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圣女灵竹月》寄谁

20、护心铃回

　　翻身间听闻两三声叮铃，竹月清醒过来，却见月明如昼，银杏树叶纷纷扬扬。清浅溪流旁，银霜着一身雪色长衫，背手而立。
　　望其发间束起白发的那根素雅桃木簪，顿时心下了然：“……先生，原是灵圣女之首徒。”
　　良久，他方问：“你看到些什么？”
　　“灵圣女纵使名震天下，却只能独守感业山千年，终日无人语……”她刻意如此说，却见银霜眼中尽是落寞，一时又不忍，才转了语气：“幸而有一枫树因执念化形，相伴左右，终成佳偶。”
　　“仅止于此？”
　　柳眉微蹙，然忆起先前曾于意识中听闻白衣女子一声悲鸣，又想起兆岩那双眼眸确然正如红发男人。竹月行至银霜跟前，追问：“可是之后有何变故？”
　　“什么执念化形……不过一场阴谋罢了！”拂袖侧身，他道出此后之事：

　　某日，又到感业山。四周的阻隔已然散去，上山的路亦是重现。他以为师傅手头要务已毕，满心欢喜的上去，却惊讶的发现山上已是另一番光景。
　　百花争艳，蜂蝶成群。师傅靠在一个红发男人的怀中，嫣然含笑，转眸间瞥见他，微微一愣，方展笑颜，“你来了？”
　　一番交谈过后，知晓了男人的来历，亦知晓了师傅为他取名：莫离。
　　他本觉得师傅堂堂灵族圣女，同一小小树妖如此这般，多有不妥。然听到“莫离”二字，方知这一千年，于他尚且不够，于师傅却又太长。

　　此后，他仍是时常上山探望，师傅亦是十分欢喜。
　　只可惜好景不长。

　　那日上山，竟见师傅身怀六甲，未等他上前询问，她便自神识相告：“近日诸事蹊跷！你且留下照看片刻，我去山下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为免山上妖魔有所察觉，他亦自神识答应。从日出等到日落，到夜深时却只见师傅一人归来。她踉踉跄跄，几欲倒下。他急忙上前，只见她双眼红肿，满脸泪痕。
　　“师傅！你……”他慌乱出声，却被她抬手覆于唇上。
　　凄凉夜色下，她的笑容亦是无比凄凉。转手指了指山那边，以灵气言：“当心他们听见动静。”
　　他点头答应，搀扶着她走远一些，枕着他的臂弯躺下。
　　这才知道莫离并非什么执念所化，而是山下一树妖兆渊。他察觉师傅欲起九日以己魂诛尽世间一切恶，为了自保方欺骗师傅许多年。

　　“兆渊？”竹月不解，“此前我见兆岩时，他虽是戴着黑甲面具，可他的眼睛、身形皆与那红发男人无异！难不成……”
　　一个念头将将冒出来，她便收了声儿，问：“先生，不知后来如何？”
　　“师傅身殒入轮回，灵海大陆祸乱四起。”
　　他既不愿细说，她便识趣地不再探究下去，只是疑惑：“这么说我竟是灵圣女转世？”
　　“你是你，师傅是师傅。”顿了顿，他微笑看向她，“勿须心有负担，且行你力所能及之事即可。”
　　她重重点头，记起百花妖主托她带回的话，不由十分庆幸。圣女已去，不可依仗，还是陆秉诚……

　　思及此，她陡然记起宫中之事，赶紧仔仔细细地说与银霜听，以求解决之法。
　　“牡丹花魂三日入血，七日入五内，五月便可化灵。待花魂化灵，你自会知晓如何以花灵净退魔气。”
　　“五……个月？”
　　未免太久。莫说陆秉诚撑不撑得住，恐怕是门外四龙都难以撑下来。
　　“此外，还有一个……”
　　他还未说完，她的身体左右晃动了几下，便如一缕风般散去。

　　月满中天，竹影婆娑。
　　人间漫长的一千多年里，他错过了她两次。

　　第一次，感业山下，她说：“降妖除魔三百年，他们都吓得躲起来了！不若就陪师傅守在这感业山，岂不快活？”
　　他没听她的话，执意要先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未承想，她竟真的从不在乎什么身份，什么子嗣。

　　第二次，感业山上，她说：“护心铃尚在他手中，你速去将东西夺回来。之后便安心陪师傅守住这感业山，春看百花冬看雪……”
　　他听了她的话，又将她一个人留下。
　　到头来，护心铃还没找到，她却已含恨而去。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错过她了。

　　眸光一闪，银霜自神识而出，只身前往魔城。
　　于城外滋扰多日，终于引得兆岩现身。

　　“是本王灭了百花妖主，如何？”

　　他没了左臂，银霜嘲道：“原是个残废。”
　　“也罢。你既是树，我便等你长个百八十年，再报此仇亦不迟。”
　　旋即便御剑而去。

　　他果然中计，一路追来。
　　银霜有意放缓速度，至枯树林外数十里地停下，背手而立。

　　“诱本王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我且问你，与兆渊是何关系？”
　　“兆渊何人？本王不识！”起魔气于九爪钩，兆岩飞身而出，用力一掷，“要战便战，勿再多言！”

　　银霜并出二指，便轻松挡之。
　　“猖狂！”他顿时暴怒，周身团起猛烈的魔气向前袭去。
　　银霜抬起双手，运灵与之相抗。
　　不消半刻，就连他的眼中亦泛出滚滚魔气，却仍不肯松手。

　　“杀心竟如此之重。”银霜不觉皱眉，又加了一成力，“若是叫你娘亲看见，定……”
　　“休要再诳我！”受此挑衅，兆岩将整个身体皆化作黑影，很快便将他紧紧包入其中。
　　银霜这才使上全力，直到透过层层密密的魔气看见那串护心铃，才化作一股银色火焰瞬间吞噬黑影。

　　重现身形，他伸手接过掉落下来的护心铃，紧紧握在手心，置于胸口。瘫倒在地，猛然咳出几口血。随手将其拭去，举起护心铃借着月光查看。
　　红线相系的一金一银两颗铃铛，轻碰间发出动人的声响，如丝竹般悦耳。
　　“师傅，护心铃已回，你是否也该兑现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呀？”
　　身侧突然响起奶声奶气的孩童声。银霜侧眼一瞧，方才黑影散去的位置上站着一人类小儿。细看之下，他的眉眼竟有七分像师傅。
　　立刻坐起，抬手触其额探之，银霜不胜欢喜：“你果真是师傅的孩子！”
　　“你同我娘亲相识？”见他点头，小儿牵起他的手，“那你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