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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   逢安安抓周那天,那几个逢霜精挑细选寓意美好的名字她一个没抓,小姑娘爬到温枫良身旁,伸出手,抓了一把空气,好奇抓住谁的衣袖,久久不曾松开手。

      她仰起脸,露出甜甜的笑容,含糊不清喊了声爹爹。

      顾白梨等人面色黯淡。

      温枫良顿时泪如雨下,话哽在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最终只背过身落荒而逃。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逢安安住在青羽宫,拜顾白梨为师,由昭戚和嬴绮照顾着。

      温枫良把公务全都搬到青羽宫,偶尔回魔界住一晚。

      不知是不是血脉的原因,逢安安长的很慢很慢。

      温枫良也不着急,喜欢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捏捏她的脸,透过她的眼睛想象小时候的逢霜。

      他是见过幼年逢霜的,虽然只是在幻境里。

      每次他出现在小姑娘面前,都是温柔有耐心的父亲形象,但在逢安安看不见的地方,他一遍又一遍面无表情地捅自己刀子,不把自己折腾到伤痕累累绝不罢手。

      顾白梨意外撞见过,他靠坐在树下,血把衣裳污得看不清原本颜色。

      见到顾白梨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慢吞吞把刀抽出来,掐诀消去衣上血色,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走了。

      顾白梨望着温枫良离去的背影,表情复杂,他以为温枫良当日和师尊一起躺在冰棺里已经够疯了,没想到……

      这次之后,顾白梨又见到好几次,他实在忍不住叫住温枫良,后者头也没回回复他说:“他希望我活着。”

      逢霜希望温枫良活着,温枫良不想活,但逢安安还小,他不能让安安像逢霜一样,从小就是孤儿,被师尊养大。

      顾白梨一怔,好似想起温枫良曾一夜白头的事情,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片刻后,他道:“师尊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

      温枫良笑了一声:“那他就该来我梦里亲口跟我说。”

      从逢霜身体彻底消失那晚起,温枫良就再也没梦到过逢霜了。

      最初一段时间,他发疯一般试过许多办法,都以失败告终。

      若他自伤能换来逢霜入他梦中,倒也算一件好事。

      顾白梨哑口无言,温枫良忽转过头来对顾白梨说:“此事别让任何人知道。”

      不待顾白梨开口,温枫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夜里顾白梨去看安安,安安被温枫良抱着,兴致勃勃要温枫良给她讲故事。

      温枫良笑容温和地问安安想听什么故事,小姑娘咬着手指头想了想,说想听小鲛人的故事。

      “好,”温枫良换了下姿势,让她坐的更舒服,语调柔和给小姑娘讲故事,小姑娘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沉浸在小鲛人和小神仙的故事里。

      顾白梨见状安静离开。

      小姑娘听故事听困了,趴在温枫良肩头昏昏欲睡,温枫良把她放回榻上,柔声哄了一阵,等她熟睡后才走出房间。

      方才安安听到兴奋处,在他怀里手舞足蹈,白日刚弄出的伤被安安踢裂了,血浸透雪白里衣。

      温枫良垂下眼睫,冷漠看着自己伤口,心想还好安安没闻到血腥味。

      他坐在窗边,任由伤口裸露流血,一动不动看着手中的画卷。

      画中人白衣胜雪,站在崖边,他背后是绵绵青山,叆叇白云,他眉眼微弯,眼中满是笑意。

      是逢霜。

      温枫良屋里挂了许多画像,每一幅都是他亲手所画,全都是逢霜。微笑的逢霜,皱眉的逢霜,哄安安的逢霜,红衣似火的逢霜,随便展开一卷,都是同一个人。

      ——温枫良并不擅丹青,他想逢霜想的狠了,就作画。日复一日,画上的人从尚能入眼逐渐变的栩栩如生。

      夜深了,温枫良关上窗,仔细放好画卷,很敷衍地给伤口洒上药粉,换上逢霜曾经穿过的衣服,又一夜企图梦见逢霜。

      逢霜不曾表明自己喜欢什么花,温枫良回忆过往,发现逢霜总会对桃花多看几眼,于是他在青羽宫辟了块空地,种了许多桃树,浇水施肥除虫皆亲力亲为,半点不假人手。

      姬崇带着请帖来请温枫良时,温枫良正在给桃树修枝。

      雁衡魔尊接过喜帖打开,看到上面两个名字,道:“她父母同意了?”

