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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剑组】万里风雪葬归路 ...

  •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宋·苏轼

      ——————

      曹德智看着面前站着的臧鑫。

      臧鑫也看着面前站着的曹德智。

      他们都不说话,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们继续沉默不动或者是叙旧。

      臧鑫先动了身,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门。

      ……

      “……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就我们目前已知的,已经有四处地方出现深渊大军,至少有十五名以上的深渊领主现身。”

      “其中极北之地出现的深渊大军最多,深渊领主已知有六名。”

      “……”

      “但也还是有好消息的,因为深渊通道分成四处,暂时失去了回收深渊能量的作用,也就是说现在的深渊生物不是不死之身。”

      仍是一片沉默。

      这间会议室里坐的人不多,却都是巅峰级别的强者,甚至有一半以上都是极限斗罗。

      血神军团团长,明镜斗罗张幻云站在主位,面色沉重地进述着现在的局势。

      事实上,在场没有一个人的神色不是凝重的。

      “前线传来消息,已经有三条以上的防线崩溃,驻守伤亡惨重。”

      张幻云深吸一口气,道:“诸位,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了。”

      陈新杰便率先站了出来,道:“没错。军部已经行动了,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快速向四个地方赶去。但是,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都需要统帅,需要强大的统帅,也就是你们。如果可以,诸位也都准备一下吧,这也是今天召集诸位的目的,大陆存亡之际,我代表军方,请求你们的帮助。”

      这里都来自各方势力的强者,身处高位,在此刻该承担的责任还是会承担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道:

      “义不容辞。”

      张幻云松了口气,道:“那便分配一下吧。现在有四处战场,分别在大陆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距离很远,难以快速得到支援,所以一旦到达基本便是孤军奋战了。这其中极北之地敌人最多最强,先分配去那里的吧。”

      张幻云刚想说他去,曹德智便道:“极北之地的话,我去。”,张幻云望去,却只见曹德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好,极北之地太危险,你一个人不行,还要再去一些……”

      还没有等他说完,便有一个声音道:“我也去。”,张幻云看去,便又看见臧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两大极限斗罗是不可小觑的力量,何况这两大极限斗罗还是共同成名已久的多情斗罗和无情斗罗,又带了两名战神殿和一名联邦的极限斗罗与几名封号斗罗,极北之地的人选便就敲定了。

      ……

      会议结束了。

      曹德智终于在转角堵住了臧鑫。

      臧鑫看着面前的曹德智,握紧了拳,心里情绪几乎压不住,面上却又仍是装着冷冷淡淡的样子道:“你做什么。”

      曹德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硬梆梆道:“……你不该去极北之地的。”

      臧鑫眸色阴沉,攥紧了手,刻薄的话语被恼怒顶上喉咙,又被他强行截住,最后只能冷冷道一句几乎是带着委屈的话:“……不用你管。”

      “……”

      曹德智的身子僵了僵,最终看着臧鑫的眼睛服软似的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臧鑫抿了抿唇,闷声道:“……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

      “……”

      “……嗯。”

      *

      情报错误了。

      极北之地的深渊领主根本不是六名。

      ——是八名。

      深渊一百零八层,一百零八位深渊领主,越往上越强。

      而这八名领主,竟有三位在十层之上。

      再然后,还有一个他们熟悉的人。

      ——鬼帝。

      这样的阵容根本不是五个极限斗罗几个封号斗罗和普通的士兵就可以抵挡的。

      曹德智果断地在第一时间发出了请求支援的消息,但他也知道这消息不会起什么作用,暂且不说从其他三处赶到极北之地需要的时间,如果极北之地已经是这个样子,那其他三处又能好到哪去?

