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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童年】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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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苍兰便常常往男孩家里跑，辛南柽的家也变成了苍兰暂时“避难”的容身之所。
只要父亲开始喝酒，开始与母亲大吵，开始乱摔东西，她就会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躲在辛南柽家里不敢回去。
而暂时收留了小苍兰的辛南柽，会主动给苍兰分享自己的玩具，会坐在沙发上陪苍兰看她喜爱的动画片，会耐心给苍兰讲述自创的有趣小故事，当天空闪电雷鸣，刮风下暴雨时，他还担心苍兰会害怕轰隆雷声，让苍兰躲进自己的小被窝。
人生最早最美好的阶段，大慨就是两小无猜之际无忧的童年。
最初，薛宜总是四处找都找不到孩子，后来，她发现，每次苍兰都会躲在同一个地方。
有时候辛南柽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名叫辛晓远的好心叔叔，他待在家里时，薛宜会选择留下来，坐在客厅里跟辛晓远聊会儿天，聊天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五六分钟。家里没有什么事，又不赶时间的话，他们坐着会聊上半个小时。
大人们谈论的话题，苍兰听不懂也不感兴趣，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辛南柽旁边，陪着辛南柽写作业。苍兰还小，没有家庭作业要做，她只有拿着辛南柽的铅笔，在白纸上临摹书桌上课本里的动漫插画图。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聊完天，薛宜领着苍兰离开。
苍兰也会在离别前礼貌地挥手再见，说道：“辛叔叔再见，南柽哥哥再见。”
然后，母女两人又回到那个死气沉沉，气氛压抑的小平房。
当她们再次返回家里，醉成烂泥的父亲已经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这样似阴似暗，似明似亮，似束缚又似挣脱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苍兰七岁。
七岁这年，苍兰一家人因为房屋拆迁搬离了小平房，住进了一栋高楼，薛宜也在高楼附近租赁了一间狭小的单间店铺，继续替人缝补修改衣物。
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苍兰都没能再回到原来的住所，回到那片纵横交错的街巷，去看看住在那里的男孩。
再后来，当她有机会再回到那条老巷时，记忆中辛南柽曾经居住的那一排鳞次栉比的矮平房屋已经拆迁了，正在修建新的高楼。
她也因此渐渐跟辛南柽失去了联系。
虽然如今的居住环境相比以前要舒适许多，但是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父亲的床头仍然堆满了喝光的空酒瓶和摁灭的烟蒂，薛宜身上的伤疤也一道一道在累积。
被酒精和香烟腐蚀的漫长时光一天一天过去了。
直到苍兰十岁这年，在那个梅雨下烂了的季节，她布满阴霾的双眼再次闪烁起点点微光。
*
那天，天空中飘着小雨，渐渐的，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砸。
谁都不想被大雨淋成落汤鸡，路上的行人纷纷撑开备在包里的雨伞，有少数行人奔跑着躲在就近商铺的屋檐下，也有极少数行人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举在头顶继续赶路。
最近总是阴雨连绵，十有八天都会下雨，所以苍兰一直在书包里放着一把雨伞。
她快速从书包里取出那把足够三人撑立的大雨伞，顶在头顶。
硕大的雨点重重砸在雨伞上，雨伞被打得歪歪斜斜，苍兰不得不握紧伞柄，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在泛起颗颗大水泡的路面上。
雨雾中，一个身着白色卫衣的少年从雨伞前经过。
苍兰抬头，把伞仰起来，扛在肩上。
那身着白色卫衣的少年头顶扣着黑色卫衣帽，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在大雨中快步前行。
大雨淋湿了少年的衣服，雨雾也模糊了他的视线，突然，一把大伞阻隔了涔涔雨水，撑在少年头顶。
少年抬起头，一滴一滴水珠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下来，眼前的女孩笑靥如花。
“南柽哥哥——”苍兰努力踮起脚，将雨伞举高。
一瞬间，恍然如梦，少年小声嗫嚅道：“苍兰……”
与曾经那个稚嫩的男孩相比，眼前的少年个子长高了不少，模样也变了许多，五官越来越立体，面部线条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明朗温柔的眉眼却一直未变。
“你没带伞吗？”苍兰望了望天空，“雨下这么大，我送你吧，是要回家吗？”
少年看着努力举高大伞的苍兰，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掀开帽子，拿过她手中的雨伞：“我来打吧。”
