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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执念】初雪 ...

  •   苍兰与叶子在小区外的十字路口道了别。

      车窗外寒风肆虐,苍兰开门下车,大风从后颈空隙灌进后背,彻骨的寒随之席卷了全身。

      从十字路口到小区大门不过百米的距离,今天却变得格外遥远,她不得不裹紧围巾,顶着寒风艰难前行。

      一瞬之间,这座城市就冷了。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苍兰一人单薄的身影,米色大衣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翻飞,好像下一秒,大风就会将她吹走。

      尽管手尖脚尖被冻得冰冷,她的头脑仍是清醒的,内心仍是炽热的。

      中午那场震撼人心的中式婚礼还犹如一场浪漫唯美的古典电影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今晚她回家得比往天早,一进屋,股股暖流便慢慢涌向全身,寒意也渐渐消去。

      暖气开得太足,苍兰觉得有点热,她不疾不徐解下脖子上的围巾。与此同时,里屋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钢琴声,叮叮零零,渺渺悠远,好像有一串珍珠滚落到了琴键上。

      苍兰将围巾随手搭在客厅的椅子上,寻声往屋里走,刚刚还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的婚礼画面霎时被钢琴声尽数抹去。

      细细听来,这支钢琴曲不似以往苍兰在高档餐厅里听到那样优美清新,也不似她失眠时爱听的那样空灵静谧。相反,这首曲子竟有点悲伤,好像弹琴的人心里装满了无法与人诉说的心事。

      苍兰寻声来到辛南柽的卧室门口,房门半掩着,卧室里柔和的暖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在白色的地瓷砖上映出一道光。

      她伸出右手,推开房门,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片段。

      画面很模糊,很模糊,但她依稀能识别清楚一个人的轮廓。

      好像是……

      好像是她昨晚喝醉后……

      勾住了辛南柽的下巴?!!

      苍兰的耳朵倏地一下就红了,她不确定这是真是假,右手僵硬在半空中,慢慢握成拳,尴尬得想就地掘地三尺把自己一整个人都埋下去。

      她很想把房门关过来,可惜晚了,房门已经被开到了最大。

      她赶紧闭上双眼,可是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能听到的除了钢琴声还是钢琴声。

      她慢慢睁开眼。

      所幸开门的声音极小,几乎被钢琴声淹没,辛南柽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靠窗的黑色钢琴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飞舞。

      灯光打在他身上,衬出一片柔和温暖的光。他整个人照耀在灯光下,融汇在琴声里,显得那样亦真亦幻。

      与这首忧伤钢琴曲不同的是,辛南柽给人的感觉格外干净,干净得不染一尘。尽管入圈多年,他身上仍然保留着最初的那份纯真。

      现实与想象不一样,在看见辛南柽的那一刻,苍兰突然就不想逃了。

      她没有继续向前走,也没有往后退,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门口,静静欣赏这场小小的音乐盛宴。

      一曲弹完,辛南柽收回手,往左挪了挪,留出一个空位。

      不知他是何时发觉苍兰出现在门口的,他低下眼眸,拍了拍空出的座位,轻声道:“过来,坐。”

      戛然而止的钢琴声没能让苍兰完全缓过神来,她沉浸在音乐中,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步到辛南柽旁边,坐了下来。

      身旁的人乖乖坐好后,辛南柽微微抬高下巴,他没有看向苍兰,而是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好像望向了黑暗深处,良久,他沉声问道:“阿兰,我是谁?”

      莫名的问题把苍兰问懵了,她心想哥哥就是哥哥,还能有谁?难不成自己昨晚喝多了,把哥哥认成其他人了?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把辛南柽认成其他什么人。

      苍兰往辛南柽肩头靠了靠,好言好语道:“哥哥就是哥哥,不会是其他人。”

      辛南柽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面向苍兰,盯着她狐疑的大眼睛,继续问道:“你叫我什么?”

      离得近了,苍兰注意到,今天辛南柽画了好看的眼妆,他眼里闪烁着光,如星空般耀眼,如小鹿般澄澈。

      苍兰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她的眼睛距离辛南柽的眼睛只有十公分,这个距离近得甚至可以让她数清辛南柽的睫毛根数。

      她身子忽然往后仰,支支吾吾回答道:“哥……”

      好像身子往后倾离辛南柽还是太近了,苍兰又往右挪了挪。她迅速整理好情绪,笑道:“我当然叫你哥呀。哥,哥哥,好哥哥,我的好哥哥,我最好的哥哥。”

      辛南柽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撇过脸去,让额边蓬松的长刘海遮住能表达内心真实情绪的眼睛。

      “算了。”辛南柽摇摇头不再追问。

      他把手放在琴键上,重头开始弹。

      以苍兰对哥哥的了解,她很快捕捉到辛南柽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我的好哥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奇怪。”苍兰说道。

      辛南柽停下手上的动作:“哪里奇怪?”

