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天启 ...

  •   临月峰上又变回一师一徒。
      崔平安被宝贝折腾成这样,才九岁的孩子,眼睛里全是沧桑。他在沈清鱼的教导下引气入体,又跟着她强身健体,把她当姐姐又把她当师父,经此一难,倒反过来把她当孩子。
      他在凌天宗本是打杂的道童,修养之后悟道悟得飞快,大有超凡脱俗之意。药堂堂主与澄寂峰主交好,得他推荐,崔平安拜入澄寂峰主门下,正式入了无情道。
      崔平安下山前拜别姐姐,宝贝饿极时把两人的梦交织过一段,他伸出一个拳头,“姐姐,握得太紧什么也抓不住。”他把拳头摊开向上,“张开手却能拥有全世界。”他翻转手掌,“放下吧。”
      喊的还是姐姐,看她的眼神已如看稚子。只此一劝,温和又坚定地走进长夜。
      沈清鱼心里难过,把宝贝拔出来打了一顿。
      宝贝蔫蔫的:“你打死我算了,也好过这样饿我,我还能去得有尊严些。”
      于是宝贝也走了。
      它欢快地在凌天宗的每个地方唱那些瞎改编的歌谣,吃百家饭。大家听说它帮一个小道童悟道悟到进了澄寂峰,对它很感兴趣。它吃的梦越多,长出一个百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大家闲了无事就爱找它说话。
      她觉得空落落的。
      崔平安不是东西,宝贝也不是东西,他们有自己的灵魂,有自己要走的路。不是她能随意扒拉和圈养的。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的路上只有她。
      “又哭了。”
      这只小猫真的太爱哭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小童,一朵亦正亦邪的妖花,她忙着修炼,每天只有一点点时间与他们相处,不过短短一年多,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眼泪。沈清达死了,她哪里受得住。
      司马熏学着把她抱住,拍一拍背。
      她吓了一跳,要挣开。
      “乖一点。”他笑一下,“谁拦得住我?”
      中间略去的话,她听懂了,这人居然没有傻透,该知道的礼法还是知道的。就是太狂了。这是在说,他要是真对她起了心思,世上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
      她把眼泪擦干,退开,“多谢先生。”
      “以后随我学剑,要专心,旁的事情不能再折腾了。”
      她皱眉,“空闲时间能学医诀吗?师父交代我要学完,我保证不耽误练剑。”
      “嗯。”
      临月峰不再放人上山,痛哭流涕的居然是三傻蛋。
      吴须羡是来做个样子的,孙胖胖和大小白鹅都是真心学剑,出门前还幻想过能被选中做亲传弟子,倒也有峰主看中,但他们仨家中都有门派,为免勾连,都只作内门弟子。
      周流已成为天启剑的忠实簇拥,明明狸奴就跟着司马熏学剑,他却不能上山蹭课,有种肝肠寸断的痛。
      “你们之前不是也嫌弃他吗,怎么?”
      周浮白也很痛:“两个月前的比试你没来看吗?”
      孙月半:“那是比试吗?那是收割。”
      春末了,没那么冷了,吴须羡的扇子重出江湖,“确实是收割。”他左手像抓住什么东西,右手扇子一划拉,跟割韭菜似的。“大演武场那边,一大片人上去,他挥一剑,全倒下。换一片人,再挥一剑,又倒下。”
      沈清鱼现在决心要学剑,每天锻体练剑绝不松懈,听了也很激动,“有没有留影?”
      “谁顾得上?”孙月半摆手,“全涌上去了。”
      周流不高兴,“你在山上就有现成的看,要留影做什么?”
      看个空气。
      “先生不舞剑。”她在这几个傻蛋面前并不掩饰,更不会为司马熏的懒惰做遮掩,“他根本动都不动,只有吃饭的时候走两步。”
      周流凑过来,眼睛亮亮的,“那他都怎么上课的呀?”
      “给了一本剑谱,他在正殿睡觉或者在旁边看着,我在演武场自己悟。”
      什么叫以后随我学剑要专心,你倒是教啊!沈清鱼快气死了。
      她把天启剑谱拍上桌,孙月半一把摁住,“天启剑谱!看看。”
      周浮白:“这不好吧?快打开看看!”
      吴须羡:“快快快!”
      在爛城时,她的医药知识全是靠温廷和研究院的人力堆上来的,她只吃胜利果实。像她这种懂得利用别人的进步促进自己进步的人,八傻蛋暂时都没有当枭雄的心,互通有无是老规矩了。
      然而天启剑毕竟不能由她来左右传承,她本不该把剑谱给他们看,只是这本剑谱真的太离谱了。
      她只给看第一页。右上角写着“直线”,中间歪歪斜斜地画个人,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右手举着剑。没了。
      四个人都没看懂,“这啥?”