      支援虚无缥缈,他们还是只能靠自己。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深渊通道不堪重负,深渊生物无法复活了。

      这个好消息意味着人类这一方的强者可以以命换命。

      大战仅仅三天,他们便有两名极限斗罗丧命,但他们以牺牲自已带走了两名排名在第五第四的深渊领主。

      战况惨烈。

      深渊领主还有六个,并且还有一个实力超群的鬼帝,而他们这里的顶尖强者只有三名极限斗罗和几个封号斗罗了。

      战局也就在此僵硬。

      极北之地虽不乐观,但其他三处好了许多,尽管也损失了多位强者,但却隐隐有占据上风之象。

      曹德智在思考对策。

      不过没能让他思考太久。

      三处的深渊大军忽然撤退,缩回了深渊通道里,开始全部向极北之地赶来。

      三处强者立刻收兵赶往极北之地,但深渊通道总是要比他们更快。

      于是曹德智便收到了拖延时间等待支援的消息。

      拖延时间。

      哪有这么容易。

      自从深渊通道开始收回向极北之地,这里的深渊大军就疯了一样的进攻,防线几次濒临崩溃。

      于是曹德智做了一个决定。

      ……

      “……不行,我不同意。”

      “……”

      曹德智无奈地望过去,看着臧鑫沉沉的面色停顿了一下,道:“……臧鑫。”

      臧鑫不说话,只沉默着盯着曹德智,以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臧鑫。”,曹德智缓缓道,“深渊大军马上就要赶到极北之地了,在支援到达之前极北之地的防线不能崩溃,这里的深渊生物马上就会发动总攻,如果不引开几个深渊强者这里的防线根本撑不住。”

      臧鑫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抿紧了唇,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要一个人面对两个深渊领主和鬼帝?曹德智,你倒底还要不要命了?”

      “……”

      曹德智叹道:“臧鑫,但这只能是我去。”

      曹德智不仅是这里最强的,也是与深渊生物作战经验最丰富的。

      所以只能是他去。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气氛剑拔弩张。

      旁边坐着的极限斗罗和封号斗罗面面相觑,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说话。

      一片沉默中,臧鑫眸光闪闪,几乎是气笑了:“……好,好。曹德智,你可以。”

      曹德智默了默,最终道:“……臧鑫,我会回来的。”

      臧鑫身形一顿,好像想开口讽刺些什么,但最后只不过是低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偏了偏头,不说话了。

      曹德智的目光在臧鑫面上停留一瞬,最后转头向在座的其他强者道:“那么,剩下的就交给各位了。”

      “是!”

      曹德智还想要和臧鑫说话,转头却见臧鑫已经转身走出了门。

      “……”

      曹德智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为了彻底降低防线崩溃的风险,曹德智将他的三个对手不断引向远离主战场的极北之地深处。

      臧鑫看着渐渐远离的曹德智,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专心应对着面前的两个敌人。

      “……”

      *

      曹德智与三个对手僵持许久,终于把他们的战场转移到了极北之地深处。

      这里是一座埋藏在极北之地深处山谷,它的尽头无时无刻不在刮出凛冽的寒风,给两边刀削一样一片片锋利的谷壁挂上厚重的雪层。

      ——这里的地形十分适合瓮中捉鳖,山谷里面的人很难突破山谷口。

      鬼帝被逼进了谷内,他自然知道这些,但他却毫不慌张,四处打量了一番,冷冷嗤笑道:“怎么,曹德智,费尽心思将我们引到这里,是已经给你自己掘好坟墓了吗?”

      曹德智不回话,他面对着鬼帝,身后则是谷口。

      他本就不是在战斗时多言的性格,更何况此时鬼帝嘴上说着话手上的攻击却半点不停,旁边还有两个深渊王者进攻,他根本不能分半点神,曹德智一边战斗,一边将他的三个对手往山谷深处继续逼去。

      鬼帝却不着急,曹德智确实很强,但这从不意味他打不过,而且曹德智还自掘坟墓似的想要同时对付两个深渊领主。

      这里已经是曹德智的葬身处了。

      ……

      曹德智半跪在地,持剑的手细微的颤抖,身上伤口流下的血已经凝固干涸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曹德智抬手随意抹去唇边的血。

