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31、寤寐轩

　　傍晚。
　　姬无心收起挽情丝解药的半成品，披了件斗篷，准备前往寤寐轩。
　　卧房外，影韘守在门口，见她出来，行礼道：“大小姐，如您所料，那些东西并没有在无极宗。”
　　“嗯，单秋水呢？”
　　“回了慕容府。”
　　“我们走。”姬无心应了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去。
　　姬无瑾这几日黏人的紧，当下从卧房冲出来，喊道：“阿姐，你去哪？”
　　“去赚银子。”姬无心听到他的动静，停下脚步，答道：“我还欠暗商十万两，自然是去赚银子。”
　　“可是，你为何不让钱老板拿银子出来啊？”
　　“钱有仁恃财傲物，仗着姬无伤还需要他，欺瞒夹账，近几年向山庄上缴的银子越来越少。”姬无心瞧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向他靠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姬无伤虽然现在没有能力除掉他，但江南势力相互牵制，钱有仁也很难再找到靠山，除非是像赤羽宫这般的靠山。”
　　姬无瑾觉得很烧脑，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多，姬无伤一直拿他当孩子看，姬若尘更不会跟他说这些。
　　他还是有些不解，就算钱老板不拿银子，姬无伤总能拿出来吧，她总不会还在跟哥哥赌气吧，明明一直都很关心归隐山庄的。
　　十万两黄金不靠山庄，不靠南疆，她要怎么做？
　　“我也要去。”姬无瑾伸手拽着她的衣袖，他想不到，决定跟过去瞧瞧。
　　“你去什么去，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就送你回家。”姬无心无视他的撒娇，抽回袖子，继续往门外走去。
　　巷子里，车夫打扮的影韘和农妇打扮的柳容兮已经备好马车。
　　白扶渊见她出来，骑着马慢悠悠的走过来。
　　姬无心并没有瞧见多余的马匹，问道：“我的呢？”
　　“呐。”白扶渊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骑着的这匹马。
　　姬无心看向影韘的方向道：“最晚三更，毒发身亡，到时候会有人送她出来，安全之后，喂她吃下解药，一定不要超过两个时辰，去吧。”
　　“是。”影韘应到，与柳容兮赶着马车提前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姬无心看着巍然坐在马背上的白扶渊，道：“你下来，赤羽宫不会穷到连多余的马匹都没有吧？”
　　白扶渊慢吞吞的翻身下马，正欲搀扶着她上马，姬无心很不满的问道：“白宫主，我是柔弱到不能自理么？”
　　他无辜的摊开手，退了一步。
　　姬无心握紧缰绳跃上马背，与此同时，她感觉腰间一暖，白扶渊已经十分迅捷的坐到马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脚踢向马肚子，马儿便如风一般蹿了出去。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白扶渊暧昧的低吟：“不弱但柔。”
　　“白扶渊，你给我下去。”
　　无论她的话语里有多少怒意，他都是充耳不闻，姬无心想了想，又没必要真的为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情跟他动手，也不去管他。
　　她还吊着右手，白扶渊从背后拥着她，右手也不敢去握缰绳，只搭在她腰间，马背上就只有巴掌大的地方，随着马奔跑的颠簸，姬无心不由自主的往后倾，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已经贴上身后之人。
　　罢了罢了，对方好歹也是身显名扬的赤羽宫主，自己这身败名裂的坏名声，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白扶渊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怀里的美人安静下来，便理所应当的理解为默许，顿时心情大好。
　　出了镇子，离寤寐轩还有段距离，姬无心从药篓里摸出一粒猩红的丹药，递到白扶渊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就着她的手微微张口吞下。
　　又过了一会儿，姬无心还不见他发问，忍不住问道：“你都不问问吃的是什么么？”
　　“是什么？”白扶渊很配合的开口问道，还随口评价了一番：“有点血腥味儿。”
　　“吃都吃了，还问...”姬无心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下意识就要表现出来，猛然发觉自己着实有些任性，便住了声，改口道：“可保你十二时辰百毒不侵。”
　　很快，白扶渊就清楚姬无心为何要让他服下避毒的药丸。

