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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鬼箭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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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辰时,姬无心才悠悠转醒。她起身准备下床时,瞧见了放在床头的青白霓裳,是她平日里常穿的青色。
自己后来竟然睡熟了,还睡了这么久。她抱起脚塌上的药篓,轻声说到:“小白,你什么时候长大了,毒性变强了,罚你今日不准吃饭。”
白眉蛇探头爬出药篓朝着她吐了吐蛇信子,缠着她的胳膊攀上腰身,又爬回药篓,似在证明自己没有长大,又似在赌气姬无心将自己贪睡怪到它头上。
与白眉蛇玩闹了一会儿,姬无心换了衣服走出卧房,瞧见了在外室闭目养神的白扶渊。
两三侍女已经陆续送来了早膳。
姬无心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因为白眉蛇的毒液,还是因为曼陀罗花香所致,事实上她都与这个初次见面的男子独处一室一整夜。
自己名声差,她便不在乎了。
只是,堂堂赤羽宫宫主,怎么看都不是冲动之人,竟要与她扯上关系。
“承蒙收留,在下...”
“用过早膳之后,再走也不迟。”白扶渊睁开眼睛瞧着她,眸子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自昨日她知晓他的身份之后,与他说话不过五句,竟有三句都在请辞。
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就让她避之不及了。
他不敢保证,再听到她拒绝的话,自己会不会找根绳子将她绑起来。
姬无心并没有大家闺秀那般该有的矜持,相反的,因着这些年的经历,她的行事作风颇有以滥为滥的意思。
柳容兮来到厢房门口,并没有见到影韘,正奇怪于他隐藏在何处,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走廊上的横梁传来。
“咕噜噜。”
影韘隐藏在横梁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饿了,从昨日傍晚就粒米未进,又没有其他人来与他轮值,随身携带的干粮,不记得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
柳容兮静立片刻,往厨房走去。她心里更加证实了夜里的想法,这人是真蠢,放他出去执行任务,真的不会被敌人抓起来么?
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油纸,她随手将油纸抛向横梁的方向。
影韘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刚想躲开,觉察到周围并没有危险,伸手接住,这才发现油纸里包着两个肉包子。
他对已经迈进屋里的柳容兮小声说道:“多谢。”
“宫主。”柳容兮走到白扶渊身边,略一施礼,唤到:“七都山已经回信了。”
“嗯,佐离呢?”
“还未到,宫主准备几时出发?”
姬无心低头安静的喝粥,对他们的事情漠不关心,不该她问的,她不会问,不该她听的,她自然也不会记得。只是有一点,她注意到了,白扶渊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那她一刻时候就可以走了。
“先下去吧。”
“是。”柳容兮应声退下。
姬无心稍稍抬头,扫了眼桌上的糕点,几乎都没有动,白扶渊一直在喝茶而已。
“影韘。”姬无心唤到。
“属下在。”黑影一闪,影韘已经跪在了姬无心跟前。
“起来,这里又不是归隐山庄。”她将一碟最像面饼的糕点,往桌沿推了推,说道:“我没胃口,浪费了可惜。”
“谢过大小姐。”影韘取走糕点,退下了。
他跟了姬无心这么久,自是了解她嘴巴有多毒,她将对下属的关心都隐藏在了凶巴巴的命令里。一是源于归隐山庄的家规,二是她自己性格使然。
一年前,被派去蓬莱岛寻火灵芝的,是七影中的两人,回来的只有一人,还是吊着一口气回来的,被对方废了武功,挑了双手经脉,只留了一口气回来报信。影卫的规矩,任务失败者,处死,姬无心却以一己之力保下了那名影卫,事后也没有再提及火灵芝一事。
而因为那次事故,姬无伤也没有再选人补齐那两人的空缺,七影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如果不算影风的话,那便是四个人。
影韘回过神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将糕点用油纸包起来收好。
白扶渊瞧着故意无视他的姬无心,端着茶杯的左手,食指毫无规律的一下下敲击着瓷杯边缘,微眯起眼睛,这是他惯用的盯着猎物的眼神,他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想要她心甘情愿。
想,驯服她。
“我...”姬无心抬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眸,正欲开口言语,在瞧见他眼神的瞬间,生生止住。
她迅速站起来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淡漠的看着对方。
“吃饱了么?”白扶渊见她放下羹匙,浅浅一笑,问道。
“告辞。”
姬无心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那个眼神她太熟悉了,那种毫无掩饰的征服欲,她不会看错的。
她走的匆忙,匆忙到白扶渊没有来得及挽留她,匆忙到遗落了桌子上的鬼箭羽。
白扶渊拿起桌上的玉笛,苍老温润的玉石遍布着丝丝血沁,与它的名字倒是相配的紧,该是怎样的女子,才会给自己的武器取名为鬼箭羽。
巷子很静,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些破旧的院墙上铺陈着密密麻麻青油油的藤蔓,江南的春天总是清新细腻的,满园春色,墙头的桃花攀着枝丫爬出墙来,杂乱无章,许是庭院的主人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姬无心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若她三年前,没有来过姑苏,该有多好。
“大小姐,属下有一事回禀。”
影韘跟着姬无心进了城,又走了长长一段路,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她,姬无伤身中挽情丝一事,若她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回复,实在是影风告知的信息太少了。但是,事关庄主,他不敢有任何隐瞒,夜里一直没有寻得机会回禀。
“说。”姬无心似是在想其他的事情,漫不经心的回道。
“主上中了挽情丝。”
“挽情丝?你怎么会知道?”
