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12、冠绝榜

　　这期间，无道突然公布了最新的九州冠绝榜，柳容兮将榜单交给白扶渊时，他只瞧了一眼，下令堂内弟子不得议论此事。
　　姬无伤依然没有上榜，姬无心却荣登七甲。
　　而慕容清风，因为失踪了超过两年，冠绝榜也没有了他的名字。
　　这几日，姬无心一直在药堂炼制解药，挽情丝的解药，若姬无伤没有中挽情丝，那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真的是挽情丝的话，她偷偷瞟了一眼窗桕前的佐离，想象不出他们两个再次见面时的场景。
　　佐离这几日几乎与她寸步不离，待他伤好了，她也摸清了那日发现的一丝蛊毒。蛊毒不是蛊，更像是一种毒药，蛊难养，蛊毒并不难得，因蛊毒和毒药很相似，一般人分不清两者的区别，因此蛊毒一直活跃于九州武林内。
　　佐离体内的蛊毒已经有些时日了，平日里并不会发作，她曾听说过一些宗派和杀手组织，为挟制教众，不少会以毒相要挟，白扶渊自然不会这么做，那他体内的毒从何而来，她不得而知。
　　姬无心取下腰间的刀刃走到桌前，倒了一盏清水，划破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自割裂处汩汩滴下，在瓷盏的水中晕染成一朵朵妖娆的暗花。
　　“......”
　　佐离瞧见了，急忙走过来，想开口阻止，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可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要不要服下，随你。”
　　姬无心将瓷盏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则在一旁包扎着腕子上的伤口，佐离瞧着她咬着鲛绡的一角，另一只手吃力却娴熟的缠绕着，不难想象，这种情况一定出现过很多次。
　　他伸手轻轻接过她手里的鲛绡，小心的系好，姬无心也没有避开他，任由他替自己包扎着。
　　她注意到鲛绡一角那个奇怪的纹路，先前一直看不懂是什么，近日瞧见白扶渊衣襟上的冰蚕丝火纹，与之有相似之处，也忆起了这条鲛绡的来由，只是想不起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佐离忍不住开口问道。
　　姬无心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伏案前，摊开宣纸，执起毛笔不知写着什么，云淡风轻的回道：“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那你呢，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
　　佐离似是在喃喃自语，他瞧着那胭脂泪一般的瓷盏，恍惚间记忆回到了十三年前。

　　丁亥年开春时节，姬若之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一个傻子，便是年仅六岁的姬无心，姬无伤并不喜欢这个痴傻的双生子妹妹。山庄里其他孩子也都不喜欢她，姬无心又听话又好欺负，最重要的是，还不会跟家里长辈告状。
　　而最调皮的一个孩子便是姬无瑾。
　　姬无伤虽然没有跟其他孩子一样捉弄于她，但也没有保护她。
　　姬无心最喜欢跟着苏梓离，因为苏梓离是唯一护着她的哥哥，虽然她心智不全，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也明显的知道，苏梓离不像其他孩子一样。
　　一日黄昏时，其他孩子都玩闹着回来了，还不见姬无心回来，问他们也没人承认。苏梓离找到她的时候，她安静的坐在后山的树下，原是姬无瑾哄骗她上树上摘果子，不慎跌落，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摆。
　　姬无瑾吓坏了，便自己偷偷跑了回去。
　　幼年时的姬无心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痴笑，像是不知其他情绪，那天黄昏时，苏梓离瞧见她沐浴在余晖下的脸上，泛着忧伤，发现他之后，才委屈的哭了起来。
　　苏梓离背着她往回走的时候，竟意外的遇见了也来寻她的姬无伤。
　　姬若之勃然大怒，但毕竟姬无瑾年纪尚小，只简单训斥了几句就让姬若尘把他领了回去。倒是姬无伤，看着明显还很生气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在了房门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这一跪便是半夜，最后还是其母亲不忍心，将他抱回房中。
　　同年晚秋时节，姬无心被送回南疆。

