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麓山决明子

10、夏至

　　2009年6月21日，夏至。鹿角解、蜩始鸣、半夏生，

　　“妈妈妈妈，你知道吗？今天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一天。”
　　“恩，囡囡好聪明。”
　　“是林老师教我的！我以后要嫁给林老师！”

　　舒畅坐在KFC的大堂里，看着邻桌的小女孩，心情很愉悦。
　　难得拥有这样不用干活的休闲周末，自然是要与喜欢的人一起约会才美好。想到一整天都可以跟皓辰约会，舒畅的心情恨不得比外面的艳阳还要明媚几分才好。
　　好吧，严格来说，参加同学婚礼什么的，不能算是约会。不过因为是和皓辰一起出席，也跟约会差不多了吧。舒畅乐滋滋地想着。
　　那次表白之后，袁皓辰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这样模棱两可的暧昧让舒畅伤透了神，一会儿暗自窃喜一时又急得抓心挠肝。一个多月的时间，始终处于不明不白的关系。虽然有很多次深夜YY的时候都想着干脆直接扑倒就好，但见到本尊，却连手都不敢多碰，老实得像情窦初开的初中生。
　　早几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到了袁皓辰这儿全部宣告无效。果然男人和女人，是不能用相同的方法来追的吧。

　　“等很久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在舒畅耳中却格外有种禁欲的性感。
　　他站起身，竭力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曾经的某一任女友告诉过他，他这样的笑容杀伤力很大。不过，貌似这招对男人不怎么管用。对面的人甚至连眼珠子都没多转一下，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恩，等一下。领子没翻好。”他伸手想去整理袁皓辰的衣领，却被对方下意识的躲开。已经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呃，我自己来就好了。”
　　舒畅抬手挠了挠头发，故作大方地笑了笑，“哈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袁皓辰扭过头，在舒畅看不见的方向，轻轻地抿了抿嘴角。

　　因为怕堵车，他们特意选择了坐地铁。周末的地铁虽然不像上班高峰期那么恐怖，但三号线还是完全配得上他沙丁鱼罐头的美名。
　　袁皓辰旁边的美女一直在往他那边挤，倒也不是发花痴想跟这位帅哥来段艳遇，只是横竖要挤，一边是满身大汗的猥琐大叔，一边是英俊清爽的帅哥，正常人都会这么选。
　　美女的心思不难猜，但理解和接受很多时候并不能划等号。
　　看到袁皓辰一再往后退让，舒畅的眉毛逐渐拧出了个八字型。他不动声色地挤到袁皓辰面前，横生出一条手臂隔在袁皓辰和美女中间。美女有些愠怒地往后退了一点，舒畅只是抬头看着车厢上的指示灯，假装感觉不到美女的怨气。

　　换乘的车站人不是一般的多，舒畅不好意思签袁皓辰的手，只能像小孩子一样扯着袁皓辰的衣角。生怕一旦被人流冲散，便再也找不回来。

　　“皓辰！”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袁皓辰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了下自己的衬衣，将衣角从某大龄正太手中扯了出来。
　　赵旭在内心深处得意地勾了嘴角，面上倒还是维持着沉静如水的样子。
　　“出去玩么？”眼看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跟前，赵旭却只是对着袁皓辰说话，好像完全没发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一样。
　　“啊，同学结婚去喝喜酒。”
　　“这么早？”赵旭抬手看表，广州一般都是晚上喝喜酒，现在不过早上10点。
　　“恩，要早点过去帮忙。而且在深圳，正打算去东站坐和谐号。”

　　“皓辰，你同事么？”一旁的男人大概是受不住冷落，刻意加入了谈话。赵旭揉了揉鼻子，好重的忠犬味。不过你真的确定，这样撒泡尿宣告己有的方式对眼前这家伙有用？
　　“呃，这位是我的主编，赵旭。这是我中学同学，舒畅。”
　　“舒畅？”赵旭眯了眯眼睛，“名字很熟悉呀？”
　　“就是上次你让我跟王姐一起去采访过的那位室内设计师。”
　　“噢，这么说就是很多年不见了？”赵旭笑了笑，突然递出一张名片，“你好，我是五羊报社的图志主编，赵旭。这两年都和皓辰一起工作。”
　　话里话外的挑衅意味让舒畅很是不舒服，于是也不甘示弱地用力握住赵旭的手，“您好，辰辰平时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还希望您多关照。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您，我还没办法跟辰辰重逢，我应该感谢您才是。”
　　袁皓辰翻了个白眼，决定去买把桃木剑回来，挂在床头辟烂桃花=，=