“我...那...”影韘低头看着青石板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影风告诉你的?”
挽情丝自然不是寻常的媚药,而是一味魅惑人心之物,令服用者痴迷于所念之人,若再行得那花前月下之事,当真就是真假难辨了。虽服用者服下之后,会出现一段时间迷醉状态,症状看起来与媚药相似,但也不该有人会想到是挽情丝。
更何况,这挽情丝,她根本就没有公诸于世。
那是谁在模仿她,炼制这等可怕的东西。
而影风又是从何得知的。
“昨日,我让你去寻他,可瞧见了其他人?”姬无心瞧着默不作声的影韘,继续问道。
“属下无能,未曾瞧见。”影韘慌忙跪下,低垂着头,一副请罪的模样。
“先回茶肆吧。”
姑苏城南风潇潇茶肆,是归隐山庄在扬州唯一一处落脚点。其背后经营者是江陵城首富钱有仁,也是江南最大的茶商。
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钱有仁祖上祖父辈,能在江陵立稳跟脚,并迅速在江南也闯出一番天地,背后便是归隐山庄一手扶持的。
钱家世代经商,与归隐山庄一明一暗,数百年来,一直是归隐山庄一大收入来源,也是目前归隐山庄唯一的银钱收入。
原本,因着南疆的关系,归隐山庄也操持过药材生意,不过一年前姬无心在锡城行事高调,得罪了武林盟,正道人士鲜少再有人请她问诊,名门正派也没人再跟归隐山庄合作,毕竟比起归隐山庄,无极宗才是他们的仰仗。
姬无心登上三楼,透过窗棂看着车水马龙的姑苏城。
三年前,她拜别师父下山,听山下镇子上的老人说,从南到北,秀气怡人不过江南的春,大气磅礴不过塞北的雪。
她从南疆一路来到姑苏,第一次见到这座繁华的城池,熙熙攘攘的人流,形形色色的店肆,独具特色的亭台楼阁。她在闹市一处茶舍听书时,听到周围有人讨论武林盟主慕容毅,卧病在床将近一年,请了诸多大夫问诊,均无果,许是时日无多。
第二日,她便前往慕容府治病救人,以客卿的身份留在了慕容府,邂逅了慕容家二公子,慕容清风。初见他时,那日姑苏满城桃花盛开,他一袭白衣气质卓然,一舞剑器动四方,轻若游云,仙风道骨。
不久后,整个扬州突然传遍了关于她的事迹,姑苏的人称她为“少年神医”。凤凰山请她登门问诊,却暗中埋伏将她囚禁于水牢,逼得姬无伤不得不重出江湖,当年他们兄妹俩十六岁,联手覆灭了凤凰山江氏满门。
最后这件事,被慕容毅以个人恩怨压了下来。
不知怎的,姬无心再次游历姑苏,便又想起他来,甚至觉得他可能就在自己身边。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抹杀了。
慕容清风,师承青岩山枢牙子门下,玲珑赤子心,人如其名,目若朗星,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随身佩剑也是一把桃木剑,不见血刃,不染血腥。
绝对不会是那个不守规矩,满手血腥的影风。
她见过他杀人的,尹府四十二名男丁,手起刀落,毫不手软。除了一双眼睛,与他很像。可她一直放任影风做这么多出格的事情,确实也是因为他与他很像吧。
“叩叩叩。”
听到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姬无心回过神来。
怎么会想起这些事,似是昨夜听到江千俞吹奏的那首曲子,不由得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她习惯性摸向腰间的鬼箭羽,惊觉发现她竟然将鬼箭羽弄丢了。
“进来。”
影韘行了一礼道:“主上不曾回来过,两个时辰前,线人回报,主上还在笠泽镇。”
姬无心想起,鬼箭羽在她用早膳的时候,放在了桌子上,而后走的匆忙,落在了白扶渊那里。她一点也不想回去的,白扶渊那个眼神让她察觉到了危险。
不过,姬无伤还在笠泽镇,八成是寻自己去了。
“影墨有传消息回来么?”
“一个月前,从宣城传回消息,人还未找到。”
“准备马车,走城外,去笠泽镇接上哥了,退回彭城。”
“是。”影韘应道,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