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春水水

53、第 53 章

　　说起这个蒹葭就觉得自己倒霉，那天她和往常一般上山采药，无意发现了一条江河中漂浮过来的一道身影。

　　起先她还以为是一具死尸，连忙放下手中的草药。

　　不管怎么说，她既遇见了，便想着倒不如好心一场，将死者葬了好让他入土为安。

　　只是近距离查看了一番后，蒹葭这才发现那俊美至极的年轻公子还有着微弱气息，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是个死人。

　　蒹葭想到这儿不禁愤愤道：“ 你们可知我一个弱女子把他一个大男人一步一步背回来有多困难吗，为了救你们王爷，我日夜悉心照顾，还特意熬制了不少珍稀草药。 ”

　　要知道那些草药，可都是她要用来换钱的。

　　她是一个采药女，从小在山中长大，和唯一的哥哥相依为命，以采药为生。

　　她将人带回去后，见他重伤不醒又尽心竭力地照料着。

　　可就在今早，她在山中罕无人至的小木屋突然闯进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莫名其妙问了她几个问题后，便将她的病人给带走了。非但如此，这些人还把她哥哥抓了去，如今哥哥已是下落不明。

　　蒹葭一个心急，就一路问话找到了凌王府，要王府给她一个交代。可无权无势的她根本就进不去。

　　这时，原本紧闭的府门忽然大开，从里面急匆走出一名衣着锦绣的中年男人，带着焦急神色的他看到外面时脸上骤然一喜。

　　蒹葭见那男人犀利的目光望过来，下意识住了嘴，又看到他朝她走了过来，心想着这些可恶的府卫对此人竟如此毕恭毕敬的模样，难道是凌王府上什么大人物，查清了她其实不是什么有意图的坏人，而是他们主子的救命恩人，如今要请她进去好好谈一番了？

　　她一定要把哥哥救出来！蒹葭暗暗道，眼神无比的坚定。

　　可男人虽走了过来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直直越过了她。声音含着惊喜开口道：“ 见过夫人，奴总算等到您了。”

　　女子俏丽的面容上又青又白。原来方才这人看的根本不是她。她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当即怔了怔。

　　这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名妇人，只见她身着锦绣绫罗，通身珠光宝气。不过那美艳至极的脸上却是冷冰冰的，让人看了不禁望而生畏。

　　蒹葭看到她，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浮现一股寒意，下意识避开了女人朝她看过来的凌厉目光。

　　“ 管事，你是怎么打理王府的，让一个贱民在堂堂王府门口大吵大闹。”月夫人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中年男子。

　　不过短短几句，月夫人便听出了似是此女救了祁无郁。

　　若是在今日之前，那她可能会很高兴。但现在……月夫人只觉这女子碍眼得很。

　　她的好徒儿，可真是命大啊。

　　蒹葭听到自己被唤“ 贱民 ”，当即涨红了脸，想辩解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贱籍，也就不能称作“ 贱民 ”。可原本来到嘴边的话却又被那管事突然警告的一眼瞪了回去。

　　王府的人，都是这么不讲理的吗。蒹葭觉得自己真的又气又委屈。

　　管事擦了擦额间滴落的一滴冷汗，连连对着月夫人保证道：“ 奴才这就处理好她。夫人，现当务之急还需请您看看王爷，王爷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月夫人医术了得，哪怕太医院的那群老家伙也比之不及，故而在找到王爷之后他们并没有将他送进皇宫，只是差人去皇宫报了信，又专门请了月夫人过来一看。

　　美艳妇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不紧不慢走进了凌王府。

　　管事跟在她身后，末了在经过蒹葭时，对她低声说了句：“ 这位姑娘，若您真对我们王爷有恩，那么王府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你。只是我们王爷现还昏迷未醒，这些事日后再说。”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 在王府大吵大闹，可不是一个聪明的想法。”

　　蒹葭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倔强道：“ 我只是想找回我哥哥而已。” 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管事微不可察地嗤了一声，有些轻视道：“ 你哥哥胆敢偷盗王爷的贴身玉佩去典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如今只是暂时被关押起来，你该高兴了。 ”

　　蒹葭看着管事说完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原本娇若桃花的面色因震惊而有些微泛白。哥哥他……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会不会只是一个误会？ 女子难以置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哥哥会这么愚蠢。

　　由无数宝石珍玉，琳琅美器堆砌的豪奢室内，一张雕花象牙白玉床上，铺陈着柔软的锦绣被褥，上面正躺着一名面容尤其俊美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脸上带有苍白之色，此时宛若陷入沉睡当中，静无声息。