      能够在三人围攻下反杀一人,坚持到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天色缓缓黑沉,气氛压抑至极,悲鸣着的狂风携着雪在这片凄凉的土地上呼啸奔驰。

      极北之地的深处极其危险,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原因便是这铺天盖地的风雪,它会掩去所有道路,吞噬一切生命。

      若是极限斗罗自然是不惧,所以鬼帝毫不着急,指使着另一个深渊领主淡淡道:“他杀了你们深渊这么多人,他的命就交给你了。”

      那深渊领主顿了顿,便上前两步,举起了手中利刃。

      “……”

      曹德智咬紧了牙,试图调起身体里最后一点魂力,他用尽力气挥剑挡去,无情剑与利刃相撞,曹德智亮起自己的第九魂环,魂力加持在无情剑上爆发出现,猛地击退深渊领主。

      曹德智不停下,他没有管自己已经到魂力使用的极限,继续一剑斩去,他脚下红色的魂环发出强光,无情剑所展现出来的剑意势不可挡,竟在瞬间斩碎深渊领主的利刃,毫不停留地刺进他的身体。

      但在那一瞬间,红色的魂环上爬满了裂痕,最后承受不住地四分五裂,化作光芒消失。

      “……”

      魂环破碎的痛楚像是生生从曹德智身体里抽掉一根骨头,巨大的疼痛是瞬间淹没了他,曹德智死死咬住唇没发出半点声音,但他骤然半跪在地的动作暴露了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鬼帝终于有了几分怒气,他向前走了几步,他冷笑着拍了拍手,忽然抬脚将曹德智踹倒在地,满意地看到曹德智痛得微微蜷缩了身,冷冷道:“不愧是无情斗罗,连魂环破碎都能忍住一声不吭。”

      顿了顿,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无情剑上,又恶劣地笑道:“就是不知道,武魂破碎的痛,你还能不能忍的住呢?”

      曹德智闻言睁眼,看见鬼帝悠悠捡起无情剑拿在手中,戏谑地看着他。

      “……”

      鬼帝的手开始慢慢用力,无情剑突然光芒大盛,疼痛骤然刺的鬼帝松手。

      曹德智从喉咙里咳出两声讥笑。

      鬼帝眯了眯眼。

      他重新捡起无情剑,一脚踩在曹德智的胸膛上,慢慢用力压下。

      “……”

      曹德智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痛色,却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一次,鬼帝没有再慢慢去动,而是盯着曹德智狼狈的模样,魂力在手中凝聚,手下用力猛地折断了剑。

      “……!”

      好像是比以往受过的任何伤都要痛,曹德智在突然袭来的巨大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鬼帝看着曹德智的面容,用刀比划了会儿,觉得这么直接杀了未免太过无趣,想了想,又恶劣至极地笑了笑。

      他就是喜欢看旁人痛苦挣扎的样子。

      鬼帝抬眼看看愈演愈烈的风雪。

      尤其这人还是不肯低头半分的无情斗罗。

      *

      曹德智恍恍惚惚地听见声音。

      “……老曹。”

      “老曹!”

      是……臧鑫。

      曹德德猛地睁眼。

      臧鑫坐在桌边,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户浅浅照进来,给臧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曹德智忽地记起了这是什么时候。

      臧鑫少时养过一只猫,是捡来的。

      那猫总是冷冷淡淡的,不怎么理人,平时也不喜欢动,只跟臧鑫亲近些。

      臧鑫养了好几年,忽然有一天不见了。

      他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它已经冰冷的尸体。

      是老死的。

      臧鑫听人说,猫这种动物在死前是会离开家,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死去,但臧鑫不明白,他问曹德智,为什么猫要在死前离开家。

      曹德智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书上有关猫的习性的说明,道,大概是因为它不想要主人看着它死去而伤心吧。

      可臧鑫还是不明白。

      如果它离开了家孤独地死去,当主人找到它的尸体时,不是会更加伤心吗?

