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月3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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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与苦，幸福与不幸，也许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区别。
今天是忒西奥的葬礼，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为自己的这位挚友画一个句点，迪诺认为是很恰当的。在以后每一年纪念的时候，自己都可以在一年终止的日子里狠狠地反省一下。
“不知道还可以为你纪念几年，不过我预定了你旁边的位置，如果我死了我们就在地下互相讲笑话吧。”迪诺有些孩子气地低声说，将一束洁白的花放在他的棺盖上。
周围的家族成员们几乎都身着黑色的西装，表情肃穆地进行着仪式。这样的事情在黑手党里很常见，他们参加葬礼也有些麻木——说不定明天便是自己的。
迪诺问明了罗马里欧今天的行程，得到没有更多的安排的答复后，轻微地舒了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去拿出BOSS的样子工作啊，真是帮了大忙。”他打定主意要回去睡上一觉，睡饱以后就开始赶先前与杂志社约好的新年短篇集。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时有种时空倒错的混乱感。他浑浑噩噩地去厨房摸了两块干面包，就着牛奶端在电脑前面，也不开灯，一片黑里惨白的荧光隐约照着键盘，他敲打着一些不知可否称之为心情的字句。这种近乎孤独的静谧反而令他觉得舒畅和安宁，他静着心，像触摸伤疤一样触碰着内心的记忆，摹绘出一个有点惨淡的春天里的无奈和别离的故事。
才写了个开头，内部通讯突然肆无忌惮地嚎叫起来，在一片漆黑只有荧光的屋子里尤其地诡异。迪诺念叨着穿上西服才按下接通键，他料想着新年交替的日子里总没有好事，看来又是自己这个BOSS出马的时候了。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传来纲的声音，他有点激动过头的语无伦次，但迪诺却从前言不搭后语里听懂了一句话：“迪诺前辈，那个……可能有点突然……我、我我我我我……我那个要要要要结结结婚了！”
“咦……？”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的情绪有点转换不过来。他摸到门边按下电源开关，一时间柔和的暖光洒满了整个屋子。电话那头的人仍在絮絮地语无伦次地诉说着，紧张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迪诺静静地笑着听，用他平常的大大咧咧的热情的腔调给予适当的调侃和鼓励。
“不用那么紧张嘛，安排好了就行啦。”他抬头看了看钟，快要到凌晨了，“这可是新年第一宗的好消息，看来一整年都会很幸运呢，谢啦，纲。咦？我吗？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去参加的。……哈哈，我看你兴奋得今晚是睡不着了。那么，定好日子再通知我吧。”
挂了电话，迪诺怔怔地盯着通讯器看了很久。“啊……真好呢。”他想象着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小师弟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重新坐回电脑前面，将手指放在键盘上的那一刹那，却仿佛触电似的僵在那里。“什么嘛。这些东西……”他凝视着自己写好的寥寥几行的文字，伶仃得可笑地仃立在空白的页面里。
今天，一个葬礼与一个婚礼，自己下笔的那些寂寥的疤痕与别人快乐的言语格格不入。他觉得累了，然而窗外猛地一亮，有礼炮和烟花在空中炸响，伴着钟声，人们在欢呼新年的新的开始，街上遥远地传来沸腾的热浪。迪诺打开窗子，他想点一支烟，却终于掐灭了，从先前那一大包巧克力礼盒中翻出最苦的那一种，和着速溶咖啡嚼下去。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由得有些想笑——现在的自己，似乎正朝着嫉妒别人的幸福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嫉妒抽得隐隐作痛，甚至想开始诅咒了。“这可不行……”他急忙随手打开电脑里的一部配乐闹腾的电影，想要通过那声音和画面分散注意力。故事很简单，他甚至不记得名字，只记得主人公们一直想要回到故乡，最后向着记忆里蔚蓝色的美梦行进了。他看得很投入，虽然感动却没有落泪，时间在别人的故事和生命里一划而过。看完的时候已然凌晨，新的一年已经来临，窗外的一切都在宁静之中沉睡将醒。他靠着床沿坐到地上，点燃了一根烟，低矮陌生的视线范围和沁凉的地板毫无防备地勾起回忆，一如眺海之人被咸涩的波涛撞了个满怀。
他记得曾这样靠着床沿为恭弥擦干潮湿的头发，沿着他的耳垂吻下脖颈。怀中的麻雀乱糟糟的毛发更像发起警告的刺猬，回向他一个凌厉得暧昧的眼神。
——怎么还不忘掉呢？一个人也并非不可以生活。这么多年，不是都过来了吗？
他打开窗子，冬夜里夹杂着冰屑的风有些粗暴地捋起他的金发，刺得骨髓隐隐作痛。街上灯火通明，楼下的暗角里有热恋的情侣在拥吻，很多人举着酒杯庆祝，到处是热烈的碰杯的声响。他们甚至也朝着素不相识的他大喊：“嘿，伙计，新年快乐！”
他走入人群中间，却又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也许街角藏着暗杀者的枪口，要是想在今天干掉我可真是太容易了，他自嘲地想。仇家也好警察也好，快来把我带走吧，那样也许可以放纵地来他一场，天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大概最敬业的警察正在家里陪老婆倒数新年，最称职的杀手也正和朋友举杯欢庆一醉方休。路上的人们偶尔会看他几眼，然后又投入属于自己的狂欢派对中去了。