      “我也不懂。一页就是一招,每一页都是这样子,只画了起手式和结束姿势。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孙月半:“这怎么学?”
      周浮白:“这就是天书吗?”
      “一定有他的道理。”周流跳起来学着书上摆姿势,定住很久,“啥道理啊?”
      吴须羡拱火,“是不是得整本书看完了才能懂?”
      她把书收起来,“我试过了,我看不懂。”
      孙月半很着急:“你直接问他呀!”
      沈清鱼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表情看上去无比疑惑,“都在剑谱里了呀,你看不懂吗?”
      吴须羡:“啧啧啧。”
      这是学神的答题卡,上面只有每道题开头必须写的“解:”和最终答案,解题过程?没有的。题目也是云里雾里的,“直线”?竖着直,横着直?直多长?
      孙月半:“是挺欠揍的,你就这么放弃了?”
      “怎么可能?我说看不懂,请他演练一遍。他觉得我不用心学,打发我回去继续想。”
      她不死心,“真的没有人留影吗?你们至少记得他是怎么出招的吧?学一下我看看。”
      四个人轮流学一遍,发现大家偷学到的都不一样。
      司马熏难道是杨桃吗?都是三维生物为什么舞出来的是二维剑招。
      “太难了。”她焦头烂额,“有留下剑痕吗?”
      孙月半把他的断剑拿出来,“我有一回抢到前面的位置,直接受了一剑。”
      她观察断口,随口问,“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直接晕了。”
      “你们当时都是怎么格挡的?”
      几个人在纸上复现了当时的情景,站的什么位置,剑气怎么挥过来的,他们怎么格挡的,挡住后又受了多重的伤。
      “我懂了。”
      她捂额,“这书是想到哪画到哪。直线不是剑招,是破剑招的,任你怎么攻过来,用直线破之。”
      没有画,是因为不必要画。什么角度挥出直线都行,挥多长都行。你千军万马,我瞧准破绽,轻巧一挥,一条直线,就这么破了你的剑招。
      吴须羡品了品,“你好像说了很多话,又好像没说。”
      孙月半品了品,“傲慢。”
      周浮白:“大道至简。”
      周流左看右看,“啥呀!要破攻势,重点不应该是怎么看破对方的招式吗?”
      周浮白给弟弟解释,“那你看破之后要怎么做?”
      “打回去?”
      “怎么打?”
      小白鹅憋屈,“就是问你怎么打呀!”
      “用直线打。”
      沈清鱼给他拆开解释,“天启省略了前面的过程,告诉你遇上剑招,都用直线打回去。所以吴须羡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胖胖觉得傲慢,而你哥觉得言简意赅。至于怎么看破、什么时候挥剑、怎么挥,那都得你自己去悟。”
      周流于是也觉得这是废话。
      “不是的,他告诉你用直线了。破招时不必有多余动作,只需要一条直线。”
      孙月半问他:“是不是很傲慢?”
      沈清鱼打断,“你们回想一下当时情形,再重新学一遍他的剑招。”
      孙月半是抢在前头进攻,他看到的直线短而快。
      吴须羡是混在后头凑热闹,他看到的直线是横扫千军的架势,长而重。
      周浮白是前方败退后他补上,直线自下往上,像窜天的箭。
      周流是绕后攻击,直线是由远及近,像一个点。
      知道答案再去看,总算看出了端倪。这一次学出来的剑招依旧各不相同,但挥出时不再犹豫,有了一往无前的架势。
      四人都有所收获。心底暗叹,狸奴的悟性是他们赶不上的,往常还能凭年纪压一压她,学的又不是同一样东西,没什么压力,但她一决心要学好剑术,差距就显出来了。
      周流品了品,“太狂了,好帅啊。”
      沈清鱼垂头,入了门,总算知道先生说的没有对手是什么意思。如今的剑招遇着他不过是一条直线就能解决的事,就算是老怪物用修为压制他,那也还是一条直线就能解决。他需要对手,没有对手他无法进步。
      吴须羡不爱剑,也就没有多少敬畏,“这么玄乎怎么学啊。”
      周流很维护,“所以才叫天启剑啊!”