      姬崇挠着后脑勺点点头,耳朵通红通红的,他瞥了眼继续修枝的温枫良,不确定道:“那尊上……去不去?”

      温枫良道:“去,当然去。”

      逢霜不想看到魔界和修真界为敌,那温枫良就努力在壮大魔界的同时,让修真界和魔界和平相处。

      一开始很难,不光修真界各掌教怀疑不信,魔界那些魔也不同意,温枫良深知这件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没想到姬崇在人间游玩,和青虹云榭一位长老的闺女看对眼了,温枫良想着他们或许是个好的突破口,就没插手这件事。

      一人一魔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年之久,才终于得到女修父母同意,姬崇乐不可支,忙不迭跑来青羽宫给温枫良送喜帖。

      其实就算姬崇不送喜帖,温枫良作为魔尊也是会去的。

      喜宴很热闹,温枫良居主座,含笑看着一对新人,脑中不自觉忆起他和逢霜成亲的时候。

      第一次逢霜穿着白衣,眉眼含霜,他被逢霜从宾客面前直接带走,没有拜堂。那天他差点被逢霜掐死。

      第二次是在青羽宫,只有昭戚几人在,逢霜穿着喜服,他们拜了堂,敬了兄长。

      那晚他们圆了房。

      是逢霜主动的。

      “尊上,属下敬您一杯。”

      回忆被打断,温枫良回过神来,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道:“本座乏了,先走一步。”

      欢声笑语被抛到身后,温枫良吹着夜风,又想起曾经种种。

      他想起逢霜笨拙又热切地向他示好,想起逢霜千方百计想讨他欢心,想起逢霜最厌恶自己的炉鼎之身,却在知晓他想变强后主动与他双修,想起他态度稍微软一软,逢霜就喜不自胜的模样,想起逢霜甚至愿意给他生个孩子,他的心就跟被谁一寸寸撕开似的疼。

      是他抱着那点自尊,明明动心了不敢承认,是他打着想救逢霜的旗号,把逢霜伤的体无完肤。

      可是到最后,逢霜赴死前最放不下的也是他。

      寂静无人处,魔界现任魔尊跪在草丛中,失声痛哭。

      温枫良私下疯的更厉害,那身衣服下面全是各种各样未愈合的伤口。

      安安有七八岁孩童的身量了,整日就像个小皮猴,闹腾到让嬴绮头疼不已。

      这日,温枫良从魔界回到青羽宫,刚跨进明昭殿大门,就看到嬴绮气呼呼从里头出来。

      嬴绮敷衍地对温枫良行了一礼,一个字都没说,显然是被安安气的不轻。

      再往殿内看去,小姑娘眨了眨眼,脸上略有心虚,她拽着温枫良衣袖摇啊摇:“父亲。”

      温枫良弯下腰,习惯性把安安抱起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你又做了什么,把赢叔叔气成这样?”

      小姑娘觑觑温枫良,估摸着温枫良此时心情不错,挑了个自己觉得最轻的过错,小声道:“我把小狐狸的毛拔了。”

      小狐狸是少年附身的那只,少年走后,那只狐狸就一直由嬴绮养着。嬴绮养那狐狸养的很用心,最宝贝那狐狸皮毛。

      温枫良哭笑不得,板着脸训了安安几句,小姑娘低着头,像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父亲说的是,我知道错了。”

      她容貌和逢霜愈发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委委屈屈注视着温枫良时,温枫良有天大的怒火都能瞬间被浇灭。

      “不许撒娇。”

      小姑娘哦了声,脚尖碾着地,听完温枫良絮叨,两腿一蹬从温枫良臂弯间跳下跑了。

      傍晚,她闷闷不乐来找温枫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小姑娘从小就爱笑,除却在逢霜的事情上哭的比谁都凶以外,温枫良哪见过她这般沮丧,当下就有些慌神。

      “安安,出什么事了?”

