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情书 ...
-
“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收到母亲的消息，我趁周末匆匆坐高铁赶回家，虽然工作这几年我在N市买了可供我一人容身的小房子，但S市的家总归承载了我的高中三年。
原本只是为了我读高中图便利，久而久之也舍不得这精美温馨的装潢，父母一直住在这里，没舍得搬走。
我也舍不得，推开我的卧室门，虽然这儿久不住人，但母亲总让家政阿姨打扫换洗，就怕我哪日受了委屈闹回家。刻着岁月痕迹的桃木书桌纤尘不染，一切都是我刚离家的样子。
“我们年纪大了，这里年轻人多，吵吵闹闹的，”母亲打开衣柜，收拾自己的行囊，“我和你爸盘算着，搬到N市郊区的小别墅住，离你们公司近，你爸不用在两个城市跑，环境也清幽，空气好。”
我轻声询问：“那这处房产呢？打算出售了吗？”
母亲颔首，心里早做好了打算：“这儿的房子抢手得很，挂网上准能卖出去。”
我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在客厅待了半个下午，又去父亲的会客厅坐了会，把这家里的每一堵墙摸了个遍。
这里的每一处陈设都有我参与布置，不知道这次搬家会带走什么，留下什么，我想用尽可能多的记忆细胞把家在四季晨昏的样子印刻在脑子里。
母亲见我窝在榻榻米上发呆，丢来软枕催促：“快去收拾你的东西，不要的就拣出来，卖了也好，送了也好。咱们一切从轻从简，别讨搬家公司嫌。”
我用仅自己可闻的声音答应，移步回了卧室。
抽屉里、书柜里都是中学时代的陈年旧书，除了几本笔记和小说，其他都可以转手送掉。衣柜里的衣服还是高中时候时兴的款式，现在鲜少有人这样复古，也不必留下。
再是床头柜里的收纳箱，里面是我所有关于夏靖舟的回忆，我们的拍立得，他用过的钢笔，他折的玫瑰花，还有送我的生日礼物。满满当当一箱子，我每次回来又要抱着它感慨一番自己的年少轻狂。
拍立得照片褪色了，本就不甚清晰的笑容糊作一团，只能依稀想象拍照时的暧昧氛围。
钢笔帽生了锈，南方这多雨的天气禁不得金属物件陈放。
纸做的玫瑰花被压在箱底变了形，我一双拙手无力回天。
那些生日礼物都是他给我买的小玩意儿，讨女生喜欢的，但我走出少年，已经对这些失去兴趣。
所有附着在上面的爱意都在随着时间消退，都在走出爱意。
母亲嘱咐：“秋秋，你小姑姑的女儿今年要高考了，你要有高考真题什么的就整理出来给人家吧。”
我才回神开始正儿八经清理东西：“好。”
我搬来椅子，抱怨小时候的我把高中的书都塞到书柜的最顶层，而有些作文素材和杂志却安放在书桌上。
我腹诽，以前真没有收纳能力。
等姑姑携妹妹抱走两捆资料，我的卧室一下空空荡荡，大件的用不着搬走，小件的桌椅和软装收拾下来正好堆了一车厢。
我在锁门前最后往室内看了一眼，画面只剩落地窗明朗的天光。
那用指甲划出夏靖舟名字的墙头，不会再是只属于我的秘密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公司的发展稳中向好，我握着手里的辞呈，犹豫再三，还是向人事部递了出去。这全是我自己的想法，趁着二十来岁的尾巴出去看一看，不要一直在父母宽厚翅膀的庇护下。
父亲去济晔的东北分公司视察，人事部将消息直接上报给他时正分身乏术，季叔叔叫我去了办公室。
季叔叔和父亲同龄，二人自大学就结下了深厚友谊，后来一起创业，成了很靠谱的合作伙伴。我自小就经常被父亲牵去和季叔叔家的妹妹玩，他也算我半个父亲。
“小叶啊，入职了这么四年，公司待得可还习惯？”
“公司挺好的，前辈们也对我很照顾。”
说实话，因为父亲这层关系，就是连董事会那群老头子也格外给我面子，偶尔在电梯遇见，总会热络地招呼几句。
症结也恰恰是在这里。
济晔风气并不轻松愉快，因为家大业大，行业头部虎视眈眈，后来者也觊觎其资源项目，高处不胜寒，重压必然会分担到公司的每一份子。
高大的写字楼有时在十二点也灯火通明，服务前台的女士们从朝九晚五也开始三班倒。
秘书办的键盘和电话机是最紧张的，因为长时间的使用，按键和听筒每隔小半年就会不灵光，阻碍工作进度，严重的会导致工作流程出现纰漏，所以秘书办的电子元件三个月换一次新。
我看着维修部的工作人员来来走走，觉得我从未融入过这种紧张气氛。我也曾要求过提高自己的工作量，但他们总是以我年纪小为借口搪塞。
深得父亲的庇护，我很不安。
季叔叔离开片刻，短暂地接了一通电话，回到办公桌前落座，脸上仍是纳闷：“那为什么想要走呢？”
我咬着唇角，手指间细微搓捻：“我觉得我没有您和父亲的保护也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更好。”
这似乎是他始料未及的，我理直气壮地给出答案。
那日晚上，父亲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火，大概是和季叔叔之间通了气。但聊天的最后，他还是收回半边羽翼，在我辞职的事情上松了口。