      天启剑站在了凡人的顶点。
      沈清鱼以前没见识过他的剑法,从他身上能找到的优点只有:脸确实是好看。那么逐月峰主对他很可能就是倾心仰慕,是因爱生恨。
      可天启剑谱太难懂了,于是她给司马熏也画了人生时间线,想从中窥出一点他的思考方式,以便去理解天启剑谱。
      她故作没有话能和他聊的样子,故意冷场一阵后仿佛不经意般问他都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他说了很多。再后来也不知为什么,总给她讲过去的事。
      她得到了两个卷轴,一个是他口述的人生经历,一个是世人眼中的光辉历史,没有对不上的地方。
      他简直是顺风顺水流的龙傲天,无往不利,以一种贴近人类极限的速度进入炼虚期。还拥有天启这种离谱到极点的剑法,天下无敌。
      沈清鱼在逐月峰暴怒时骂过他:你该不会是天上哪路神仙的亲儿子吧?没准真的是。
      这个人,他去深海找龙打架,干了哪吒的事,没遭哪吒的半点罪,闯再大的祸都能离奇解决。他找不到对手败兴而归,徒留下被闯祸的人满心愤懑。
      这种感觉她切身体会过,也许逐月峰主下令驱逐他,就是因为太憋屈了。他也不管沈清鱼愿不愿意,拆她面具,拔她逆鳞,偏偏谁也打不过他,太憋屈了。
      如果逐月峰主也是受害者之一,那就不能再私下判定她因爱生恨了,这样的想法对她是一种侮辱——她明明被气得大骂“吔屎啦你!”,你还说她“你是不是喜欢他?”,哇,那真是太恶心人了。
      假设司马熏真是个神二代,他是来干嘛的?
      要是她没来,他会一直在临月峰上喝酒吃鸡不挪窝,活像个只有固定程序的游戏人物,区别只在于他扔的鸡骨头不会自动消失。
      他是有什么任务吗?
      假设另一个天资过人的沈清正真的是龙傲天,那司马熏这个旧时代的龙傲天是做什么用的?
      沈清鱼想起被他一口气吹倒时的心情。
      也许,司马熏是给龙傲天一战成名的踏板,他是一块磨剑石,把天命之子磨锋利了,他这个神二代就完成任务可以归位了。
      沈清鱼笑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悟剑悟到钻牛角尖了。
      怎么可能呢?
      “有人能挡住他的剑吗?”
      三个专业剑修依旧是无心留意,但吴须羡一直围观,“有几个亲传弟子能撑久一点再被弹飞。”
      “沈清正呢?”
      周流:“你还在针对他呀?”
      她学燕济宁说话:“怎么会呢。”
      “他也弹飞了。但是,”吴须羡唰一下打开折扇,扇了扇,“他是先动一下,定住,格挡,被弹飞。”
      孙月半:“什么毛病?”
      三个专业剑修都不喜欢这样的操作。
      什么毛病?隐藏实力,龙傲天的通病。
      “司马熏怎么会突然去演武场?”
      追星总该了解下对方的性格吧,她看的是周流。
      小白鹅皱眉,“我也觉得奇怪。”
      吴须羡总该靠谱一点吧,她看过去。
      “确实奇怪。他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把每个弟子都打了一遍。”
      孙月半:“你在山上都不知道,我们更难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中间又被宝贝困在梦里,记忆有些模糊。她仔细回想一下,把他出门前的事说出来讨论。
      “是不是我劝平安的那几句话触动他了?”
      吴须羡:“他表情有什么变化吗?”
      表情……
      “没有。倒是在那之前我和宝贝打闹,宝贝说我——”她隐下让她尴尬的“不穿衣服”四个字,“动作奇怪,声音也难听。我追着它要打它。他在旁边看着,应该可以说是生气了。”
      周流很崩溃,“他看上你的妖花了?”
      她思索片刻,“应该还没有,不过宝贝挺招人喜欢的。”
      四傻蛋歪重点,开始讨论宝贝到底招不招人喜欢的事。
      沈清鱼无言以对。
      直线。
      不必管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他怎么破局的就好了。
      “有死伤的人吗?”
      “都受伤了,像孙胖冲在前面,肚子差点裂了。”吴须羡把孙月半衣服一扒,腰腹上横着条粉色的伤疤。
      出手这么重?
      “胖胖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练拳。要不要帮你去疤?”
      “不用。”孙月半把衣服拉回去,藏起那一身肌肉,又变成清俊贵公子,“我要专心学剑。”
      “比试之后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实在搞不懂,他好端端的干嘛把每个人都打一遍,还出手那么重?
      吴须羡叹气,“你就这么戒备他?”
      “有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逐月峰之后你再也没请我们上山了。”
      小白鹅好难过,“我还一直在等呢。”
      “别等了。”
      信任断了就是断了。
      除了她以外的人都认为哥哥已经死了,司马熏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她还不至于像逐月峰主那样气到“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但司马熏装作不知道,还出手把她打回逐月峰的剑阵中,就像吃素面的时候被鱼刺竖着扎进了牙龈里,猝不及防,痛得深刻。
      孙月半:“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以直接问他为什么下山吧?”
      沈清鱼点点头,“确实不是大事,不必管他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