两个人，一把伞，一同走在江南烟雨笼罩的熟悉街头，幼时点点滴滴零散的回忆悄然漫上心头。
“你和辛叔叔什么时候搬走的？”苍兰突然问道。
辛南柽想了想，回复道：“大概是一年前，我刚上初中那会儿。”
苍兰哦了一声，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刚搬离平房的前一两年，她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想跟辛南柽分享，心里也藏了很多话，可是时间冲走了一切，再次相遇时，曾经放在心底的话，竟一句也想不起来。
她没有再说什么，配合着少年的步子继续前行。
再往前走，一条碧波荡漾的小河驶入视野，小河两侧，杨柳依依，通往小河的石梯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而石梯之上，是一座供市民休闲娱乐的小小公园，公园旁边绿化优美的高楼层小区，就是辛南柽如今居住的地方。
把辛南柽送到楼下，苍兰不舍地挥了挥手：“你快回家吧，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见。”
而此时的雨势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辛南柽一只手勾住苍兰后背的书包：“不急着回家的话，进屋坐会儿吧，一会儿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好啊。”苍兰将雨伞收下。
搬家后，辛南柽住在一栋高楼的两层复式楼房里，装修现代简约。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唯有窗外雨声滴答，雀鸟鸣叫。
“辛叔叔不在家吗？”苍兰换上大码男士拖鞋，站在门口。
“我爸去日本出差了。”辛南柽一边脱下被大雨淋湿的白色卫衣，一边说道。
当他脱下卫衣，里面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T恤也被雨水打湿了，显得半透半明，紧紧贴在胸膛上，他瞥了一眼苍兰，觉得不太妥当，转身上楼进了卧室：“随便坐吧，我去换件衣服。”
苍兰放下书包，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四处望了望。
房子面积很大，与以前的矮小平房完全不一样，氛围也不一样。
以前的橘黄色小屋给人的感觉是温馨的，而如今的大房子，整体呈中性色调，造型漂亮独特的家用灯饰是白色灯光，干净反光的光滑地面是白色地瓷砖，平整巨大的墙面也粉刷着白色粉浆，通体白色，显得寒冷且严峻。
她把目光慢慢锁定在墙面上。
沙发旁边，白色墙壁上的悬挂日历显示在六月，有一天的日期用红笔圈了出来，日期下面也用红笔写着“南柽的生日”五个行楷小字。
看字迹，似乎是心细的辛叔叔写上去的。
苍兰算了算时间。
这么说来，原来今天就是辛南柽的生日。
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开心。
不一会儿，辛南柽换上一套干净舒适的休闲服，他走到楼梯中间，却没有在客厅看见苍兰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
“南柽哥哥，生日快乐！”
苍兰躲在楼梯底下一侧的视线盲区，趁辛南柽不注意，突然冒了出来。
惊喜不成变成了惊吓，然而辛南柽并没有如期待所想被吓到。
苍兰疑惑道：“今天没人陪你过生日吗？”
辛南柽怔了怔，理了理衣领，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本来是有的。”
本来是有的，是什么意思。
苍兰睁着水灵水灵的大眼睛，认真道：“我可以陪你过生日。”
“过生日也没什么特别。”辛南柽的语气很平淡。
“不一样的。”苍兰目光坚决，自顾自地说道，“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不能随便。”
苍兰环顾了一周：“南柽哥哥，厨房在哪儿？”
辛南柽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客厅右侧关上房门的小屋子。
没等辛南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苍兰拉到了沙发上，坐在52英寸液晶电视机屏幕前。
苍兰拿起透明玻璃茶几上的黑色遥控器，不太熟练地操纵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把遥控器塞到辛南柽手里：“你呢，作为寿星，就什么也不要做，等着苍兰妹妹给你做大餐。”
闻言，辛南柽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那么小小的一只，恐怕连铁锅都端不起来，又怎么一个人单独做大餐？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辛南柽起身站起来。
苍兰并未在意辛南柽说的话，硬是把他摁回沙发：“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今天你不能说不。”
好不容易再次遇见了年幼时的玩伴，又碰巧撞上他的生日，再怎么说，苍兰也一定要亲自下厨，给辛南柽举办一场难忘的生日宴会，留下一些不能忘怀的美好回忆。
“我不会捣乱的。”她胸有成竹走进厨房，在橱柜里翻找出面粉和白砂糖，在冰箱里取出鸡蛋和纯牛奶。凭借着记忆中美食节目里做蛋糕的步骤，苍兰把准备好的食材倒进电饭煲，插上电源，按下开关，接着又拍拍小手，从冰箱里拿出黄瓜、番茄等蔬菜做小吃。
