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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玫瑰情诗 ...

  •   在分别的这么多年里,我见过他吗?

      其实见过的。

      在大四一个不算特别闷热的午后,学校的流光剧院里。

      彼时正是毕业生忙实习的时候,我日日在当地一家私企攒实习经历,忙得双脚不沾地。余光中手机屏幕亮起,是学妹私发于我需要发布的公众号文章。

      校编辑部出身的我在大四已经挂了闲职,只是偶尔帮忙审核文章。

      我照常发去“收到”的回应,到茶水间摸鱼时打开文档,“首都传媒大学学生团体访校日程”赫然在目,小二字号大写加粗。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文化教育百废待兴,首都传媒大学曾对口帮扶N大,两校从此结下深厚友谊。每逢两校携手过了五年十年都要联动大办一次,今年恰好逢四十。

      倒没有什么新鲜活动,是首都传媒大学电影电视学院的教授携应届毕业生来N大毕业演出,不同于每年的毕业大戏,只是依学生兴趣自主操持的艺术交流。精简的场面话过后,是首传给出的参演名单,从指导老师到参与学生,五个节目,共百十号人,连学生的男男女女都精确标注。

      我在第四个节目的编剧和导演一行看到了他的名字。

      我向学妹打去一个问号,却心知她并不知道我在疑问什么,她又将问号返回给我。

      活动在学校的流光剧院隆重举办,那是校方斥资上亿打造的门面,连校园文化艺术节都摸不到剧院的边。

      我提出自己的意见:“你们给的举办时间太模糊,可以再精确到某一时间。”

      学妹回复:“目前只是定了周五下午,具体时间还要看首传那边的消息。”

      不多时,大约是学妹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补充了这一漏洞。

      时间在三天后的下午六点,流光剧院一号厅。

      我有三天时间犹豫要不要去,重遇故人。

      年底公司忙,秘书办常常人手不够,尤其是规模不够大的起步企业,但公司对实习还是颇为照顾,只是分配了年关商务活动策划和组织的任务,我们实习生私下认为这是公司对新人的不信任行为。

      演出头一天,上头临时给我一个商务谈判,甲方难缠,师父带我跑了我第一个应酬,他负责推杯换盏,我负责在口头上占上风。

      从饭局上下来,太阳已经躲进云霞里,洇染一方天空,冬天天黑早,但时候已经不早了。
      师父还在饭店门口和甲方握手祝福,说着“合作愉快”的好听话,人人都在乐呵,只怕人瞧不见交握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我不经意看了看腕表,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是职业装的袖口下并没有熟悉的表盘指针,才记起师父并不喜欢徒弟在工作中频繁看时间,今天我没有把腕表戴在手上。

      目送甲方坐上商务车,师父敛起不达眼底的笑:“五点四十,你有急事?”

      我像被教导主任抓去训话的学生,久违地有些紧张:“算是吧。”

      “有约会?”他揶揄,“你们小年轻,心浮气躁,不是和小姐妹约着逛街,就是和小男友约着看电影。”

      我猜想他一定有什么不太美好的过往,浅薄的醉意里竟然有丝牢骚。

      不等我思考怎么接话,他已经给我放了行:“去吧,看在你挽回了项目3%利润点的份上。”

      我道谢,就近赶上附近一般地铁,才发现我已经踏上了去见他的路。

      那时候我才确定要去见他。

      我真念旧,我自嘲。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迈过下班潮的人群,我掐着时间踏进剧院,容纳几千人的剧院座无虚席,有被强制拉来充当观众的新生,也有蹭暖空调的考研人。这也算N市今年的一件大事,政|府和校方热情接待了首都来客,向N市所有校外人士放票,自然也有慕名而来的看热闹人士。

      我静下心来,站在层层叠叠的座位之后,倚在精致雕刻过的墙边,看台上忙碌的演员并不真切,虚幻的光影始终跟随,大抵是连日的工作加重了我的近视。

      演员亮相又谢幕,女生提着裙边娇俏轻盈地跑下台,男生在聚光灯关闭后顺手清空道具,只当这是一场巡场演出。

      四年的演艺经验让他们面临大众的目光也如履平地。

      他会在之中吗?又一场帷幕拉开,剧目名叫《玫瑰情诗》。

      没有冗长的前言,故事平铺直叙,讲的是阿多尼斯和维纳斯的故事。

      阿多尼斯最后被野猪所伤,不治而亡,血流遍地,维纳斯异常悲痛,她怕阿多尼斯的尸体在灼热的阳光下晒枯,就将他化成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那是维纳斯对阿多尼斯最后的情诗。

