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修改版）》一池碎萍

4、第四章

　　蒲云飞刚出国的那会常和莫语欣书信往来，偶尔还能接到他短暂的问候电话，后来，联系突然中断了。语欣猜想，自己的男朋友一定很忙。
　　一年之后，莫语欣大学毕业了。没有等到回来娶她的蒲云飞，却从李建成的口中得知了蒲云飞结婚的消息。看着莫语欣沉默的表情，李建成有些诧异，也有些难过。他说：“如果觉得难受的话，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这样一言不发地沉默，很吓人的！”
　　莫语欣冲他微微一笑。对李建成来说，这微笑竟带着一种该死的魔力，差一点将他打翻在地。她说：“建成，别担心，我没事的！他愿意和别人结婚总有他的理由，随他去吧！”
　　李建成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她，问：“真的不难过？不会是安慰我的吧？”
　　“谢谢你，真的没什么，毕竟也和他分开了一年了，总比日日在眼前突然分手要好得多。”
　　其实不难过是骗他的，人总有自尊心的。在李建成担心地离去之后，莫语欣再也忍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毕业已经有段时日了，莫语欣一直没能从蒲云飞的背叛中解脱出来。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去找工作。自蓝紫去世之后，父女俩的关系倒是亲密了好多。做老爸的每天一个电话催她回上海，她也只是淡淡地告诉爸爸，想凭自己的能力在G市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好在女儿衣食无忧，做老爸的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但一班好同学却很为她担忧，尤其是陈明芳，毕业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份文秘的工作，都挣了两个月的工资了，而小莫同学的前途还是目的地不明。于是，心直口快的陈明芳跑去找李建成商量。她知道李建成有这个能力，除了“竟成”公司，李建成的父亲李岳峰还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所以，陈明芳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帮语欣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因为她把自己困在家里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会弄出病来的。
　　李建成一直暗恋着莫语欣，他是个内向的人，明明对她的情况很清楚，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听了明芳的一番话后，终于鼓起勇气、诚心诚意邀请她加入“竟成”公司。
　　倒让莫语欣有些为难了，她不是广告专业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去了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李建成却不以为然，他说干这一行的，半路出家的多的是！
　　对于李建成的建议，莫语欣足足想了两天。如果自己去找工作也未尝找不到，但工作并不是她想找就能马上找到的，可能要费些时日。她又想，自己是个懒散的人，怕麻烦，既然建成如此诚恳，何不就去试一试呢，反正在哪干不都一样吗。她给老爸打了电话征求意见，老爸对她说，既然决定了就要干出点样子来。