“秋秋，你从小独立性就弱，遇上什么事情都要找爸爸妈妈哭，”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苍老疲惫，全不似我印象中意气风发的商人形象，“爸爸怕你没经历过什么事，又仗着家里有些资本，以为能成为女儿永远的靠山，所以总想把你留在身边。”
“爸爸从来都时常缺席了你的成长之路，总以为你还是当年膝盖擦破皮都要哭哭啼啼半晌的半大小孩，忘记了你已经是一个具有生存能力的成年人。”
煽情半刻，说得我的心也开始摆动不定，父亲想借工作弥补小时候的陪伴，但他也清楚地知道怀中的雏鸟终会远飞。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紧抠着手机，无名指在手机壳的纹路上细细摩挲，生怕吐露一个激怒父亲的字眼：“目前还没有开始找下家。”
我想了想：“我想换个岗位，比如市场营销和财务，我去年在职过了CPA，手里也有注会证书，新手起步应该没有问题。”
我考注册会计师并没有向家里提起，一是因为把握不大，再者怕辜负父母的期待，到最后证书捧在手上，一来二去也在工作里忙忘了。
父亲很是意外，但职场多年的打磨已经让他波澜不惊：“那这样，东北分公司还在导入期，财务部人手相对空缺，大学秋招还有段时间，你就跟着总部几个老人一起过来。”
父亲平时在国内外奔走，动仄奔赴他国参与国际行业会议，偶尔抽空把重心放回企业发展，但分公司负责人都是父亲打拼这些年的朋友心腹，所以父亲留意并不多，主要办公还是在中枢总部。
“好。”我爽利答应。
“行，我让下面开个小会商议一下，尽早拟好变更的劳动合同，让行政人事部协调调岗。”
一周后，我动身坐上去往东北的飞机，在机场和送别的母亲挥手，父亲在总部开会无法走开，嘱咐我一定安抚好母亲的情绪。
在我印象中，母亲总是红白脸兼唱的角色，是个坚强也温柔的女性，她的泪比星星金贵，我都不曾见过，今日也如此。
母亲满是笑意，还轻松愉快地嘱咐我：“你的小表妹下周就要高考，你给她发个微信鼓励一下。”
我点头称好，刷开关卡道了再见。
从检票到机舱的漫长等待，我给表妹留言几句祝福，祝她高中状元，一举夺魁。
“女士们先生们，您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并将手机关机或开启飞行模式，祝您飞行旅途愉快……”
空乘小姐做临飞前的最后检查工作，提醒乘客关闭手机。我看着无人回应的聊天区，下拉菜单栏，飞行模式上方是工作日提醒，高三学生此刻应该正在沉浸题海。
收起手机，我闭目养神。航班大致沿116°经线北上，我可以在窗边欣赏天际交界的残阳落日和无边晚霞，畅想我未来的工作生活，这是我人生一个新的开始，我对每天都将充满期待。
飞机落地滑行，我打开手机接收消息，工作不会因为一个航班停滞，明天一早就得去公司报到上岗，负责人在工作群里发出了会议通知。
“姐姐！姐姐！”
兔崽子放学回家，直接给我call电话。
我顺着人群去等行李，手机夹在耳边：“怎么啦？”
“你今天社死了！”小姑娘很激动。
“我吗？”我纳罕，在一两秒的语言空隙思索了无数种可能，“我怎么社死啦？”
“我们老师上课当众念了你的情书！”
“啊？”
被老师念情书这事我熟，似乎是在高中，高一的时候，我给夏靖舟写了一个残次品。
那是节什么课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小姑娘说的明显和我想的不是一件事，我问她：“具体说说？”我也很感兴趣。
原来是表妹在数学复习课上看作文素材被老师逮住，数学老师脾气暴躁，当即没收了作文书以示惩戒。走回讲台，老师将书狠狠摔在桌上，对全班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教育，却正好看见自然摊开的书里夹着一张写满字的绿格纸。
“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故事完全轮不上我出场，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还面上劝她，“叫你不长记性，数学课看语文书。”
表妹冷哼，说接下来才是精彩部分。
“你猜怎么着？”她反问。
数学老师用犀利的目光察觉这张纸不对劲，拿起一看，果然是一封情书！
“亲爱的叶宜秋同学——”
虽然和情书被发现的直接导致者毫无关系，但她的脸已经臊到地里去了，忙解释不是她，怕人误会她喜欢姑娘。
情书满满当当洋洋洒洒一页，写了爱意和不舍离别，数学老师念了半段觉得费时，转而继续讲题。
但勾起好奇心的学生却不容易满足，尤其是重压之下的叛逆，下了课堵了表妹水泄不通，纷纷问起情书是何意。
“你就说是不是你的吧！”表妹说到这里还有些许恼羞成怒的余韵，“就是你给我的作文书里！”
我恍然，不着调的故事才在我的心里和往事搭成一座桥。
如果没有记错，我在当年高考前夕借了一本作文素材给夏靖舟。
不会吧，他竟然给我写了一封情书？
我在十年后后知后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情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