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47、热闹

　　晨曦的光透过窗棂撒在石榻前，石榻上的那弥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并非平日里熟悉的床幔，而是未雕琢的石洞，霎时间夜里的记忆奔涌袭来。
　　她扭头瞧见跪在榻前的鬼手，瞬间起身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他，快速拾起地上的衣衫穿上。
　　这个空档，被踢到墙边的鬼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他提早半个时辰醒来，清醒后的他没了夜里的冲动，自是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弥醒来一定会杀了他，就算秉着这个认知，他也没有半点后悔，任谁都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向其他男人邀宠求欢。
　　那弥着好衣物，迅速拿起石榻边的佩剑，这是鬼手的佩剑，她认识，却并未因此就心软半分，她回头的瞬间执剑刺去，杀机尽显。
　　“主人...”鬼手瞧着那弥冰冷的面容，最后一面竟是如此情形。
　　这声颤抖的呢喃，让那弥手一抖，偏了要害，剑身没入胸膛，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瞬间穿透身体的疼痛，让鬼手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他颤抖的伸出右手想擦掉那弥脸上的血迹。
　　“住口。”
　　那弥暴怒喝止，瞧见他伸过来的手厌恶到极点，迅速拔出佩剑挥剑砍去，她并不会用剑，却每一剑都迅速狠辣。
　　扑通一声，鬼手捂着肩膀吃痛的跪下，断臂的瞬间，带来超过身体承受能力的剧痛，让他张着嘴，叫不出声，失去了墙壁的支撑，只能跪倒在地才勉强稳住身子。
　　断臂处的血不断淌下，他低垂着头，在地上的血水里，似又看到幼年时被丢弃在荒野等死，是那弥救了自己，这条命本也不属于自己，他逐渐意识恍惚，凄然的笑了，道：“主...主人...保重...”
　　主人。
　　他怎么还敢叫自己主人。
　　那弥举起佩剑，迟迟没有落下，直到鬼手渐渐撑不住，倒在血泊里，她恍然初醒，扔下剑逃也似离开这里。
　　那么重的伤，不管他，失血过多也绝无活路。
　　她前脚刚走，被称作老八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他蹲在鬼手旁边，捏起那一条断臂，扭捏的别过脸去，万分嫌弃。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八迅速封了他的穴道止血，撬开嘴塞了颗药丸，扛起他就走，一边不忘碎碎念叨：“啧啧啧，死了倒落个风流鬼，这要半死不活可没人伺候你，唉，这小丫头啊，剑偏了...”

　　长宁镇客栈。
　　白扶渊待姬无心睡着后，动身退出了卧房，天井对面的客房，屋门大敞，姬无伤坐在木桌旁，独自清理着伤口，他走近了，瞧见乌紫的咬伤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她睡着了。”
　　“嗯。”姬无伤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清理着伤口，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多谢。”
　　多谢？
　　白扶渊瞬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在跟他道谢？
　　“不必，清风不辞而别，与我脱不了干系，照顾她自然是应该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
　　姬无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件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到光的事情，只是又不免怅然，慕容清风定不会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那为何他不过刚接触的陌生人便能猜到影风的身份，而他跟在姬无心身边形影不离两年的时间，她竟没有发现。
　　说到底，是慕容清风隐藏的太好，还是姬无心根本不想承认。
　　白扶渊看着他手腕上的咬伤，伤口不大，不像是野兽留下的，倒像是人咬的，问道：“这是药人？”
　　“嗯，莫文淼，莫家庄那孩子。”
　　前年开冬时，莫家庄瘟疫肆虐，姬无心救下莫家庄的百姓，却在她走后，有十人失踪，去年清秋时宣城闹鬼，有人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莫家庄失踪的孩童，渐渐有人猜测失踪的人被姬无心带走，只是没有证据，而这莫文淼奇怪的很，竟是没有一人抓捕成功。
　　白扶渊想起，在笠泽镇别院，影墨汇报时提到过，莫非...
　　“所以，关于她拿十二岁孩童炼药的传言，是真的？那其他九人呢？”
　　“死了。”姬无伤已经上完了药，拿起一旁的绷带缠起伤口，这莫文淼杀不得，想活捉确实是个麻烦事。
　　白扶渊猜测也是如此，心里有些不忍，十二岁的孩童，变成如今这般没有意识的傀儡，她身上匪夷所思的事，好像很多，比如这快速愈合的伤口，再比如，明明是关心姬无伤的，却又时常冷语相向。
　　他想了想，不知从何说起，道：“她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南疆的一种蛊虫。”姬无伤包扎完抬头瞧着他，不知何种情绪，若是没有白扶渊在此，自己能应付得来么？
　　好像不能。
　　归隐山庄本就人少，若姬无心与他联手，自是安全很多，只是姬无心的心思，他摸不准，也没有把握她会听自己的。
　　“蛊虫？那她为何一开始没有愈合？”白扶渊现在开始发觉，姬无心确实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很多，只是，若这蛊虫这般神奇，为何刚受伤时不用，非要等到现在。
　　姬无伤瞧着他没有答话，若问为何一开始不用，原因太多了，但要问为何现在却放出了共情蛊，那却是因为白扶渊。
　　这时，唐元朗端着药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就那个黑不溜球说你喝了药也不一定能好，还是要让丫头医治。”
　　黑不溜球？
　　他指的是玄芷？
　　白扶渊对唐元朗的印象，只听说过花茶庄那次，印象还算不错，有理有据落落大方，怎的再见则完全不一样。
　　“我有分寸。”姬无伤接过药碗放到桌上，他自然知晓这药人既然出自姬无心之手，那自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怎么解。
　　只是，现在的她恐怕并不想理自己吧。
　　“咦？丫头呢？”唐元朗看了看白扶渊，又看了看对面卧房，忽然冒出一句：“你怎么一身血？衣冠不整，没礼貌。”
　　白扶渊夜里沐浴后只着了中衣，衣衫上的血迹是姬无心挣扎时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换，他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中衣，并未束发，虽算不得赫奕，也算包裹严实，哪里就是衣冠不整了。
　　他很快得出一个认知，这人在针对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与他并无什么交集，也没太放在心上，道：“赤羽宫没那么多规矩。”
　　唐元朗原想反驳，只是事实确实如此，赤羽宫本就恣意妄为，不必守世家的条条框框束缚，慕容清风与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那个闷葫芦，又哪里争得过眼前这个洒脱不羁之人。
　　他不再逗留，动身下楼吃饭去了。
　　白扶渊瞧着姬无伤，疑惑的问道：“我招惹过他？”
　　“没有，不过你是清风的情敌，他与慕容氏两公子交情甚好。”
　　“啧，情敌？公平竞争才算情敌，暗里付出的不算。”
　　不算么？
　　姬无伤站起来也正准备下楼去，听到白扶渊的言语止住脚步，以他仅有的了解，直觉他不会是那默默付出的无名之辈，以姬无心的性格，这俩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并不在乎在姬无心身边照顾她的人是谁，是慕容清风还是白扶渊，亦或者只是影卫。
　　他回头瞧着白扶渊，提醒道：“白扶渊，你若想得到回应，还是趁早放弃吧，对你和她都好。”
　　“你什么意思？”
　　“你是救了她，但因为什么原因救她，你心里清楚，若想报答，只要你开口，归隐山庄也还得起，这里面不包括她。”

