就是只喜欢高富帅嘛，就像你这么多年一直只喜欢季正昀一样。”
夏歌摇头晃脑顾自说得高兴，并未注意到我听到那个名字时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片刻后，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其实我也改过标准的，你还记得‘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不？高中我对江……”
“不记得了！”
声音猛地拔高，直到对上夏歌错愕的神情，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仓促地转移话题，“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吗？”
“大哥，你都不看班群的吗？群通知不是说了……”
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其实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心底死寂了很久的记忆又开始疯狂翻滚，不断沸腾着，最终形成一道屏障阻断外界所有声音，只带着我一个人沉入自己的世界。
“我知道你穷但我不介意，我想要的只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平淡生活……”
三年前，午后安静无人的走廊上，微胖的香菇头女孩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这样羞涩道。
那天的阳光和今天一样遍洒大地，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身上都镀上了一圈温暖的光晕，只有我独自窝在走廊上唯一一处阴影里。
一边躲避又一边向往着阳光。
我对江至远也是一样。
……
这天，我回寝室刚脱下湿透了的外套，夏歌就扑了上来，“天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这么淋回来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很鲜艳，看上去就像一只花蝴蝶正带着春天的无限生机朝你飞来，焦急的声音听得人身上生出几分暖意，“你就不能先找个地方避雨么？或者打电话叫我过来接你啊，你这人真的是……”
看我目光游离，俨然一副不在状态的呆滞模样，她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催我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这时，邓玥忽然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你不会是去看数科院的开学典礼了吧？”
心跳猛地漏了半拍，像瞬间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我暗暗庆幸刚经历过一场冷雨的浸泡，即使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肢体反应仍是迟缓，不然我可能会立马夺门而去。
四肢僵硬到连摇头都有些艰难，我微张了嘴却发不出声，还是夏歌先“咦”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吗？”郑安恬接口，“数科院的礼堂还在装修，今天开学典礼是在操场开的，中间突然下起了大雨，搞得大家都可狼狈了呢！”
邓玥惆怅地双手捧脸，“唉，要不是要去领教材，后来雨又下得那么大，我们本来也想去看看的。”
夏歌不解，“开学典礼有什么好看的？”
“你知道今年他们院请了谁来讲话吗？”邓玥和郑安恬对视一眼，一齐扭头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江至远啊！”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