      苍兰想了想:“说不上来,哪里都奇怪。”

      辛南柽很轻的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苍兰的问题。

      两人都没说话,只剩钢琴声飘荡在寂静的夜里。

      搬来这里住快两个月了,这还是苍兰第一次听到辛南柽弹钢琴,待辛南柽完整弹完一曲后,苍兰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辛南柽盯着苍兰,“今天新创的曲,没歌名,也没填词。”

      “难怪以前没听过。”苍兰真诚道,“不过,真好听。”

      辛南柽挑起一边眉毛:“怎么样?想不想试试填词?”

      苍兰盯着他,故作严肃道:“让我填词的话,给我什么好处?”

      辛南柽咧嘴笑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招?竟然学会跟我谈条件了。”他伸出食指勾了勾苍兰红红的鼻尖,“我给你的好处还不够多吗?”

      苍兰摸摸自己的鼻尖,嘟囔道:“我开玩笑的,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不会写词。”

      苍兰在设计上鱼龙得水,在音乐方面却是一窍不通。在专业人士面前写词,颇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不是她怕哥哥笑话,而是她向来如此,对于拿捏不准的新事物,从不敢轻易尝试。

      “没事,我教你。”辛南柽把手放到苍兰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先听曲子找感觉。”这一次他弹得很慢,尽量让苍兰跟上他的节拍。一曲弹完,他说道:“写词不难,跟写诗一样,立好意再写,注意押韵,当然也可以不押韵,很多歌曲不押韵也能出彩。”

      随后他顿了顿,问道:“一首歌写得好不好,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是提问,但并没有要考倒苍兰的意思,没等苍兰回答,他便自己解释道:“旋律、歌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感情的共鸣。”

      苍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双手撑在板凳上站起来:“哥,等我一下,我去拿纸。”

      苍兰回来时,手里拿了两张A4纸,一本素描本和一支签字笔,这些是她从对面的小型服装工作室里拿出来的。同时,她脱去了最外层的大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

      她盘腿坐在铺满毛绒垫的飘窗台上,将素描本垫在A4纸下面,然后攥紧笔,像模像样作起词来。

      签字笔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很小,小到微乎其微,却因为是白纸上唯一一点黑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苍兰左手撑着脑袋,右手转笔,盯着A4纸上的黑点发呆。

      奈何左思右想都写不出一个字,在笔尖杵下一个黑点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很难吗?”

      辛南柽问她。

      苍兰无奈点点头。

      对她来说是挺难的。

      空白的过往,空白的记忆,她就像一副被掏空灵魂的木乃伊,没有经历过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经历过海誓山盟的诺言,也没有经历过肝肠寸断的思念。就算辞藻再华丽,语句再优美,也不能撼动人心。

      “哥,作这首曲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苍兰用笔头抵着太阳穴,“要不,你再弹一遍我找找感觉?”

      “我……”辛南柽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说道,“好,闭上眼睛仔细听。”

      怎么又要闭眼?

      苍兰心里犯嘀咕,却还是乖乖照着做了。

      她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用心感受,尽量让自己找准感情的切入点。

      钢琴曲再次响起,她脑海里闪过很多景象。

      寒冷的冬夜,漆黑的房间,无望的等待,迷茫的明天,掉落的泪滴,异乡的海韵,朦胧的夜色,破晓的黎明……

      仿佛有人在痛苦中绝望,在绝望中挣扎,在挣扎中祈祷。在冲破黑暗,挣脱束缚,快要看到光亮的那一刻,钢琴声停了。

      苍兰猛地睁眼,惊觉辛南柽不见了。

      “哥?”不知道为什么,睁开眼没看到哥哥,她会有一丝慌乱。

      “哥?”