　　在“竟成”公司，莫语欣只是个新人，没有工作经验，虽然靠着眼勤、手勤、脑勤学了点皮毛，但要承接大宗的业务谈何容易。明知李建成是出于好心才请自己过来的，但光吃闲饭拉不进业务终不是长久之计。每每思及此事，总觉汗颜。
　　而此时的林嘉宜已经成为“竟成”公司的副总，她和李建成的关系在“竟成”公司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林嘉宜算不上绝顶漂亮，但脸上也挑不出什么缺点来。从外形上看，她和李建成很般配。她是属于那种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实现目标的女人，因此，待人接物很到位，人前从不摆副总的架子。只是，她对莫语欣的态度就有点不同了。
　　林嘉宜不是傻子，李建成的那点小私心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她早就不相信爱情了，她的爱情在来G市之前就已经死去，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开而死去。以她当时的学习成绩，原本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可就在最最关键的高三那年，她爱上了她的老师。
　　她永远记得，高三年级的第一堂课，校长带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人走进教室，向大家介绍说，这位秦老师是从G市过来支教的，以后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将同时教授语文、历史两门学科直到他们高中毕业。
　　校长走后，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秦远”，然后转身面对全班同学露出亲和的笑容。就是这转身的瞬间画面，久久地铭刻在林嘉宜的脑海里，即使时隔多年，那画面里的男人仍然让她惊艳不已。人生的最初印象总是最最深刻的，她永远也忘不了他！
　　乡村的支教生活是很无聊的，时光在那种偏僻落后的乡村似乎比城市慢了许多。
　　秦老师常常在晚饭后散步的那条小路，是从学校到林嘉宜家门口的必经之路。对于嘉宜来说，秦老师的一切代表了她所向往的繁华大都市的全部细节。他的衬衫长裤永远干净挺括，他的头发始终保持着固定的长短，他的金丝边眼镜透着斯文和智慧，甚至于他的白皙的肤色、他写板书时修长的手指、他提问学生时温柔优雅的语调……全都令嘉宜痴迷。她觉得秦老师不应该出现在这片落后的土地上，他应该是她梦中的那位王子，骑着白马，向她微笑。
　　很明显的，秦老师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有次林嘉宜去老师办公室请教难题，无意中发现秦远笨手笨脚地在煮面条。她奇怪地问他：“老师，学校不是有食堂吗？”
　　秦远尴尬地答了句：“食堂的菜做得太辣了，几乎每道菜里都有辣椒，我不太习惯。反正煮点面、熬点粥之类的，也很方便的。”
　　话是这么说，但老师实在太笨了。林嘉宜曾听去大城市打工的同乡说起过，城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不会干家务活，便自告奋勇替老师煮了面。此后她留了心眼，开始关心秦老师的生活，有时还故意出现在秦远散步的小路上。于是，不知不觉中，一个人的散步渐渐变成了两个人的散步。
　　深秋的某个黄昏，不知秦老师受了怎样的打击，满脸的忧郁。
　　林嘉宜不敢问原因，安慰了几句之后，主动给老师来了个拥抱。
　　秦老师并没有表示疑义，他坦然接受了她的关心。可能，在老师的眼里，这只是作为晚辈的学生对于长辈的老师的一种很自然的师生之情。
　　秦远其实对这个女孩子也是蛮喜欢的。他看女人向来很有一套，这个叫林嘉宜的女孩子充满了野性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点勾魂。他断定，假以时日，这个女孩子必会长成个妖精的模样。当然，这只是秦老师无聊之余的一点胡思乱想。
　　他毕竟是当老师的，起码的师德还是有的。作为成年男子，秦远对这个小萝莉并没异常的想法。他们只是在黄昏时分一同散步而已，除了那次嘉宜的主动拥抱，也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
　　秦远来偏远山区支教，本来就是抱了镀金的目的的，这也是他的未婚妻及老岳父的主意。连支教地点也是岳父选的。相比云南、西藏之类的地区，这个位于江西小山村的支教点条件要好得多，只要坚持两年，或者连两年也不需要，再回G市就有了资本。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莫名的师生恋当中呢？
　　只是林嘉宜完全误会了。她还只有十八岁，根本不明白单恋与相恋的区别，对于秦远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就盲目地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情网而不能自拔。她做着玫瑰色的梦，想象着只要毕业后考入G市的大学，就可以和她的白马王子在一起了。虽然对于林嘉宜来说，秦远的年龄太老了一点，但农村人全都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与随处可见的被太阳晒成黝黑肤色的当地人相比，老师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但秦远并未等到他的学生毕业，就被他的老丈人调回了G市教育局。
　　在林嘉宜看来，这个名叫秦远的男人，连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得彻彻底底的，十足是个负心人。气得她差点就割脉自尽了，幸好被她的爸爸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悲剧。但她的功课也从此一落千丈，考大学的梦想随之破灭。
　　本来，林嘉宜还抱着重逢的期待，可两年过去了，那个男人音信全无，所以，她也就彻底死了心。正好李岳峰来了江西，知恩图报地把她带到了向往的G市。离开老家的前一个晚上，她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此生一定要出人头地，那个男人要么不被她遇到，如果被她遇上的话，一定要把他往死里整！
　　林嘉宜第一次见到李建成时就喜欢上了他。那种喜欢不同于曾经的秦远。怎么看，李建成都是个好人，无论人品、学识、财富……样样都超过了之前的那个男人。她心里明白，只要嫁给李建成，今生便可丰衣足食了。她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爱她。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试问这世上有多少对夫妻是真正相爱的呢！如果留在老家，她很可能在家人的安排下，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相亲，然后结婚生子。更何况，如果连起码的物质生活都不能保证，哪里还有爱情可言！
　　以林嘉宜的眼光，是很清楚李建成对莫语欣的感情的，她并不是嫉妒莫语欣，只是怕他们真的相爱了，她的美好生活便会泡汤。所以，她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所以，给莫语欣的脸色，自然就不好看了！
　　但莫语欣又怎么会明白林嘉宜的心思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林嘉宜，还在想，就算业绩不好，也用不着如此冷淡啊，好象欠了她什么似的。直觉告诉莫语欣，林嘉宜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