菜刀在案板上切得咚咚响，锅碗瓢盆相互碰撞发出霹雳乓啷的声音。
——Boom Boom Boom！
突然，厨房里传出几声巨响。
坐在沙发上的辛南柽丢下遥控器，慌忙站起来，跑进厨房。
……
——电饭煲离奇爆炸了。
面粉、鸡蛋壳、牛奶、残羹败叶以及淡黄色的糊状物被炸得满厨房都是。
厨房中央的女孩呆愣愣地傻站着。
“对不起，我搞砸了……”苍兰低着头，看着白色地瓷砖上的食物残渣，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蛋糕……蛋糕也没了……”
“没事。”辛南柽走过去，把洒在苍兰头上的面粉清理干净了，拿起抹布，蹲下身收拾地上的残局，嘴里调侃道，“以后谁若是娶了你，那可真要倒大霉了。”
由于自己固执的烂好心做了坏事，添了麻烦，苍兰自责不已，微微嘟起小嘴没有反驳。
“蛋糕有那么重要吗？”辛南柽抬头问她。
苍兰点点头：“很重要。”
“真是拿你没办法。”
把厨房从头到尾彻底收拾整理干净了，辛南柽去小区楼下的蛋糕店里买回来一个提前制作好的草莓生日蛋糕。
当生日蛋糕终于摆上餐桌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下雨天的夜晚似乎比晴天来得要早。
“南柽哥哥，你今年满多少岁？”苍兰在蛋糕上一根一根插上蜡烛。
“十三。”
“十三……”草莓蛋糕外缘一周插满了十三根彩色的生日蜡烛，苍兰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是小大人了。”
“对啊。”辛南柽的话语中有一点无奈。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仍淅淅沥沥滴答着小雨，十三岁的生日只有两个人度过，终归还是太冷清了。
“那只超大只的脏脏小熊还在吗？”苍兰问道。
“在楼上。”辛南柽说，“需要我拿下来吗？”
“嗯嗯。”
“跟我来吧。”
苍兰跟着辛南柽上楼走进他的卧室。
男生的卧室设置简单又简洁，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床头的椅子上还放着少年刚刚脱下来的衣服，而那只半人高的白色小熊还是跟以前一样摆放在床头。
小时候这只熊的体积几乎与苍兰一样大，现在苍兰把小熊玩偶抱在怀里，它的尺寸与记忆中的样子出现了偏差，小了许多。
“这只熊是我爸以前送给我妈的礼物，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到了我爸手里。”片刻的沉默过后，辛南柽想到了什么，他看向苍兰，问道，“你爸还是那个样子吗？”
苍兰垂下眼眸：“嗯，跟以前一样。”
如今的生活算不上太好，也不能说太糟，最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此时，在此刻，施加在苍兰身上的无形枷锁淡了痕迹，松了束缚，至少让她能有丁点儿的时间停下来喘息。
苍兰抱着小熊玩偶准备下楼时，却注意到卧室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棱角分明的漂亮水晶奖杯。
奖杯杯体上用楷体字刻着“天籁之音”四个字，奖杯底座上刻着“第七届歌唱大赛少年组冠军”一行小字。
“南柽哥哥喜欢唱歌啊。”苍兰眼里闪烁着星光，“好厉害，还拿了冠军。”
“说来话长了。”辛南柽把奖杯拿在手里，“我不知道我的生母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又跟她现在的家庭过着怎样幸福的生活，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不曾回来看看我和我爸，所以，我想，只要我的声音传得足够远，她或许会善心大发，回来看我一眼。”
辛南柽轻轻叹了口气，把奖杯放回原处：“毕竟生活不能总是一成不变，想要改变就得做出改变。”
拗口深刻的道理苍兰似懂非懂。
拿到小熊后，两人又回到客厅，苍兰把那只半人高的白色小熊放在餐桌前的坐椅上，幼稚地把它当做有思想有情感的小伙伴，然后用火柴一根一根点燃彩色蜡烛。
黄色的烛光火焰在暗淡的暮色下跃动，苍兰轻轻拍手打着节拍，小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快许愿吧。”唱完歌，苍兰催促道。
平时辛南柽是一个不太注重仪式感的人，但是现在家里有了过生日的氛围，他也没有拒绝，积极配合苍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抬头看见苍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想听我的愿望吗？”辛南柽问道。
“不听。”苍兰摇摇头，捂住耳朵，“你把愿望说给我听，你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然后她又放下手，诚恳道：“你相信我吗？”
辛南柽看着她：“相信什么？”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着你，这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辛南柽没有回话，盯着她明亮的眸子看了许久。
苍兰举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并拢：“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炸厨房了。”
辛南柽轻声笑了笑：“好，我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