　　姬无心恍若未闻，依旧低头瞧着宣纸，她执着笔认真的书写着。许久的安静后，她忽然漫不经心的说道：“白扶渊来了。”
　　佐离登时惊醒，隐藏好莫须有的情绪。他瞧了一眼院落，并不见白扶渊的影子，又过了片刻，才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不禁诧异的望向处之坦然的姬无心，不是自己大意才没有察觉到白扶渊的到来，而是姬无心原本就比他感知力强很多。
　　白扶渊行至游廊，在一处檀木柱子前停下脚步，似是在欣赏那雕着镂空花纹的美人靠，他知道头顶的横梁上，影风隐藏在此。
　　他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最新的九州冠绝榜出来了，你被除名了。在这山上我还能拦下消息，但她迟早是要下山的。”
　　姬无心在想着其他事情，已经又过去几日了，不知道影墨有没有再传消息回来。她瞧见白扶渊进门，随口问道：“你们赤羽宫的事情解决没有？”
　　白扶渊一愣，这几日姬无心从未询问过他的事情，也极少与他答话，今日倒是主动问起来了，略一思索，回到：“嗯，秦布跑了，不过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只是，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嗯？什么？”
　　姬无心漫不经心的问道，她仍然低头瞧着宣纸，宣纸上画着一张女子的画像，她师妹青黛，已经失踪几个月了，归隐山庄派出去的人寻了许久，范围缩小在了宣城附近，还未有结果。
　　她想请白扶渊帮忙，却又犹豫着不想旁人卷进自己的纠纷，一面又担心青黛，暗自愁绪着阿离哥哥应当不是外人。
　　“这件事有些复杂。”白扶渊娓娓道来：“寤寐轩的水很深，它的前身还有一个名字，教坊司。”
　　“教坊司？”姬无心抬眸瞧着他，总算是认真起来，“这么说，它背后是朝廷的势力。”
　　“准确来说是前太子，秦淮爱上的那名寤寐轩舞姬，是前太子府女眷，公然将人赎出来有些麻烦，所以...”
　　“秦淮死了，你赎她干什么？”
　　“这个...她怀了秦淮的孩子，总不能让那孩子生下来，就在烟柳之地长大吧。”
　　姬无心倒是颇有些意外，雏鸟归巢，猎户尚不捕之，话虽如此，但白扶渊放任不管也是合情合理。她望向佐离，也难怪白扶渊一直庇护他了，他对娼妓之子尚且如此大度，当真是心思细腻。
　　“秦淮因为她，参与了太子旧党的计划，违背了你们赤羽宫不涉朝政的宫规，所以你必须除掉他。”姬无心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了这整件事，她接着说道：“但秦淮既然是水坎堂堂主，自然有一定的实力，贸然除掉他，水坎堂群龙无首，到时不一定要死多少人，所以干脆拉了我当活靶子，好给你争取时间收集证据，顺便再看看哪些人也参与了旧党的计划。”
　　白扶渊轻饮了一口茶，并没有事迹败漏的恼羞成怒，她说也却是事实。
　　姬无心也忽然没什么好委屈的了，想必白扶渊的计划一开始并不是如此，他不会放任何一个不定因素在自己的计划里，倒是姬无伤意外打伤了佐离，才使得他原本部署的计划断了一个环节，只好随机应变了。
　　无巧不成书。
　　“这件事也简单，让那名女子继续卖艺，既是舞姬若是腿断了，那自然也就没有生意了。”
　　“心儿...”佐离有些无奈的唤到，是简单了，还很粗鲁。
　　姬无心无辜的撇撇嘴，她也是随口一说，似乎这几日在佐离身边，她慢慢也觉得放松了一些。
　　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让白扶渊恍了神，几天相处下来，他能感觉得到姬无心在慢慢放下心防，但他也清楚，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佐离，不过不重要，她能安心就好。
　　姬无心想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用药吧，让她染上假的花柳病，在那种地方花柳病自然是不吉利的，也不会有客人照顾她的生意。一段时间后再弄个假死的药让她吃下，到时谁还会关心一个死人去哪了。”
　　这法子，也损，不过却最直接有效，代价也是最小的。
　　“那这药...”
　　“我没有这种药。”姬无心打断白扶渊的话，淡然说道：“不过可以配出来，不会伤了她，也不会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白扶渊望着她，只觉得她越来越有趣了。
　　姬无心拿起桌上的瓷瓶，那是挽情丝解药的半成品，这七都山上差两味药引，浮生居倒是有，不过浮生居已经被烧毁了。
　　南疆也有，只是她并不想回去求他。
　　想来锡城还有一个人。
　　太子旧党，那就不知隐藏在几层屏障的幕后操手了，暗商会向她讨要十万赔偿，那必然在江湖上会有同盟，恰巧，归隐山庄好欺负，江湖中其他势力也不会有人替她说话。
　　“那寤寐轩既然将手伸向了江湖，所以江湖中哪家势力在与他们同盟？”
　　白扶渊：“顾顽。”
　　“哦，顾老爷子。”姬无心不禁冷哼一声，她握紧了手里的药瓶，正想着找个理由向他讨要两味药引，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白扶渊和佐离，只听闻一年前在锡城，姬无心与尹府结仇，杀了尹府不少人，最后顾老爷子出面，将她告到了武林盟，慕容毅因病并未出面，长子慕容逑与前来的各氏家最终协商，将归隐山庄从武林盟除名，姬无心被迫退出江湖，自己的家底也全部赔给了尹府妇孺。
　　也因此事，慕容毅在武林盟的威望大不如从前了，不少自诩实力殷实者想将其取而代之。
　　而锡城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顾顽，也就只有姬无心清楚了。
　　她卷起桌上的画像，走到白扶渊面前，一码归一码，她帮了白扶渊，那讨些报酬又有何妨，况且，两清了，她也该走了。
　　“佐离的诊金，帮我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