      安安拉着他的袖子,说:“我去找赢叔叔,想跟他道歉,听到他和昭伯伯提到爹爹。”

      然后小姑娘发现,她记不起她爹爹长什么样了。

      逢霜死时,安安还小,顾白梨他们基本没在安安跟前提起逢霜,安安也没见过逢霜的画像。

      ——逢霜的死好像成了青羽宫的一个忌讳,仿佛他们不提,逢霜就没有死,而是在闭关。

      安安对逢霜的印象只剩下逢霜头发很长很黑,笑容和声音很温柔,会给她变蝴蝶,总爱穿白衣裳。

      温枫良沉默几息,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头,缓慢说:“你爹爹他,很漂亮很漂亮,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大美人。”

      牵着小姑娘往书房走,温枫良道:“你爹爹表面看着不近人情,实际上他的心比谁都软。”

      画卷被展开,小姑娘目不转睛看着画中人——那是温枫良新作的画,画的是回门那日,在芷兰境满天璀璨霞光下的逢霜。

      小姑娘视线舍不得从画卷上挪开分毫,缠着温枫良给她讲爹爹的事,温枫良出了好久的神,才声音沙哑道:“你爹爹,他叫逢霜,是修真界人人敬畏的仙尊,也是你师尊的师尊。”

      他讲逢霜风光无限的从前,安安听得入迷,问道:“那父亲和爹爹怎么认识的呢?”

      温枫良视线落到画上:“我是你爹爹的妻子,昭告修真界,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

      小姑娘皱起眉头:“可是父亲和爹爹都是男子,父亲怎么能嫁给爹爹呢?”

      “不对,”没等温枫良回答,小姑娘又道,“父亲和爹爹都是男子,那我是怎么来的?我是爹爹捡的吗?”

      温枫良笑容愈发苦涩,他搂着安安,轻声说:“不,你是你爹爹生的。”

      小姑娘睁大眼睛,温枫良放柔声音给她解释:“父亲喜欢小孩,你爹爹就找赢叔叔讨了药,吃了就有了你。”

      温枫良把小姑娘抱到他腿上,看着那双和逢霜相似的眼睛,一颗心就像泡在煮沸的醋水里,又酸又疼。

      小姑娘对这件事接受良好,她歪着脑袋说:“那爹爹一定很爱父亲你。”

      温枫良愣住,眼眶微红,他忍着泪,柔声道:“我也很爱你爹爹。”

      小姑娘环住他脖颈,脆生生说:“我也很爱爹爹。”

      夜色已晚,小姑娘和温枫良挥手再见,温枫良还沉在回忆里,没看到从小姑娘袖子里掉出来的东西,他满脑子都是安安那句“那爹爹一定很爱父亲。”

      等温枫良在桌底见到那东西,逢安安早避开其他人,跟着外出历练的弟子混出清岳仙宗了。

      温枫良当场被气笑,收到姬崇的传音才知道,小姑娘这般行为不是一次两次了。

      “胆子倒挺大,还敢往魔域跑。”

      这些年魔界和修真界勉强称得上和谐共处,姬崇对温枫良忠心耿耿,温枫良并不担心小姑娘在姬崇保护下回出什么事。

      但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把小姑娘带回来。

      流月从村落上空飞过,温枫良手腕猛地一烫,他心中一跳,缓慢降落到地面。

      离他不远处有三个人。一个是魔修,修为不弱,魔修对面那人似是刚下山的小弟子,应对的颇为吃力。

      第三人应该有伤在身,靠着树干,头颅低垂,散下的发丝遮住面容。

      温枫良心跳无端加速,他制住那魔修,压根没听到那小弟子说了些什么。

      手腕烫得犹如火灼,温枫良鬼使神差走向那人,他弯下腰,没察觉他的手在轻微颤抖。

      他拂开那人面上发丝。

      随后,温枫良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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