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29、晨曦

　　宣城城东，黎山山谷。
　　鬼手战战兢兢的跟在鬼面身后，他明显的察觉到鬼面阴沉的气息，刚回到孟婆堂落脚的山谷，还未步入石殿，鬼面突然转身一脚踹向身后之人。
　　鬼手硬生生挨下这满是怒意的一脚，身子直直飞了出去，撞到石壁上，顷刻间，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他也顾不得调息，迅速爬起来跪好，请命道：“咳咳咳，大人...息怒...”
　　“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们动慕容府了？”鬼面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走到主座坐下，居高临下的瞧着鬼手。
　　听到动静，那弥走了进来，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鬼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息怒，”鬼手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是迦楼罗调查罗刹的死因，查到了姬无心身边的影卫是慕容清风。”
　　“迦楼罗？”鬼面反问道，不禁嗤之以鼻：“什么时候杀手任务失败了，还有同伴去寻仇了。”
　　那弥也听明白了事情的来由，摆摆手示意鬼手退下，看向鬼面说道：“八岐组织虽人少，但各个不容小觑，在江南蛰伏已久，现下与我们联盟，还是不要闹僵比较好。”
　　鬼面隐在面具下的眸子寒光一闪：“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我只是提醒你，你答应圣主的期限快到了，既然迦楼罗与你有共同的敌人，不妨...”
　　“你，话多了。”鬼面打断她的话。
　　从石殿退出来的鬼手，匆匆行至地下溶洞，在石壁的一处暗格翻出疗伤丹药服下，打坐调息片刻，才觉得胸口没那么疼了，不禁暗自叫苦，这鬼面的脾气阴晴不定，出手狠辣，完全搞不清楚在想什么。
　　夜半三更，七爷自内室走出来，就瞧见打坐的鬼手，瞧他面色一眼便看出伤势颇重，问道：“谁打伤了你？”
　　鬼手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哦？是他？”七爷也大致猜到了，转身往石殿走去。
　　石殿内，气氛阴沉，仅仅只有靠近主座的位置砌着两盏石灯，鬼面斜倚在漆黑的石座上，一袭红衣妖艳异常，面具上猩红的獠牙，在跳跃的火光下仿似刚吃过人的恶鬼，正淌着新鲜的血滴子。
　　那弥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毫不避讳的盯着他，依然是一副谦逊的姿态，只是那双眸子里分明多了一分嘲讽。
　　这个人，天生就应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她轻声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鬼面大人。”
　　“我答应替他寻回的空蝉蛊书，已经寻回了，至于那张游，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看七爷的本事了。”
　　“共情蛊呢？你准备何时动手？”
　　“那可不是你能肖想的。”鬼面依然一派悠闲，对于那弥近乎质问的语气不以为然，冷笑道：“自然是我亲自动手，退下。”
　　那弥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晓他的脾气，瞧见他明显发怒的前兆，也不再多言，举步退下，只是走到门口的位置，背对着他留下一句话：“别忘了，只有共情蛊才能救你，八岐的人已经出手了。”
　　说是石殿，也不过是很简陋的一处山洞，深处凿出半丈宽的石座，可坐可卧。
　　他并没有什么卧房，不过犹如丧家之犬，哪里不能苟且半夜了，挥手熄灭了山洞内两盏石灯，纵然是在黑暗的环境下，纵然是在独处之时，他依然没有摘下面具，卧在冰冷的石座上，渐渐睡着了。