　　正是祁无郁。

　　月夫人挥退下人，神色难明地看着床上的人。

　　世人皆道当今的凌王殿下芝兰玉树，是个气质儒雅的翩翩佳公子，可月夫人知道，她的徒儿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深藏着冷酷残忍的真实一面。

　　他小时如此，也有她后来有意放纵的缘故。

　　当年，她就是看中了他不但对敌人狠，更对自己狠这一点，这才选了他收做徒弟精心培养。

　　吃人的皇宫大院，容不下心地善良之辈，否则死的，唯有自己。曾经的盛德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顺着苔藓蔓延的青石路，孤寂残破的院落早已落了一地的枯黄落叶，却久无人打扫。

　　高高的围墙四面环绕，蜘蛛网遍布在这座破旧宫宇的每一处，这里常年不见阳光，连空气中都似弥漫着一股霉湿、腐朽的气息。

　　这里是冷宫，据说住着被废了好些年的废后，还有她生的两个皇子。

　　开局为皇后，还有两个皇子都能混到这地步。月溪满心不屑，只觉废后愚蠢得可怕。

　　里面传来了一道嚣张狂妄的大笑声：

　　“ 你想吃吗？只要你能抢过我的巨力，这些食物，爷就都赏赐给你了。” 那声音得意洋洋道。

　　月溪听出了这道声音主人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一个皇子——陈王祁辰的，据说有很大可能会被立为皇太子。

　　想到祁辰，月溪眉眼一冷，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罢了，竟也敢用那种黏腻的眼神看她。

　　“ 啊—— 巨力！” 一声尖锐的惊叫忽然响起，祁辰似是怒极了，声音大骂道： “ 一群狗奴才都瞎眼了不成，还不快把这贱种拉开，我的巨力都要被他咬死了！ ”

　　月溪缓缓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祁无郁，看起来不过五岁左右，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此时正不要命般死死掐着一只黑色成年藏獒的脖颈，如雪的齿也狠狠咬着，溢满了一口藏獒的血。

　　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月溪从那眼中看到了根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狼崽子一般的狠劲和疯狂。

　　哪怕祁辰带来的一群太监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死活不放手，像是对待恨到极致的仇人般，死死掐着咬着和他差不多大的藏獒，直到那藏獒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然，这小东西也好不了哪去，被打得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祁辰怒火中烧，他的爱宠“ 巨力 ”被一个他看不起的小贱种咬死了，他要为巨力报仇。

　　月溪出手制止了他。

　　她好不容易对一个小东西来了兴趣，可不能被一个草包皇子随意玩死了。不然多可惜啊。

　　彼时月溪靠着救命之恩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就连祁辰的生母皇贵妃也得礼让她三分。祁辰虽满心不愿，最终却也还是识相地走开了。

　　月溪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狼崽子，问他： “ 你可愿做本夫人的弟子？ ”

　　祁无郁人虽小，警惕心却很强，也不说愿或不愿，只说道：

　　“ 做你的弟子，我能吃饱饭吗？ ” 冷宫的送饭太监经常故意不送吃食过来，他和他的母后皇兄都被饿了好多天了，最近都是以喝水为生。母后和皇兄现在还卧病不起，他得想尽办法给他们找吃的。所以才有了方才与祁辰的藏獒拼命的一幕。

　　月溪听了他说的，愣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 “ 本夫人不但能让你吃饱饭，就连这个天下，我都能帮你拿到。”

　　月溪带着大批量财产离开月族后，觉得钱虽有了，可权，她也想要。她玩弄皇权，嚣张跋扈，有人怨恨厌憎也有人倾慕敬仰。

　　可她从不以为意。过了几年后她又有些厌了倦了，二十多年来，好似唯一不如意的一点就是，她的孩子始终不曾到来。

　　后来月溪也渐渐放弃了，开始寻找中意的适龄孩童作为弟子，精心培育。在看到祁无郁小狼崽子般的眼神后，月溪就知道，这是个好苗子。

　　更让月溪惊喜万分的是，她收下祁无郁不过两年，一直期待着的孩子竟然猝不及防到来了。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那时的她多开心啊，这是一种金钱与权势都无法换来的幸福。

　　她对腹中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她问身旁的小徒弟，以后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你会怎样待他（她）？

　　小狼崽子一本正经地认真说道： “ 若是弟弟，我必视为手足；若是妹妹，我要娶她为妻，宠爱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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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夫人收回记忆，望着床上的青年，眼里闪过一抹狠意。叹道：

　　“ 无郁，别怪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