　　夜深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顾顽所在的雅院却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嘭！嘭！
　　两颗水云丸在安静的院落炸响，顿时烟雾弥漫，惊动了四周昏昏欲睡的侍卫。不出片刻，这些侍卫还未看清来人，便又倒在原地昏昏欲睡，能力尚可者，勉力保持清醒，也是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顾顽听到声响，安抚了被惊扰的妻子，出门查看。
　　白色的烟雾散尽，顾顽瞧见在他对面的屋檐上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惬意的坐在屋沿边 ，正缓缓摘下披在头上的斗篷。
　　月下佳人，白发如雪。
　　“顾老爷子，别来无恙。”姬无心淡淡的笑着，仿似真的只是问好。
　　“你来做什么？”顾顽有些没好气道，他自然没有她那般淡然。
　　“到这寤寐轩，自然是来做生意了。”
　　“什么生意？”
　　月色朦胧，姬无心逆着月光，缓缓拿出白色的药瓶，她慵懒的侧过身，在皓白月色下打量着瓷瓶，像是瞻仰一件精心打磨的珍品。
　　古人云，灯下美玉，月下美人。
　　白扶渊站在她身旁，从他的角度望去，她一半侧脸迎着月光，一半侧脸隐在阴影里，淡漠疏离，让人望而却步，却又处处藏着极致的诱惑，惑人情动而不自知。
　　他们不知道是，不远处的山林里，一抹红衣隐藏在树梢，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这一切。
　　过了许久，顾顽分明已经被磨灭了耐性，姬无心才缓缓开口道：“闲来无事，炼制了挽情丝的解药，不知道这小小的一瓶解药卖出去，值不值十万两呢？”
　　十万两黄金。
　　正好是暗商向她索赔的银子。
　　姬无心未等他答话，又接着说道：“尊夫人近日可好？不知尊夫人可有兴趣做这个生意？”
　　“你...”顾顽快速打断她的话，忍住没有发作，沉声道：“好，就十万两，你还想要什么？”
　　他惹不起躲得起，本意来说，他并不想招惹姬无心，但姬无心若真死在孟婆堂手里，于他来讲，也没有坏处。
　　姬无心也不客气：“今夜子时，寤寐轩内有位舞姬因病猝死，这尸首我要带走。”
　　“嗯，我会派人去接应。”顾顽并没有多问。
　　“晚辈先行谢过了。”屋檐上的姬无心站起来，将手里的瓷瓶抛向顾顽，扫了一眼院落横七竖八躺着的侍卫道：“顾老爷放心，您这满院的侍卫，明日醒了便不会记得今夜之事，尊夫人也不会记得今夜有人来过，晚辈告退。”
　　此刻，姬无心言词谦逊得体，还很礼貌的略一作揖告退，若不知她做了什么，白扶渊都快相信她真的只是来问好一般。
　　顾顽不到声色的将瓷瓶收回袖中，瞧着姬无心正欲离开的身影，冷声道：“姬无心，树大招风众矢之的，你行事乖张，树敌太多，日后好自为之吧。”
　　“不劳顾老爷子费心。”一直未说话的白扶渊，此时摘下头戴的斗篷，看向顾顽，一如往常漫不经心道：“护她周全，我还是能做到的。”
　　“哦？原来是白宫主。”顾顽这才发现，在她身边的人原来是白扶渊。
　　“顾老爷子重拾旧爱不易，晚来得子是福，您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选。”话音未落，姬无心已经不见了身影。
　　二人走后，顾顽迅速封了自己几处穴位，白色的烟雾肉眼看起来消散的快，残存在空气中的毒性消散极慢，不易察觉，先前他一直强撑着，此时也感觉浑身无力。
　　陈管家自屋内走出，来到顾顽身边：“老爷。”
　　顾顽道：“都听见了吧？你去前楼里瞧瞧谁死了，把尸首送出去。”
　　“是。”
　　“另外，明日过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消息，归隐山庄已悉数赔偿了暗商的损失。”
　　“是。”陈管家略一停顿，犹豫着说道：“恕老奴多嘴，旧党和孟婆堂都不会是可靠的盟友，为了您和夫人的安全，还是及早抽身为好。”
　　“无妨，这寤寐轩还需要幌子，我们日后只安心做生意。”顾顽摆摆手，转身回了卧房。
　　陈管家也不再多言，离开雅院，前往寤寐轩灯火通明的楼舍。

　　半山腰，姬无心和白扶渊隐匿在树枝上，只是她看着山脚下的寤寐轩，他却看着她。
　　子时已过，姬无心瞧见马厩里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在楼舍后院停了片刻，快速离去了。
　　影韘已经离去，那就说明一切顺利。
　　“柳堂主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姬无心扭头看向身边的白扶渊，这时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遂生生失了口，疑惑的问道：“你...”
　　“嘘...”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发问，他想做点什么，许是因为刚刚月下佳人的一幕太过撩人，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姬无心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头一次产生了挫败感。
　　他慢慢靠近她，眸色染上幽深，柔声道：“心儿，我想....”
　　姬无心迅速捕捉到他的变化，只是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
　　直到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比起温香软玉，四周凌空而起的肃杀之气，更能让两人迅速清醒过来。
　　白扶渊迅速抱起她跃下树枝。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几片树叶似刀刃一般没入树枝。
　　白扶渊抬头瞟了一眼没入树枝的几片树叶，心道，折枝为剑，飞叶伤人，来人功力深厚，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一袭红衣翩然落下，距两人不过几步距离处站定。
　　姬无心看向来人，滕然升起一丝不舒服的压迫感。
　　红衣男子冷笑一声，阴森森开口道：“可有打扰到二位郎情妾意？”
　　这个声音...
　　江千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