　　梦境里，火光四起，少年被压在一块儿厚实的木板下，动弹不得。
　　在他面前咫尺处，中年男人满脸血迹，急切的张嘴说着什么，反反复复重复着，他迫切想要听清，却怎么也听不到。
　　木板渐渐燃烧起来，很快淹没那中年男人，他竭尽全力，终于推开了木板。
　　一转眼，又跌入另一个深渊。
　　水牢里，衣衫单薄的女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少年慢慢走近她，随着他的靠近，女子瑟缩的更严重了，连带着拴在脚踝上的铁链，都发出轻微的声响。
　　“丫头。”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茫然抬起头来，待看清来人，恐惧下的她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不争气的痛哭出声。
　　少年听到怀里的人，断断续续的乞求道：“千俞...我害怕...放我出去好不好...千俞...”
　　\"千俞...我害怕...\"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不仅仅是因为遍体鳞伤的身躯，似是将囚禁以来受到的委屈都哭出来。少年轻轻托起她的脸颊，指尖的肌肤微热，也是，满身伤痕都没有好好处理，在潮湿的水牢又怎么会不生病。
　　那双原本澄澈灵动的眸子此时噙着泪水，正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那抹原本娇弱倔强，不论伤的多重，都不肯出声求饶的身影，此刻正暴露出近乎绝望般的脆弱。
　　看吧，终究她还是崩溃了，也不过如此。
　　恍惚间，少年情不自禁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想忍不住怜惜她，更想毁了她，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似对她更多的索取像是罪恶。
　　女子一瞬间呆滞，忘记了反抗，或许是不敢反抗，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柔弱无骨的腰肢已贴上冰冷的地板。
　　“千俞...”
　　这声呼唤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知道她在哀求，求他住手，只是这手掌下的肌肤滑腻似酥，带着微微战栗，欲拒还迎，足够让他发疯着魔，方寸大乱。
　　“乖，听话....”
　　少年瞧着身下这躯布满鞭痕的玉骨，处处叫嚣着凌虐的快意，他俯身咬向她脆弱的颈部，唇齿间淌过的鲜血微热.....
　　“不...不要...”女子刹那间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伸手挡在身前，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了，推不开他，原本止住的眼泪又瞬间溺出眼眶：“求求你...不可以...清风还在等我....千俞...求你....”
　　……
　　赤红之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海，只有远远站在屋檐上的女子一抹清晰的银白。
　　少年双目通红，剑尖指向院落中央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握剑的手在止不住颤抖。
　　下一瞬，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无，他听见耳边有声音，有人说着什么...

　　晨曦载曜，鬼面渐渐清醒，四肢冰凉，十分虚弱。
　　这梦境有多久了，发生了什么，为何只有模糊的片段，那男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晨曦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他睡不着，索性就想着他的宿敌姬无心，倒是小瞧了她。
　　卧房内，窗前的烛火微亮，映照着趴在桌沿睡得极不安稳的姬无心，似是有察觉般，她猛然惊醒，眼前的烛光与梦魇中的火光遥相辉映，她一时恍惚，失手扫落烛台。
　　青瓷器做的烛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惊动了门外的白扶渊，他进屋来绕过屏风，就看见了她坐在地上，蜷缩在塌前。
　　他一直都有破晓时打坐的习惯，这几日，他也知道姬无心晚上疼的睡不着，她怕黑，时常守着烛台一坐就是大半夜，虽然他很想进屋陪着她，一是缘于姬无心的抗拒，一是缘于屋内安魂香的毒，都不是他能抵抗的。
　　快要溺死的人，自然是看到什么都想抓住，也顾不得微弱的稻草能不能救自己，她快疯了，日复一日的梦魇一次次把她拖向无止境的深渊。
　　安魂香燃了半夜，她早已神志不清，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梦境，朦胧中她瞧见敞开的屋门流淌进一层光芒，那道光渐渐变得白皙，她呆呆的瞧着一袭白衣披着黎明微弱的光，干干净净，甚是熟悉的人影。
　　“清风...”她完全无意识的唤道，声音细小听不真切。
　　来人缓缓走到她身边，抬手抚上她的脑袋，柔声道：“嗯，我在。”
　　“清风，”姬无心似乎确认了来人就是清风，虚弱的一头扎进他怀里，她太需要依靠了，太需要一个人来把她从梦魇解救出去：“你怎么，都不来救我？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你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白扶渊安抚着怀里的人，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还是替清风说的。
　　姬无心觉得自己现在很安全，她慢慢放松下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觉，甚是安稳，没有恼人的梦魇，许久不曾这般安稳过。
　　白扶渊倚靠在床榻前，没有任何动作，说他抱着昏睡的姬无心，倒不如说姬无心紧紧地拽着悬崖边的藤蔓，他闭上眼睛假寐，不再去多想其他。
　　屋门敞开了一半，清晨的微风缓缓吹进室内，残留的安魂香渐渐消散，饶是正在稀释的余香，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白扶渊已经感觉到乏力，她又是如何整宿整宿熬过来的。
　　晨曦微弱的光已然柔和明亮，室内的余香几乎已经闻不到了，他担心她何时会醒过来，便小心的将她放回床榻，起身退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