      她又喊了一声。

      “作这首曲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人。”辛南柽温和的声音近在耳后。

      苍兰侧头看见辛南柽就站在她右后方,上身俯下来,嘴唇凑在她耳边低语。

      “谁?”苍兰问。

      她突然回想起哥哥昨晚提起的那位“很难追的女生”,她心脏骤然缩紧,不由得慢慢捏紧了胸口处的衣服。

      辛南柽轻笑道:“秘密。”

      苍兰心里咯噔一跳,好像有块大石头从高处重重砸了下来,砸得她胸口生疼。

      哥哥的笑容太假,让人不禁怀疑答案是不是一句玩笑话。

      秘密,多么简单的两个字,是她这个妹妹也不能得知的。

      秘密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秘密之外的未知,未知可大可小,小到一目之及,大到超出自身的认知范围你,而未知带来的不安才是拉开距离的根本所在。

      辛南柽直起身,说道:“或许妹妹需要某些重要的关键点,比如说——”

      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道:“比如说——执念。”

      “执念?”苍兰小声重复了一遍。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中。

      倘若放不下,岂不一直困于执念的牢笼中?

      “外面下雪了。”辛南柽调转开话题。

      苍兰顺着辛南柽的目光望向窗外。

      朦胧中,她看见大片大片漂亮的晶状体在街灯下忽明忽闪,静静飘落。

      那是一片片晶莹的雪花。

      下雪了。

      今年北京的第一场雪。

      苍兰转回视线,发现手中的A4纸和签字笔不知何时被辛南柽拿了过去。

      辛南柽盘腿坐在她身侧,低下头,认认真真一笔一笔写着。

      半刻钟过去了,一张白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一首小长诗。

      “我尝试写了你喜欢的古风词。”辛南柽盖上笔盖,把纸张递给苍兰,“歌名留给你来取。”

      苍兰接过A4纸仔细看了看,这首词不算太多,写了一小段:

      “飘飘银蝶飞雪停
      漫漫寒冬夜寂静
      坤灵草木皆凋零
      故人归期遥未定
      相思入梦来
      一执一生情
      但望吾此生
      一念一心倾
      大雾散尽
      似梦初醒
      空房冷冰冰
      念只是,一场泡影
      忽又闻,佳人音
      怕再难,细细听
      纷扰离人心
      纷扰离人心
      曾几度相逢
      终不负卿”

      纷扰离人心……

      苍兰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她把A4纸还给辛南柽:“哥,我可能不太懂,你能告诉我这首词讲的是什么吗?”

      辛南柽坐直了身板,像鉴赏古诗词那样一本正经解释道:“这首词讲述的是孤独的主人公一直在等他的心上人,他等过了春夏,等过了秋冬,等到草木皆枯,雪落山河也等不到伊人的归来。一天夜里,主人公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在梦里,他发誓,要一生一世跟心上人在一起,要一生一世对她痴情。可惜梦只能是梦,醒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醒来只是泡影一场。习惯了等待,习惯了一个人,期待成真时,他就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了。所以,当主人公再次听见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害怕,害怕这依旧是一场梦。尽管如此,纷纷扰扰,岁月蹉跎,扰乱人心,主人公依旧执于一念,心依旧未变,在经历了悠悠岁月后再次与佳人相遇,主人公暗自许下诺言,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她。”

      话闭,两人沉默良久,苍兰缓缓开口道:“结局虽然美好,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所以,你觉得他放下了吗?”辛南柽问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主人公。”

      “没有。”苍兰肯定回答道,“执念不可能轻易放下。”

      辛南柽一愣,低下眼眸,淡淡道:“没错,放不下。”

      他轻叹一口气,侧头看向苍兰:“歌名想好了吗?”

      苍兰揉揉眼睛,恹恹欲睡:“暂时没想好,取名字好难。”

      “不早了,去睡吧,剩下的交给我。”辛南柽说,“完整谱好曲后第一个唱给你听。”

      “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哥哥了,把第一听众的位置让给了我。”苍兰伸伸懒腰,她刚走到门口,又被辛南柽喊住。

      “阿兰,我再问你一次,认真回答我。”辛南柽远远的看向苍兰,他清澈的眼眸里好似有一片浩瀚深海。

      这双眼仅看一眼,便足以坠入海底。

      他沉声问道:“我是谁?”

      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

      所以这是有奖竞猜?

      说到底哥哥是被这个问题魔怔住了。

      苍兰回头微笑道:“我知道啊,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歌名。”辛南柽垂下头,仿若一个嗒焉自丧的失败者,“下次想好了告诉我。”

      “嗯。”苍兰嘴角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消失在卧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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