　　白扶渊原也是打算到楼下吃饭去的，只是提前吃了一肚子闷气，便不再逗留，回到卧房。
　　轻微的开门声响，让姬无心瞬间惊醒，她坐起来警觉的盯着卧房的方向，发现屏风后走进来的人是白扶渊，才放松下来继续躺下。
　　白扶渊自然是察觉到姬无心的变化，原本还有些闷气，现在也瞬间消失了，姬无伤这么防备他，也是不想她受伤吧。
　　他走到窗前的卧榻上坐下假寐，不禁想到姬无心或许真的对自己的喜欢没有什么感觉，她总是很神奇，不管是瞳术还是自愈能力，还是这摸不透的心思，又怎么会是一句喜欢就能束缚的。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姬无心窝在被子里，听到院落内隐约传来的声音，不解的问道：“不想去？我让玄芷送些饭菜上来。”
　　说着就起身准备下床。
　　白扶渊也没有睁眼，低声制止道：“不必，我困了。”
　　姬无心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猜测可能是姬无伤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在意，又重新躺回去，她看着窗前打坐的白扶渊，有些不解，他根本不用经历这些的，若在赤羽宫自然是有大把人伺候他，又为何非要跟着自己到这受罪。
　　她提醒道：“你随时可以离开的，不用管我。”
　　白扶渊没什么反应，淡淡应了一声：“嗯，睡吧。”
　　这共情蛊啃噬的心房还没有恢复，她是真的累了，当下也不再管他，沉沉睡去。

　　辰时末，鬼面清醒后，并没有离去，他瞧着坐在床沿环抱着双膝，无聊的快睡着的少女，问道：“小东西，这月的解药呢？”
　　少女也没有抬头，闷闷道：“这月没有，毒死你。”
　　鬼面说来也是奇怪，每每都是如此，少女对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却每次都想逗逗她。他熟练的走到床边，从床底的暗格内摸出一瓷瓶来，起身离开了密室。
　　他不知道那弥醒了没有，就没有回平时所居的那处屋子，他前往石殿，等待下人去唤来鬼丑。
　　那日在城外古道阻截单秋水的黑衣人，匆匆步入石殿，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启禀大人，鬼丑并未回来。”
　　“哦？第几日了？”
　　“回大人，到今日刚好一个月。”
　　“堒二。”鬼面扔出瓷瓶，道：“这月的解药。”
　　“谢过大人。”堒二接过药瓶，躬身退下了。
　　有趣的紧，一月前他派鬼丑去寤寐轩对付姬无伤，如今姬无伤都大摇大摆的公然来这宣城了，失手了不说，这蛊毒每月发作，竟是在发作之时还未回来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