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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迷途】赠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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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思极想,苍兰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存着满心疑虑,她和叶子一同走上楼上工作室。
工作室里,一个身材修长的小年轻,穿着高级定制的潇洒小西装,坐在向阳刚刚坐过的沙发上,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两侧,翘着二郎腿,正左右观望着这间姑且算得上“整洁”的工作室。
观他的行为举止,穿衣打扮,不问也知道,他一定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哥。
苍兰笃定,她当真不认识这号人物。
“哟,来了。”小年轻抬起头,看向苍兰,眼里满是少年人的狂傲与不羁。
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苍兰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眼前这位飞扬跋扈的小年轻正是上次Starky春夏新品发布会上唱歌严重跑调的新星偶像。
“陆笙?”苍兰惊疑,惊疑之后更多的是不解。
叶子疑惑道:“你们俩真的认识?”
“不认识。”苍兰淡淡说道。
一听这话,坐在沙发上的小年轻明显不高兴了。
“真不记得我了?”陆笙脸上带着初生牛犊般的桀骜不驯,“也对,那个时候的我太小了,跟现在是不太一样。”
陆笙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自己价格不菲的高定私服。
“告诉你吧,陆笙是我的艺名。”他走到苍兰跟前,“或许,你听过我的真名。”
然后他俯身看着苍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叫、夏、季、笙。”
说完后,他直起身来,很轻蔑地笑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苍兰的瞳孔骤然缩小。
陆笙。
夏季笙。
苍兰缓过神来:“这么说来,你就是……”
“没错,是我,业界精英夏季枫的弟弟。”
尽管陆笙没有细说,但是苍兰知道,他与夏季枫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就算如此,夏季枫依旧是陆笙惯来骄傲的资本。
即便十多年过去了,一提起夏季笙,苍兰还是会想起曾经那个成天赖着夏季枫,非要趴在夏季枫背上,要哥哥背的,比夏季枫小整整十岁的弟弟。
没想到曾经那个奶乎乎的小季笙长这么大了,长大后模样完全变了,就连脾性也变得跟哥哥越来越像了。
看到现在的陆笙,苍兰终于明白十多年前,夏季枫对她说过的话。
“弟弟能轻而易举得到父亲的宠爱,而我不能。”
如今的夏季笙可以大胆追求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夏季枫早已与自己的梦想背道而驰,父亲斩断了他所有退路,他唯有选择留下来,经营家族企业。
陆笙继续说道:“别以为我想过来,要不是我欠我哥人情,我才不稀罕到这种地方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把话说清楚了,这种地方是指哪种地方?”叶子急红了眼,说着就卷起了衣袖,管他陆笙是何方神圣。
苍兰连忙拦在叶子身前,她知道陆笙没有坏心思,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说话直言不讳,她柔声说道:“陆笙,我对你没有恶意,也请你不要把敌意对准我们。”
“哦,是吗?”他冷哼一声,右手食指坚定地指向苍兰,“我不是对准你们,是对准你!”
“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某人曾亲口对我说: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陆笙表情阴鸷,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刀光,犹如一只嗜血的豺狼。
“我没有。”苍兰否认,面对句句咄人的陆笙,语气是非一般的平和。
“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陆笙轻蔑地笑了笑,“哦,差点忘了,你失忆了,全都忘了。”
“所以呢?你来找我,是什么目的?”苍兰仍是面不改色,丝毫不畏惧几近暴走的陆笙。
陆笙撇开脸,瞥向放在杂乱工作台上包装精致的白色大礼盒,板着脸说道:“诺,那是我哥送给你的礼物。”
苍兰看了一眼工作台上的大礼盒,问道:“那是什么?”
陆笙突然来了兴致,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哥说,你会喜欢的。”
“你哥呢?为什么是你来?”苍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说过,我欠他人情,我来帮他送礼,合情合理。”
苍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走到工作台前,盯着面前的礼盒迟迟没有打开。
“有什么好磨蹭的。”陆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对,当着送礼人的面拆礼物是不礼貌,那好,我走,我走,行了吧。”
临走前,陆笙还不忘给苍兰留下一句:“如果你想见我哥,也可以,他的车就在楼下,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
此时,商业大楼楼下。
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兰叶阁对面街边。
黑色宾利后座的车窗缓缓下落,一双冰冷幽暗的寒眼,正注视着站在五楼透明落地玻璃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夏总,上面那位就是苍兰小姐吧。”驾驶座上约摸五十岁,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司机问道,“您要上去看看吗?”
夏季枫嗓音冷冷的:“不用,我等她下来。”
“万一她不来呢?”司机又问。
夏季枫久久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楼上苍兰的身影,直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变换了位置,见不到了,他才把头低下来。
“不来,我就一直等。”夏季枫按动玻璃升降器的按钮,关上车窗,靠着后背座椅,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小兰子,你说陆笙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叶子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走到苍兰身旁,一手放在白色大礼盒上面,“话说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这么大的盒子。”
“不知道,看看吧。”苍兰解开礼盒上系成蝴蝶结的金色丝带,然后深吸一口气,将礼盒盖揭开。
!!!
