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来》angelo

8、八

　　炉膛内的木炭行将燃尽，澡桶内水也愈渐透出凉意。
　　花满楼不说、不动。
　　执在手中的油灯眼见要油尽灯枯，只余了短短一截灯芯兀自跳跃、燃烧。
　　陆小凤不动、不说，不过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借着手中忽高忽低、忽明忽暗的微光往澡桶里暼了暼，再暼了暼……于是，心头便热乎乎、忽忽热起来。
　　花满楼虽是谨慎地着了中衣泡在水中，可是却不知道这白白的、薄薄的布料经水一泡……唉，那片风光是何等之旖旎啊？

　　一记极轻的“滋滋”声、一缕极淡的轻烟缭绕了半圈后，油尽了、灯灭了。
　　陆小凤行动了！

　　花满楼静静地听着身边上下前后的一连串声响……
　　“咚”……陆小凤把油灯放在木梯上的声音。
　　“戚戚嚓嚓、呼噜呼噜”……陆小凤在桶下的炉膛内捣火、翻炭、加柴的动静。
　　“噼噼啪啪”……陆小凤拍打沾了炉灰的双手的声音。
　　“唏唏嗦嗦”……陆小凤除掉身上衣物之声。
　　“啪、啪”……陆小凤扒下布靴、扔在地上的声音。
　　“……”
　　花满楼来回侧了侧头，寻找着陆小凤的踪迹。
　　“满楼，”陆小凤可怜兮兮地扒着桶沿儿、鼻尖贴在花满楼的鼻尖，道：“我要跟你一块儿洗澡。”
　　“不可！”花满楼皱眉、极快地躲开。
　　“一起洗！”陆小凤又贴上去，说是这么说、却没敢抬脚跳进澡桶里。
　　“为什么要安家？”花满楼再度避开、沉着脸问：“你现在声名远播、如日中天，何以动了安家的念头？”
　　“我想你了。”陆小凤更是做出一副惨相、哀声道：“你懂我的，满楼，不该这么说我。什么声名不声名的，我从未在乎过啊！”
　　花满楼淡淡一笑，垂眸叹息道：“可是……你是济世安人、古道热肠的陆小凤、陆大侠啊！你安了家，那这纷纷乱乱的江湖怎么办？这江湖上层出不穷的麻烦事怎么办？呵呵……”他轻笑着摇头、不语了。

　　这只野凤凰突然想到安家、还扬言要在他这小小的百花楼里安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他真的累了？
　　是因为见他重伤不愈而担心？
　　又或者……是因为早年埋下的愧疚？
　　这些，都不是他花满楼想要的啊！

　　陆小凤哀怨地望了花满楼很久、也酝酿了很久，终于再度行动……招呼也不打一声，双手微一用力、撑着桶边跃入了水中。

　　这个澡桶虽说不小、但也决计不大……本就是造来供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泡澡用的，这下突然挤入了两个大男人进来、顿觉逼仄不堪，桶里的水也立刻“哗”地溢出去一大波。
　　花满楼受惊不小，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又是“哗”的一波水溢出。
　　飞溅的水花扑在炉膛内烧得正旺的木炭上，发出激烈的“滋滋”声，更有阵阵烟气自下而上地蒸腾起来。
　　“陆小鸡！”花满楼怒了。本就在桶内药力的催动下周走全身的气血大有翻腾之势，叫他不得不定下神来吐纳一番。
　　陆小凤掏了掏耳朵、嘿嘿一笑，双臂一伸、一拢便将他绷直的身躯搂进了怀里。“嘿嘿，原来花家的七童急了也会哇哇叫的？”说话时，一掌抵在他的背心、渡了些许内力过去。
　　花满楼被他搂得面红耳赤，内息稍一平复便顾不得桶里的水被泼出去了多少、抬手推开陆小凤……奈何澡桶内实在太挤，即便两个人是这样面对面、胸膛贴着胸膛的抱着、四条腿交错地叠着，都被逼得背脊贴在了桶壁上，再无多余的空间供他们打水战的了。
　　“别动、别动！”陆小凤收紧手臂、牢牢箍住花满楼的身子，但又不敢太用力、怕抱伤了他。“这么名贵的草药泡出来的这么名贵的洗澡水可不能都泼了去的。”
　　“松手！”花满楼寒着嗓子低喝、双拳抵在他的胸前。
　　“别动，满楼，再动我就要坚持不住了。”陆小凤抱得更紧了一分，不无委屈和凄惨地道：“现在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了吧？”
　　“……？！”花满楼顿时有仰天长啸的冲动，可是却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再挪动半分……天哪！他无声地举头望天，戚戚然暗叹：我花满楼怎么会认识陆小凤这样混蛋加三级的家伙的？于是，气血再度不畅起来。
　　“满楼……”陆小凤轻轻抚了抚花满楼僵硬的后背，靠在他湿漉漉的颈边、低声道：“我的心已经安了……”说话间，他将手指移到了花满楼的心上、按住，“安在这里了。我想过了，这世上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耳鬓厮磨的低语间，他又哀怨了。“你要我吗？”
　　“不要，要不起！”花满楼毫不耽搁、唇齿轻翻便吐出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来。
　　陆小凤顿时觉得水温骤降，“呜”了一声、一头栽在花满楼平直的肩膀上，喃喃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已看透、想彻了，就算江湖就算再纷乱，总会有无数个陆小凤冒出来的。”
　　花满楼依旧不语、任由他的额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磨来磨去。
　　“满楼……”陆小凤开始细细啃噬他白花花的脖子了。“从今天起，我叫你花花好不好？”
　　花满楼一掌推开他的脑袋，额上本就密布的黑线立刻又多了无数道。“花、花？”咬牙切齿、加不寒而栗、加难以置信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之后，他顿觉气血再次翻涌、且来势汹汹。
　　“嗯！”陆小凤很认真地点头，“满楼人人都叫得，可是花花只我一个人叫得。”
　　“噗……”花满楼果然喷了……吐出一大口鲜血。
　　陆小凤只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随后肩上、后背上便是一片温热和黏稠，而怀里的人更是随着这一口血之后、不再挣扎，软软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满楼！”陆小凤失声叫了起来……那一刻，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也再叫他“花花”了。

作者有话说

　　哼，看乃们再叫他花花！（抬下巴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