　　好不容易摆脱了赵旭的纠缠，袁皓辰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扯了舒畅的手腕就跑。他们在地铁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跳上了车，隐约听到后面的工作人员气急败坏地在喊冲门危险，不由相视而笑。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他们坐上了火车，看着靠窗小憩的袁皓辰，有种温暖安宁的情绪在舒畅的心里滋生。这个人就是有一种魔力，明明寡言少语，但只要跟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很安心。无论多么浑浑噩噩荒诞不堪，只要回首能看到他的身影，就会看到光明。

　　到深圳之后袁皓辰给李平治打了个电话，便遵照指示上了的士。
　　其实舒畅跟李平治的关系，基本只限于互相认识而已。虽然是同学，高中三年也没讲过几句话，如果不是因为袁皓辰，大概完全没有交集。婚礼什么的，舒畅当然是没有收到请柬，只不过是自己厚着脸皮跟了过来而已。

　　他们到了婚礼现场，新郎这时候大概还在女方家中受着百般刁难，也不可能这么早出现在酒店。舒畅见到一个略为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以前省实的，但应该不同班。对方倒是径直过来跟皓辰打招呼。舒畅这才知道这人叫黄宇轩，加上今天的新郎官，三个人因为摄影而建立起不错的友谊，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断联系。
　　听着旁边两人的寒暄，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六年的时光，在人的一生中或许算不上漫长，但你从少年过渡到青年的人生，我却完全没有参与。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黄宇轩才意识到旁边这个人是跟袁皓辰一起过来的。而在得知这人是舒畅之后，他突然很兴奋地抓住了舒畅的手，反倒把舒畅给吓了一跳。
　　“哈你肯定忘了，我以前是L大的，当时我们搞老乡会还见过。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就去了香港。哈哈！你当年也算是我们的话题人物呢！”
　　舒畅有些尴尬地看了袁皓辰一眼，他大概能猜到所谓的话题是什么内容。不过袁皓辰面色很平静，这让他松了口气，看来皓辰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草草吃过中饭，黄宇轩便安排皓辰跟舒畅过来帮忙布置会场。这是舒畅第一次参加同学婚礼，虽然有专业的婚庆公司在安排，但亲戚朋友还是全部忙得手忙脚乱。
　　等到宾客来齐晚宴开始，舒畅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他掏出手机发短线：累死我了，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从没为追个人花那么多功夫。
　　没多久，收到对方回信：我代表广大被你玩弄过的女性表达无尽的欣慰与惬意XDD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话也多了起来。这一桌坐的大部分是李平治的大学同学，舒畅他们三个中学同学便显得有些孤零零。没想到黄宇轩是个喝了酒之后就超级自来熟的主，此刻已经是跟旁边的男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舒畅，你现在有固定女朋友了吗？”也不知为什么，黄宇轩突然把目标转移到了舒畅身上。
　　舒畅汗颜，固定是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暗示我有很多不固定的女朋友么？
　　袁皓辰低头喝汤，似乎没意识到这句话隐藏的玄机。
　　正在困窘着思考怎么回答，黄宇轩放了个重磅炸弹出来，“哎呀，皓辰你不知道吧，舒畅当年可是传说中的百人斩噢！”
　　嘭—— 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下，一片浑噩中，只有“完了”这两个字，格外清晰。

　　舒畅不记得新郎新娘什么时候过来敬酒，也不记得酒席是什么时候结束。只是稀里糊涂地听着李平治说给他们都准备了房间明天再回广州，又稀里糊涂地就跟着皓辰去了酒店。
　　因为心情太沮丧，甚至于连心上人在洗澡这样难得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一直想着要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却发现怎么都是百口莫辩。

　　袁皓辰带着满身水汽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舒畅盘腿坐在地板上木然发呆，走过去打算把人扯起来。手臂却被舒畅用力地抓住，“对不起皓辰。”
　　他那么用力，皓辰能感受到指甲嵌入自己肌肉的刺痛感。而他的表情，却又脆弱得让人心疼。
　　“你不用这样。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你不必向我解释。”想到舒畅钱包里那张合影，心里那个空洞便跟着手臂一起刺痛起来。

　　“不是的，皓辰！你听我解释！”
　　袁皓辰回头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舒畅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不出来一个字。有什么可解释的呢？自己犯下的错，只能自己来承担后果。
　　他突然吻上了皓辰的嘴角，虔诚而又绝望。和记忆中一样冰冷，却似乎比记忆中还要柔软。

　　就好像即使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黑夜也始终还会来临。再怎么竭力粉饰，那些荒诞的过往都是真实的印刻在自己的人生之中，迟早会暴露它本来的面目。
　　只是即便如此，却依然无法放弃追逐属于自己的光明。或许自私，但这是人类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