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蓝漓水

53、泣春之章 何日着我汉家衣

　　碧榴张开御之阵以阻隔因为司时和饕餮的交锋而激起的灵气波动。依靠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没有重量了。

　　为什么……她抱紧失去意识的零。

　　就算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的，为什么要救我呢……是为了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吗？

　　从刚一诞生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的自己，根本就不懂这种感情，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另一个活下去……的。

　　碧榴不能永远都是这样的，试着改变看看怎样？

　　很久很久之前，那位神祇曾经这样说过。

　　去人间界看看吧，一定会发生什么改变的。

　　黑发的女神总是带着温柔笑容，如同广袤晴空般温和明净。为什么这个家族会憎恨着那位神祇呢，甚至愿意为此而与上古凶兽定下契约。

　　指尖传来的触感突然消失了。

　　“零……？”

　　青年的身体似乎在逐渐变得透明，碧榴心中传来不祥的预感——人类是不会随着生命终结而完全消逝的，即使死去了也会留下躯体，所以才需要可供凭吊的墓碑来作为思念的凭依。如果零会消失的话……

　　那就证明自己的猜测和饕餮的话都是真的，零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灵魂和思想的具现化，就像二重身那样。

　　还在思索的时候，双手突然抱了个空。

　　“零？！”

　　怀中的青年消失了，一瞬间，只有浅青衣袖上残留下宛如破碎水晶的鲜红晶体，略微一动就滑落满地。

　　“啪”地一声，御之阵被早就窥伺在旁的死灵们击破了。他们争先恐后地从地上抓起红色的魂晶，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就像是饿鬼那样，永不满足的贪欲。即使这世界上真有让死者重临现世的方法，也绝对不会用在他们身上！

　　“滚开！”

　　话语化为锐利的言灵之箭，挟带着碧色火焰向死灵们激射而去。碧榴挥动衣袖，滚落在地的魂晶便浮升而起。

　　“从吾所愿……来！”

　　只是一招手，红色的魂晶就化为珠串落在手心——她是上天亲自赐名的碧凰天女，魂火的司管者，想从她手中抢夺灵魂是不可能的事。

　　——祭品……原来在这里！

　　身后的黑暗里蓦然伸出一只手，连着薄绡一起抓住了少女蜿蜒于地的发丝向后狠狠扯去。

　　“……！”碧榴发出痛呼，瞬间失去了平衡，下一刻就被人揽进怀里。

　　倾斜的视野里红影闪过，哀嚎声刺激着耳膜，强烈的灵气波动使她几乎睁不开眼。

　　“没有实战经验就不要乱动，”从头顶传来司时的声音，“你只要待在这里就可以了，我不会让他们再碰你哪怕一根头发。”

　　“果然是想背叛吗，零司时？”粘稠黑暗自老者的身躯里抽离而出，碧榴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魂晶珠串。

　　“既然这样，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死罢！”

　　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光线消泯，黑暗吞噬了视线能及的一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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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饕餮的幻境。上古四大凶手各自拥有不同的能力，而饕餮的力量就是制造幻境，你们的时隔界可以存在这么长时间，应该也是因为他吧。”

　　碧榴在黑暗里静静地说着，耳边传来司时的声音：“的确如此——虽然我不想承认。你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司时皱了皱眉：“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恨着苍空神祇？”

　　没有回答。

　　“我在未成年之前都待在那位神祇的身边，她是位温柔的神明，并且眷顾着人类……”

　　“看起来短时间内我们是出不去了”，司时打断碧榴的话，“告诉你应该也无所谓吧。”

　　“我们家族原本的姓氏并不是零——当然过去那么多年，想要知道原来姓什么也不可能了——零代表着虚无之黑暗，是与饕餮定下契约的标志。”

　　“你知道剃发易服吧。”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悲凉的味道。

　　碧榴回忆了一下那些她依附过的女孩们的记忆：“……知道一点。”

　　“零家的第一位家主——他的名字叫临涯，是个力量没有觉醒的持灵者，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或许一生都不会察觉自己体内所拥有的力量。1645年剃发易服令颁布，家中人抵死不从，父兄也因此而死，他自己则逃往山中避难。那个时候，他15岁。”

　　少女抓紧了司时的衣袖：“他遇到了饕餮么？”

　　“没错，而且还被那股力量所吸引了。是不是很可笑？原本是那样一个人……为了保护衣冠不惜以死相搏，在深山中过着毫无保障的生活，居然因为饕餮三言两语的诱惑而放弃了……那个时候，你说的那位神祇在哪里？”

　　既然她眷顾着人类，又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身陷水深火热而不相救？

　　“并不是这样的，苍空神祇只司管创造，并不干预星辰运行轨迹，那样的结果是人类自己造成的……！”

　　少女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却宛若哭泣。

　　“简直是……笨蛋……！那种事早就可以不要做了！”

　　“……？”

　　“如果是因为剃发易服才会堕入黑暗深渊，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必要再待在黑暗之中了吧，因为你现在穿的，不正是你的先祖曾经拼死保护过的衣服吗？！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被饕餮诱惑有什么好笑！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那种事情……那种事情，不能接受不够坚强又有什么错了，每个人心里都有最软弱的地方不是吗？！”

　　司时突然笑了起来：“这话不像是碧凰天女会说出来的……你是简茗？”

　　“……是。”

　　“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对吗？但是我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

　　“可是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连呼吸都停止了。”

　　“并不是死了，是碧榴取代了我的意识……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简茗抿了抿唇，“请不要再恨了……”

　　“什么？”

　　“不要再怨恨那位神祇了……我们都没有错——虽然历史什么的，太过沉重的话题我也不懂，但是……一直怀抱着那样的感情，难道不会很辛苦吗？”

　　而且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使断代数百年，我们也依旧记得曾经的广袖飘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有一件衣服叫做汉服。

　　在这个人的心里，也有着相同的信念吧，所以才会说那些话啊。

　　“或许我真正厌恶的是这个家族本身？被财富和权力蒙蔽了眼睛……而且和饕餮的契约也不是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

　　黑暗中，简茗似乎感到司时叹了口气。

　　“零在你那里，对吧。”他转换了话题。

　　“你是说……这个？”简茗用手摩挲着珠串，看起来是水晶的样子，但却如血肉般带着温暖的温度。她把珠串交到司时手里。

　　“我好像是个很差劲的人”，司时将珠串握紧手心，抬头看向虚无黑暗，“我们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准备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