“这……”叶子看向微微皱眉的苍兰。
礼盒里放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规规整整叠放着一套白色婚纱。
苍兰细细颤抖着双手,伸进礼盒,提着婚纱两侧衣肩,让整套婚纱完全展现出来。
这并不是普通的婚纱,而是Starky春夏新品发布会上展示的寓意荒诞又诡谲的白色拖尾婚纱。
苍兰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位金发女模特身着白色婚纱的模样。下一个画面,便是金发模特换上黑色沉郁婚纱,露出了极其诡异的笑容。
那诡异的笑容如同可怕的梦魇牢牢依附在苍兰脑海中,怎么散也散不去。
哐嘡——
白色礼盒从工作台上掉落,苍兰松开手中的婚纱,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夏季枫会选择送出这套白色婚纱,而不是另一套黑色婚纱?
苍兰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是她忘却又不曾知晓的过去。
——也会是以后注定的命运。
“小兰子,你怎么了?”叶子急忙蹲下身,把瘫坐在地上的苍兰扶起来,“是这套婚纱有什么问题吗?”
惊慌中,苍兰紧握住叶子的手:“叶子,我不能再逃避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兰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逃避不逃避的。”
“夏季枫,是夏季枫……”苍兰喃喃道。
“夏季枫他怎么了?”叶子看向滑落在地上的白色婚纱,“他送你婚纱难道是要求婚吗?可求婚直接送婚纱也太奇怪了吧。”
“不,不是的。”苍兰否定,“他在用他的方式刺激我。”
苍兰扩张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恐惧:“画,那幅画!”
“什么画?”叶子疑惑。
“小叶子,我记得,你说过,婚服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夏季枫的一幅画。”
叶子含糊地点点头。
“我……似乎在哪儿见过那幅画。”苍兰手握成拳,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但我……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那幅画里到底画的是什么!”
“小兰子,你在干什么?!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叶子急忙制止了苍兰无端的怪异行为,她把地上的婚纱捡起来,胡乱塞进礼盒中,盖上礼盒盖,“这破婚纱也不要再看了,晦气!”
叶子把苍兰扶到沙发上坐下,触碰到苍兰的手时,才发现她的手很冰,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给苍兰倒上一杯热水:“别乱想了,喝点热水暖暖。”
捧着温热的水杯,氤氲在水汽里,苍兰终于缓和过来了,她渐渐冷静下来:“小叶子,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问清楚,你在店里守着,我出门一趟。”
她毅然决然拿出先前夏季枫递给她的个人名片,对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夏季枫的电话。
“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吧。”
*
北风凛冽,黑云压城,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天黑了,暴风雪已经来临。
雪很急,很快,顷刻间,天地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楼下黑色宾利的车顶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站在宾利旁边的男人没有撑伞,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片片雪花早已落满他的肩头。
不远处的苍兰双手抱着白色大礼盒,一步一步踏在路面的积雪上,缓缓朝他走来。
今天很冷,那种冷由外深入骨髓,尤其是在看到夏季枫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时,那种从头至脚彻骨的寒变得尤为深刻。
苍兰走到夏季枫身前。
“夏先生,谢谢你的礼物。”她弯下腰,把大礼盒端正地放在他右脚边,“但是,我不需要。”
夏季枫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送出去的礼物,我不会收回。”
“为什么?”苍兰抬起头,眼里有恨意,也有莹莹光斑闪烁。
街灯下,雪花纷飞,教人看不清那是晶莹的雪花,还是透亮的泪光。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缠着我不放!”苍兰低吼道。
夏季枫那双无论何时都能掌控全局且漠视一切的眼睛在此刻竟有须臾的摇动,他低沉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婚纱?”
“不重要了。”苍兰咬紧下嘴唇,“夏先生,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帮助了岑一一,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接受你任何善意或是恶意的赠礼。”
“就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夏季枫居高临下,步步逼近,“太天真了,没发现吗?你的小公司存在问题。”
“融资,代言,宣传,总得有一个,可惜你一个也没有。”夏季枫身上又多了一分凌厉,“你的确是一名成功的设计师,但不会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如果你想要我出手帮你,最好乖乖过来找我。”
苍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她与夏季枫之间的距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夏先生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话毕,苍兰转身往回走,夏季枫先一步追上她,挡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逼迫她看向自己:“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等苍兰回答夏季枫的问题,一个熟悉又无比温润的声音穿过飘摇风雪从前方传来。
“阿兰——”
苍兰寻声望去。
一把黑色雨伞闯入她的视线。
雨伞下面是她放进心窝,仅是念想片刻便会瞬间心软的俊俏面容。
辛南柽身着黑色风衣,手举一把黑色雨伞站在雪地里。
风很大,雪很急,他的长衣随风飘摆。
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苍兰心里一阵难过。
下雪天这么冷,哥哥也只穿着薄薄的风衣,他一定很冷吧。
远处的辛南柽伸出一只手:“阿兰,过来,到哥哥这边来。”
今晚的哥哥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虽然他微笑着,露出唇角好看的浅浅梨涡,可是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是让人无法靠近的疏离。
苍兰用力抽出被夏季枫攥紧的手,朝辛南柽的方向走去。
“去跟你的好哥哥道别吧。”夏季枫冷漠道。
苍兰猛地顿住脚:“道什么别?”