“迪诺——这不是迪诺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迪诺的走神拉了回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弗兰克，那个秃头主编，正挽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一手拿着酒杯得意地晃了晃，他的身影在街头狂欢的人群里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一个人？这么不解风情。这样的好日子，当然要约着美人一起，才抵得上在寒风里喝红酒的滋味嘛。”秃头弗兰克大言不惭地说，
“只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顺便买点吃的而已。”迪诺笑了，他看了看弗兰克身边的棕发美女，“这位是？”
“噢噢，所谓缘分，不就是说这样的东西嘛。本来我打算新年之后在工作场合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的，不过难得今天这样的日子会在街头碰见，MARY，你看呢？”
那位年轻的女士抿了抿嘴，她那双晶亮的蓝色眸子将迪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位一定就是主编常说的迪诺先生了。我是MARY，您的新搭档。”
迪诺霎了霎眼：“哦，MARY小姐，这消息实在太令人高兴了。新年快乐。”他转向弗兰克，“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说话算数的时候，真令人惊讶。”弗兰克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你和我混的好了，以后有的好日子过，小伙子！”他说着看了看表，“这可了不得，都这点钟了，那臭婆娘非得叫翻天不可——迪诺，接着就交给你了，把我的可爱的小MARY好好送回家哦！”话音未落他已钻上了街边的计程车，一溜烟便没影了。
迪诺哭笑不得地看着身旁的棕发美人：“你怎么会想起来和弗兰克一起过新年？”
MARY笑着说：“是他硬要我今天陪他充面子，不过好像效果适得其反。作为破坏了我大好约会时光的代价，我就好好宰了他一笔，并且不放他回家而已。”
迪诺大笑起来：“你倒是挺有一手！那么，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虽然我身上没有带钱。”他将一穷二白的口袋翻了出来，还煞有介事地抖了一抖。
这回换MARY捂着肚子笑得差点没跌倒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还头一次见到新年头一天不带钱就敢上街的男人呢。”
“我只是下楼散散步而已，谁知道会碰到弗兰克。”迪诺有些委屈。
他们两人在喧闹逐渐散去的街头并肩走着，倒换得周围时不时投来的艳羡的目光视线。从外型上说，这两人倒真算得上登对，就像时尚杂志封面的一对模特儿。
“没有人陪迪诺先生过新年吗？”
“曾经有过，现在很不幸地没有了。”
“那还真巧，我也是呢。”MARY把双手插进黑色的风衣衣兜里，脚下慢慢踱着步子。她扬起头，“老实说，圣诞节、新年什么的，简直就是我的噩梦。一个人走在街上的话，感觉就像外星人一样。”她顿了顿，朝迪诺眨了眨眼，“幸好和你走在一起，终于似乎不那么寂寞了。作为没有钱送我回家的惩罚，你就代替弗兰克，陪我去地下酒吧喝酒吃宵夜吧。”
虽然和这个女人并不熟稔，但迪诺倒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闹哄哄的地方，不熟悉的彼此，放松的身心和放空的大脑，都是今夜的他所迫切需要的。
“荣幸之至。”
MARY微笑起来，迪诺也不得不承认，她即使是以苛刻的眼光挑剔，也绝对是不容置疑的美女，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把她脸上隐约的落寞全然扫尽，粲然明媚。她优雅地挽上迪诺的臂膊，两人朝旁边的一座地下酒馆走去。
“不过你也没钱付酒帐吧。”
“我刚刚已经给你看过我的口袋了。”
“那么，稍微赌几把如何？我可以借你钱哦。”
“哈哈，那再好不过，我对这个很拿手的。”
MARY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金发男人竟然似乎熟悉地下酒馆的各种赌法，并且很快就赚到了足够的酒钱。“怎么样？这些够了吧，也有钱送你回家了。”迪诺眨眨眼，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赌输的人在后面叫着：“怎么？赢了就跑么？”迪诺笑：“没有的事，今天只是借点酒钱。等下次带了赌资，再和你赌个够本吧！”
MARY有点惊奇地看着他：“我以为作家都从来不来这些地方。你好像是常客？”
迪诺笑了笑：“这家店我倒还真没来过。总之，今晚就先一醉方休，你看怎么样，小MARY？”
“别学弗兰克那个色老头的语气！”
轮盘赌、酒精、骰子。两个寂寞的人在暧昧的灯光和觥筹交错下笑的开怀，笑声又被刺耳的乐声掩盖过去。他们喝到了天亮，看似醉了，却都没醉。
“喂，迪诺。和我交往看看怎么样？你不会吃亏的哟。”
迪诺隔着酒杯里的液体，用半真半假的态度，看着MARY半真半假的眼睛。
“好啊。”他懒懒散散地说。
真是奇遇。真是笑柄。明明我们——都已经不再相信爱情。
恭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节日，我忘记了发“新年快乐”给你。
因为那些接踵而来的幸与不幸，让我整个人一团糟了。
我只想证明，这个世上并不只有我感觉寂寞而已。
你在写贺年片吗？有没有在心里写一张给我？
还是我的那些不肯死心的奢望，都已全然不切实际？
你是否也如我一样，在不经意间便堕落放纵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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