      我回想起古代文学老教授的侃侃而谈,讲荷马史诗、古希腊神话,他叹息阿多尼斯和维纳斯悲戚的爱情故事,也侥幸他每年死而复生,永远不朽。老教授让我们续写这段故事,我挥笔为他们造了来生。

      在帷幕落下的一瞬,会场在雷鸣掌声中重回安宁,屏息静气,似乎不愿意故事以生离死别而作结。

      帷幕再度拉开,我惊愕地看着台上欧式的布置,那是中世纪的欧洲了,我回到那个文思泉涌的傍晚,笔下的人物在舞台上灵动,阿多尼斯和维纳斯在民间重逢,以情人的身份,以一朵玫瑰作情诗。

      这真是剧本的神来之笔,人人都喜闻乐见的大合欢。

      歌舞落幕,主创团队从后台鱼贯而出,古典礼服和现代西装的结合,虽然违和,依旧夺目。

      在华丽裙摆扫不到的角落,他静静伫立在那里,绅士地鞠躬,完成了他今天的所有任务。

      新的节目开场,新的风格充斥舞台,我按捺不住情愫绕道奔向后台,在冷风浇灌全身的时候停住脚步,我看见了他的背影,在人群里依旧挺拔,刚才的演员学生们还穿着繁琐的戏服,在立正受指导老师的评教,N大领导热情慰问。

      我想过缩在某一处吹不到风的角落等他回头,天际吞噬最后一抹亮色,道路旁的LED灯次第亮起,光辉洒在他的发丝和西装上,没有了当年余晖下的少年气,仿佛和我印象中的少年生了两样。

      我手里紧攥的手机在振动,是领导助理发布的下周会议日程,我埋头跟着其他人回复收到,抬头看见他正在转身的背影。

      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心口的倾诉呼之欲出。

      “夏靖舟,李老师找你。”一个女声响起。

      “好的,马上来。”一个男声回答。

      刚才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夏靖舟得到了指导老师和N大领导的极高赞许,客套的表扬和恭维后,被问及毕业去向,他说已经获得首都电影大学的推免资格,要在导演专业深造几年。

      校领导欣慰,拂去他肩上误沾染上的细小飞尘:“当年N大全额奖学金留你没留住,原来是有当大导演的愿望。以后拍了电影得告诉我们这些老年人,虽然看不懂这些时髦玩意,但一定捧个人场。”

      人群陆陆续续地回去后台,抱怨着南方的冬天依旧冷。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四下无人,只有他拿起手机拍下了和流光剧院的合影。

      他是在想念我吧?他会想念我吗。

      其实我们相距并不算远,我可以大大声声叫住他,和他说些什么,但很多年前的我们没有着落,再怎样聊天叙旧,也不会像那个闷热的夜晚,在心底真正的重逢。

      *

      我带着沉重的黑眼圈回到工作岗位,失眠一夜,这已经是上了几层遮瑕的结果。

      “你怎么又是一副堕落样子。”秘书办是集体作业,隔壁桌的实习生余湉投来一包速溶咖啡和毒舌的问候,“想男人了?”

      反驳的话已经在唇齿间转了几回,但事实确实是因为某个狗男人,我又把话吞了回去,恹恹地反问:“我难道不能想个男人?”

      余湉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嗅着八卦的味道就兴奋:“能啊!想几个都行!”

      她今天一天都对我格外殷勤。

      “你不会是想打听市场部经理的行程吧?”在她接连异常的举动后,我护好电脑保持警惕,“人家有女朋友了都。”

      市场部经理是父亲远房亲戚塞进来的关系户,和我没什么两样,就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很得公司单身女青年的喜欢,算起辈分,他还是我的堂侄子。

      “哪能!”她嘁声,“我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电影,最近表白被拒了,都没人愿意听我发牢骚。”

      天不遂人愿,加班开会冲淡了我所有娱乐的欲望,散会就开始收拾东西往地铁跑,兴许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待余湉去洗手间整理一番妆容出来,见我办公桌已经空了,开始微信轰炸。

      【Yedda:姐你人呢?】

      【Yedda:说话不算数的人奖励再失眠一天!】

      【Yedda撤回了一条消息】

      年轻人的生命力真旺盛,我如是想,就着投影里的轻喜剧电影入梦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玫瑰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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