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是朵黑莲花》月淮泉

10、第十章 得新生

　　等待是一场漫长的煎熬。谢姝同其他寿安宫的宫女们都被关在一顶密不透风的帐篷里，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也无事可做，渐渐地，猜忌和担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宝珠挪到谢姝身旁，靠着她，小声说道：“宝音，你听说了吗？”
　　谢姝不解地看着她，说道：“什么？”
　　宝珠煞有介事，低声耳语道：“老主子这回怕是不行了。”
　　谢姝转过去看着她，问道：“只是咳血而已，御医们妙手回春，主子福泽深厚，你可别胡说。”
　　宝珠见她如此不知深宫秘闻，便说道：“你懂什么？老主子像是得了血枯症，就像当初端王殿下一样。”
　　谢姝惊讶，宝珠这个大嘴巴就是个万事通，一时间便困意全无，她问道：“端王殿下？”
　　宝珠瞧谢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嘴碎的灵魂瞬间燃起。她说道：“端王殿下是已故的珍太妃与仁宗皇帝唯一的皇子。珍太妃生前受仁宗皇帝圣宠，所以端王殿下很小的时候就获封了亲王爵位，甚至有人传言，说仁宗皇帝一度想要废嫡立幼，立端王殿下为皇太子。可惜的是，端王殿下长到十来岁，一次发烧便病倒了，昏迷不醒，直至咳血而亡。当初御医的诊断便是端王殿下得了世所罕见的血枯症，那病难治得很，无论喝多少补血固气的汤药都不顶用。”
　　谢姝仔细地听着，宝珠继续说道：“端王病故后，珍太妃就疯了，时常说一些胡话，其中就有直指当初还是皇后娘娘的老主子为保太子之位下毒暗害端王殿下的话。啧啧，不知是真是假。”
　　谢姝猛然看向琼玉，一个猜想油然而生，若是琼玉为了给珍太妃和端王殿下报仇，那么她下毒也就情有可原了。可又一想，依着琼玉姑姑的年岁，端王殿下病故时，她应该还没进宫吧。
　　谢姝收回视线，看向宝珠，奇怪地问道：“姐姐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宝珠自豪道：“谁让我的人缘好呢，这些陈年往事，都是听宫里的老嬷嬷们闲聊时说的。不过想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咱们成天念佛、一副菩萨心肠的主子，怎么会做出下毒害人的事情呢。”
　　谢姝闻言，心里不禁嗤笑，菩萨心肠？看来宝珠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入夜，伺候太皇太后服了药，芳宛便候在榻边，只祈祷自家主子赶紧好起来。可天不遂人愿，原本躺得好好的太皇太后，又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吐血，吓得芳宛急忙用罗帕为她擦拭。守在外间的御医们也赶进来，可连日来他们始终束手无策，多少奇珍异草用了下去，咳血的症状没有一点好转，眼见着太皇太后的脸色日复一日地灰败，他们离丢了官帽、甚至丢了性命的日子也一天近似一天。
　　好在，御医们没有放弃，一通施药扎针之后，深夜里太皇太后终于醒转过来。芳宛激动地扑到榻边，老泪纵横：“主子，您可算是醒了。”
　　太皇太后的双眼依然沉重，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就哭了？”
　　芳宛擦了擦泪水，说道：“您昏迷了七日，可把奴婢吓坏了。”
　　太皇太后用极沙哑的声音说道：“芳宛，我梦到了珍妃和萧文熙，他们向我索命来了。”
　　芳宛讶异，珍太妃与端王殿下是太皇太后平生最不愿提起的，于是安慰道：“主子别胡说，您一定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像是没有听见，只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芳宛停下手，难以置信地说道：“血枯症？难道是琼玉？寿安宫里只有她原是伺候珍太妃的，可怎么会呢，她进宫时，珍太妃已然疯了，还时常打骂她。”
　　太皇太后忍着浑身的疼痛，嗫嚅道：“好一招苦肉计啊，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咳血。
　　御医们进来施救，看着昏厥过去的太皇太后，面色灰黄、眼眶深凹、瘦骨嶙峋，众御医连连摇头，只说：“如今只能禀报陛下了，太皇太后怕是。。。”院正没有说下去，可芳宛知道，自家主子已是油尽灯枯。

　　隆德七年春，历经三朝的仁敬皇后在一场细雨春雷中薨逝，伴随着代表皇族逝世的擂鼓声，行辕上下尽皆缟素。
　　谢姝隐隐听到营帐外有哭嚎的声音，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惊慌，她来到琼玉的身边，小声说道：“二月里竟然还有春雷。”
　　琼玉微微一笑，只看着她说道：“真是一场好雨，一个好雷。”
　　刚说完，一个宫女便来报：“太皇太后薨逝。”谢姝听闻，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只跟着琼玉，连同营帐中的其他人，纷纷跪地哭丧。
　　第二日一早，皇帝等皇室中人皆身穿孝服，大军引路在前，文武官员紧随其后，一齐护送着太皇太后的棺椁回京。一路上白幡悠悠，绵延十余里，所过之处，百姓皆俯首哀送。
　　依据祖制，太皇太后的棺椁将在奉安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然后与仁宗皇帝合葬于延陵，谥曰昭惠仁敬皇后。皇帝辍朝三日，国丧期间不得饮乐、不得屠宰、不得嫁娶。