      曹德智没有说话。

      臧鑫便道,如果是我,在死前是一定要回家的。

      曹德智问他为什么。

      臧鑫笑了笑,说:“因为我如果爱一个人,死之前一定要去见他。”

      “我一定要回家。”

      *

      曹德智猛地睁眼。

      他静静的躺在山谷中,眼前是漫天飞雪。

      曹德智想起来了。

      臧鑫后来再也没有养过猫。

      “……”

      曹德智费力地从雪中爬起来,他辨别了一会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曹德智纵横一生,却又飘荡一生。

      他本没有家。

      *

      “臧鑫,但我并没有家。”

      迎着光的少年听了曹德智这微微低沉的一句愣了愣,却又回神朝他笑了笑。

      少年眉眼弯弯,温和的阳光斜斜照在他的身上,他浅浅笑道:“我也没有,老曹。”

      曹德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用他说话,少年轻轻的声音骤然入耳:

      “但那没有关系。老曹,我曾经读到过一句诗。”

      曹德智微抬眼眸。

      “……此心安处,是吾乡。”

      “……”

      阳光烈了,它从茫茫无际的远方穿过,骤然照进了曹德智心里。

      于是曹德智便记住了,记了一辈子。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

      风雪又大了。

      极北之地本便孤寒,而此时在极北之地的深处自然是黑云蔽日,天色沉沉。

      之前的战斗使他已经到了山谷的深处,这里的路崎岖不平,在风雪的摧残下,两边的山壁不断有碎石掉落,有时甚至还会掉下一片刀片似的锋利巨石。

      曹德智行走其中,他小心的避开不时掉落的石块,他在雪地上浅浅留下一个个脚印,它们又很快被风雪所掩埋。

      曹德智清楚风雪会埋葬所有的生命,包括他。

      他知道自己这历经大战失去修为又负重伤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现在任何东西好像都能轻易杀死他,不管是最孱弱的生物,还是这他以前从不在意的天气。

      他此刻脆弱不堪,但他不会倒下

      曹德智迎着风雪,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他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但他依旧缓慢地,摇摇晃晃地,艰难又坚持着往前走。

      他已经没有办法察觉到那些掉下来的碎石了,细碎的石块断断续续砸在曹德智身上,他也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

      索性便不再理会。

      风雪呼啸怒吼,重重砸在曹德智单薄的身体上。

      可曹德智不冷。

      他不冷。

      他的心是暖的是热的是烫的,他不惧严寒。

      他想回家。

      他要去见臧鑫。

      他答应过臧鑫他一定会回去。

      哪怕他知道自己大概注定是走不出这片上天为他准备的坟场了。

      但曹德智不在乎。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它让曹德智不惧严寒不顾一切,它支撑着曹德智以模糊不清的意识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走。

      他已经离开了六十多年了。

      ——他现在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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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德智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和所有的力气走出了山谷。

      但是他也已经再也迈不开一步了。

      丛丛冰霜挂在他的面容上,曹德智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清楚自己僵硬的脚可能再也抬不起了。

      走出山谷却并不是好事。

      山谷中尚有两边的山壁阻挡大部分风雪,而走出了山谷,走进茫茫雪原,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雪便疯了一样袭卷过来,妄图撕碎暴露在雪原上的一切生命。

      ——风雪没有停,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切地想要吞噬几乎融进茫茫白色里的曹德智。

      “……”

      曹德智挣扎了许久,他仍然没有知觉,但他的脚终于挣脱了雪。

      可也只有这么一瞬间。

      曹德智骤然失了力,终于倒了下去,重重跌进雪地里。

      “……”

      曹德智半身都嵌入了雪里,幸运的是他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么一摔也没能让他感知到痛,可不幸也是他失去了知觉。

      他尝试着浅浅地呼吸,有一些冰凉的雪沫呛进他的鼻腔,尚且还有温度的喉咙忽地感受到寒冷骤然刺激性收缩,缕缕痒意疯狂地在曹德智的身体里抓挠,惹得他难受至极。

      曹德智已经没有力气遵循着本能去剧烈地咳嗽了,他早已受伤的喉咙只能像破旧的风箱被拉扯着低低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最后又因被拉扯到极致所产生的痛意戛然而止。