“你到现在还被辛南柽蒙在鼓里。”夏季枫站在苍兰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问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苍兰木讷地摇摇头,一颗不安的心狂跳不止。
“好,辛南柽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夏季枫脸色阴沉,周身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森森寒气,“五年前的今天,是你第一天住进夏家的日子!”
苍兰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可在听到这个答案那一刻,她还是无法接受,脚底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
“什么?你说什么?!!”她踉跄了一下,随后,被身后的夏季枫一把搂进怀里。
“想起来了吗?”夏季枫紧紧搂住苍兰的腰,亲昵地贴近自己,“玩了这么久,是时候跟我回家了。”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苍兰敏感的耳后:“我很是怀念曾经你我同床共枕的夜晚。”
说完他瞥向辛南柽,眼底流露出几抹不易察觉的挑衅之色。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绝不是关在牢笼里任人摆布的玩偶!!!
苍兰拼命地摇头否定,以往所有的认知在这一瞬间崩塌瓦解。
理智被愤怒淹没。
憎恨将胸腔填满。
她死死握住夏季枫箍在她腰上的手,试图使出全身力气奋力推开:“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跟你……”
跟你什么?
苍兰不敢继续往下想。
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感霎时涌上心头。
“恶心!真恶心!!!”苍兰失控一般声嘶大吼。
她越是挣扎,夏季枫的手就抱得越紧。
她完全低估了眼前这个恐怖男人的控制欲。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辛南柽厉声一吼,丢掉手中的雨伞,带着满身戾气,三两步飞速冲到夏季枫面前,抡起右手拳头,狠狠一拳砸向夏季枫的左脸。
但夏季枫早有防备,他仅是伸出一只左手,就稳稳接住了辛南柽的暴拳。
夏季枫盯着那只暴怒的拳头看了许久,忽而剑眉微皱,用力甩开,唾弃道:“自不量力。”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辛南柽再次上前,直接一掌重重击在夏季枫的胸膛上。
这个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猛烈的撞击并没有让他惯性后退,只是微微松开了桎梏在苍兰腰上的手。
找到了击破点,辛南柽左手五指并拢呈刀砍状用力劈开夏季枫的手臂,然后右手顺势抓住苍兰的胳膊,用力一拽,把苍兰拽回自己身边。
“夏季枫,你够了!到此为止吧!”辛南柽咬牙道。
未曾见过哥哥如此艴然不悦的模样,也未曾听过哥哥说出如此怒不可遏的话语。
尽管如此,苍兰却并不感到害怕。
仿佛终于逃离了梦魇,她扑进辛南柽怀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不争气地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哥,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胸前的黑色衣襟被汪汪泪水浸湿,辛南柽低下头,轻轻拭去苍兰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我知道,你没有。”然后他把苍兰冻得冰冷的手握在掌心中,放在嘴边,哈了哈气,“苍兰,天冷了,我们回家。”
“好……”苍兰抽噎着点点头。
“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夏季枫大步追上来,“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结束,我说了算!”
“夏总,我一个外人都看明白了,您还不明白吗?”坐在宾利里的中年司机突然打开车门,冲出来,挡在夏季枫面前。
“给我让开!”夏季枫怒斥道。
“苍兰小姐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夏家。”司机残烛般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不累吗?”
“累?”夏季枫揉揉眉心,似若自嘲般地冷笑道,“老陈,你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累?”
中年司机面露难色,不敢回话了。
苍兰停下脚步。
纷飞的思绪在天寒地坼中变得越发清晰,泪水被风吹干,寒风刮在脸上似刀割般一刀一刀地疼。
我为什么要害怕?
所谓的不曾知晓的不堪回首的过往早已湮没在了岁月的尘埃中。
为什么还要死死抓住不放?
她松开辛南柽的手,转过身,平静地看向夏季枫,确定自己真的不那么害怕了,才勇敢开口道:“夏先生,我没有逃,也不会再选择逃避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目光坚定,通红的眼眶依旧很明显,却已然看淡了一切:“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雪虐风饕,朔风凛冽。
夏季枫看着苍兰坚定的眼神,微微怔了怔,向来孤傲的他也失去了气魄。
似曾相识的话,当年的她,也亲口对他说过。
——“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近乎绝望的话语至今依然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
待夏季枫回过神来,眼前唯有茫茫白雪纷飞,再不见苍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