　　当众人脱下素服，灼灼的桃花已然开遍了深宫的每一个角落。太皇太后薨逝，原本寿安宫的宫人，除了芳宛和双喜并几个粗使的小宫女留在了寿安宫看守宫殿外，其余的皆被发还给了掖庭局重新分配。
　　谢姝因为刺绣不错，便去了御绣坊做了个管事宫女。虽没有在寿安宫里做大宫女来得体面，可在御绣坊的日子，却是进宫以来最轻松快活的时光了。
　　一日，在内务府领了绣线回御绣坊的路上，刚走近丹青楼旁的小花园时，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臂膀，往假山的阴暗处一拖，唬得她刚要叫喊，便被捂住了嘴，一股清冷的气息萦绕身侧。
　　待她看清是哪个大胆狂徒时，一丝欣喜涌上心头，她嗔怪道：“世子爷是要吓死奴婢吗？”
　　萧霁月看着有些生气的美人儿，连忙作揖告罪：“在下不敢。只是多日不见妹妹，想得很，故而有些唐突了。”
　　如此直白的话，听得谢姝有些害羞，莹白的俏脸渐渐晕红，她说道：“世子爷还是不要取笑奴婢了。”
　　萧霁月一改嬉笑，正色道：“在下的心意，妹妹还不明白吗？”
　　谢姝好像有些明白，却也只能装作不明白，若无其事地笑道：“奴婢一介微末小人，不足以让世子爷挂怀。您是金枝玉叶，有远大的前程，实不该为区区女子驻足停留。”
　　萧霁月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身着简约得体的宫装，面上是人畜无害的微笑，他认真地说道：“宝音，我曾细细地想过，若我不是英王世子，你也不是宫女，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从相识到相知，我们会相爱吗？”
　　谢姝看着眼前的男人，高挑秀雅的身材遮挡住漏进假山的阳光，乌发金亮如同笼罩在圣光里，俊美儒雅的脸庞上，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对自己说着是否相爱的话语，谢姝一瞬间很想点头，可她不行。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说完便想侧身离去，却被萧霁月一把拉住，不辩喜怒，只说道：“妹妹好生无情。”
　　谢姝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只会无地自容，轻轻地拽出自己的胳膊，略一福身，便快步离去。

　　因为萧霁月的一番话，谢姝心绪难平，竟没有看见远远过来的德妃轿辇，只顾捧着绣线低头走路。
　　忽而听得一声娇喝：“哪儿来的奴才，好大的胆子，见着德妃娘娘，竟不行礼。”
　　谢姝闻言，知道这下糟了，因为德妃出身低下，却蒙圣宠，嚣张跋扈惹得太皇太后不快，多次在众人面前给德妃没脸，所以德妃与寿安宫一向是水火不容，又素闻德妃最重脸面，遂赶紧跪地行大礼：“德妃娘娘金安，奴婢眼拙，请娘娘宽恕。”
　　“抬起头来。”德妃说道。
　　谢姝刚一抬头，啪的一声，德妃的贴身大宫女小柳儿便给了一巴掌，打得谢姝头脑嗡嗡作响。她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道：“娘娘，依着宫规，若不是大罪，宫女刑不上脸，请娘娘息怒。”
　　德妃冷哼一声：“我当时谁，原来是宝音姑娘，怎么，离了寿安宫，这等跑腿的粗活儿也要你做？好呀，你说刑不上脸，既如此，你便在这儿跪着，给本宫跪满十二个时辰才准回去。”
　　说完，命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内监留下来监督，径自去了。谢姝轻叹一声，想必是离了寿安宫，放松了警惕，才有今日这般祸事。揉了揉已经有些酸麻的双腿，安安静静地跪着。
　　不多时，萧霁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着跪在地砖上的女孩儿，单膝蹲下，平视着谢姝，有些玩味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姝见他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便觉有些难堪，自己受罚怎么又被他撞见，看来今日真是不宜出门。她幽幽地说道：“奴婢得罪了德妃娘娘，正在罚跪，还请世子爷快快去了吧。”
　　萧霁月见她懊恼，笑着说道：“听闻你如今在御绣坊当差？”
　　谢姝点头，暗暗祈祷着这位爷赶紧走。
　　“那好，你带路，爷要去御绣坊重新挑块素雅的料子做衣裳。这宫里歪歪绕绕的，爷可不认识御绣坊怎么走。”说着，便要将跪在地上的谢姝拉起来。
　　旁边的小内监阻止道：“世子爷且慢，是德妃娘娘的吩咐，让她在这儿罚跪。”
　　萧霁月转而怒视他：“德妃那儿小爷自会去说，你退下吧。”
　　小内监知道这位世子爷在宫里的地位，便是自家德妃娘娘也要礼让三分，见他发了怒，连忙告退。
　　谢姝又是一声暗叹，有权有势真好，拍了拍麻木的双腿，福身谢道：“谢世子爷搭救。”
　　萧霁月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前头带路，谢姝问道：“世子爷自小长在宫中，怎会不认识去御绣坊的路，何需奴婢引路呢？”
　　萧霁月温柔一笑：“想和妹妹多走一段路罢了。”
　　谢姝闻言，暗道这位爷真是一身撩人的好本领，既然有了引路的借口，谢姝也欣然答应：“好。”
　　微微一笑，与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