      曹德智艰难地呼吸着满是飞雪的空气,冷意使他勉强着睁眼,他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他只能微微地仰仰头,看着被风雪掩埋的前路,慢慢地伸出手。

      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被冻到骨节僵硬的手指死死插入雪中,曹德智便以此为支点拖动着他的身体向前爬去。

      早就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又流了出来,它们浸透曹德智的衣衫,染进他身下的白雪里,冷与痛交织在一起终于撞破了麻木的囚笼,过于剧烈的疼痛终于使他将要停止的大脑清醒,但也令他更加痛苦。

      曹德智看不见血从哪里流出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这样的感觉混着冰冷袭击着他,试图撕碎他忍耐的极限。

      可曹德智是永远不会喊痛的,它们也便永远撕不碎他忍耐的极限。

      他没有停下,他迎着痛楚依旧向前缓缓爬行着,他在身后的雪地留下长长的血痕,这一回,风雪也没能掩去。

      曹德智知道自己将要死了。

      他忽然觉得幸运,如果他死在这里,风雪会埋葬他,臧鑫找不到他的尸体,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

      曹德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渐渐地折磨他的疼痛少了,冷意也慢慢消逝,虚幻的温暖姗姗来迟。

      他的视线开始清晰,本来是茫茫风雪所遮覆的前路忽地开阔,阴暗黑沉的天空突然明媚,曹德智微微愣神。

      可下一刻他看见了他心底记了一辈子的那束光远远照来,有人从光里走出,缓缓站定在满身狼狈的他面前。

      曹德智看清了。

      臧鑫站定在他面前垂首望着他,然后曹德智看见臧鑫背靠着光向他伸出手,弯了弯眉眼,勾唇轻笑道:“老曹。”

      “……”

      曹德智知道自己不能听。

      可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所有的伤痛都在离他远去,曹德智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浸在温和阳光里的笑颜,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他的手迟疑着停在半空,臧鑫笑了一下,微微动了动,便牵住了他的手。

      曹德智愣住了,臧鑫牵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又伸手拂去曹德智身上带起的雪,望着那些狰狞溃烂的伤口微微责怪似的道:“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或许是觉得太重,又缓了缓语气,温和地问道:

      “疼吗?”

      “……”

      曹德智忽地怔住,他看见了臧鑫心疼的神色,听到了臧鑫温柔的语气。

      ——“疼吗?”

      曹德智慢慢红了眼眶。

      方才还是清晰的视线又被水雾模糊了,曹德智微微颤抖着伸手,轻轻抱住了臧鑫。

      臧鑫低垂眉眼,一手仍握着曹德智冰冷的手,另一手则探到曹德智的背后,最后把曹德智用力抱住。

      曹德智弯了弯腰,将头慢慢埋在臧鑫颈边。

      曹德智这一生都没有喊过痛。

      没有任何一种疼痛能撕碎无情斗罗忍耐的极限。

      曹德智这一生也都不曾流泪。

      因为同样没有任何一种疼痛能击破无情斗罗坚不可摧的防线。

      但现在,曹德智紧紧抱着臧鑫,手攥紧了臧鑫背后的衣服,温热的泪浸湿了臧鑫颈边的衣领,曹德智终于颤抖着唇,低低道:

      “……疼。”

      曹德智艰难地呼吸着,终于唤道:

      “……臧鑫,我疼……”

      臧鑫抱着他,轻声哄道:“不疼的,别怕。”

      “老曹,我们回家了。”

      “……”

      理智终于溃不成军。

      “……好,好。”

      曹德智笑了。

      “臧鑫,我们回家……”

      “……我想回家……”

      ……

      风雪忽然小了。

      茫茫的雪地里再不见身影,只留下了一条长长望不见尽头的血痕。

      …

      曹德智死了。

      无碑无墓,无名无姓。

      他最后还是没能够走出这片坟场。

      他死在了归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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