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春水水

52、第 52 章

　　镶嵌各种昂贵宝石的步摇，金银为骨架宛若盛开繁花的华胜，悬挂流苏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笄簪……晶莹剔透，璀璨闪耀。各种名贵珍稀的首饰被侍女们用托盘一套一套呈上。

　　自从找回女儿后，月夫人便又多了一个爱好：她专门组了一支商队外出搜罗天下各种奇珍异宝，时不时送去女儿的院落任她随意挑选，每一件都必是名贵华丽的稀世之物。她月溪的女儿当配世上最好的东西。

　　“ 芸儿，你看看这些首饰，可还喜欢？ ”月夫人笑着问芸芸，虽然这些昂贵首饰每一件在外面都是不可多得的传世珍品，但是月夫人觉得再璀璨华丽的宝石在她名花般娇贵貌美的小闺女面前都逊色不少。

　　万没想到十五年前她生下的孩子竟是如此的好看耀眼，惹人生怜。月夫人觉得这是她最完美的作品，满意无比。根本不是之前那个冒牌货能相提并论的。想到自己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是一个假货，女人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只待等会儿连被囚禁起来的傅承期也一并解决了。

　　她的芸儿不需要一个狼心狗肺的父亲，有她一个娘亲就足够了！

　　月夫人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块雕琢精细的玉佩，亲手把它戴在芸芸那细长光洁的脖颈上。这玉佩玉质细腻，手感奇佳，佩上更是让人冬暖夏凉。

　　“ …… ”

　　少女却是毫无反应般，神情茫然麻木。她的泪水已然流不出来，呆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月夫人瞧芸芸自地下暗宫出来后便一直是如此模样，不管她如何讨好她，叫女婢送来各种名贵珠宝首饰，这孩子就是无动于衷，对她完全视而不见。有着极强控制欲的月夫人有些恼怒，也有些头疼。若是别人，哪怕她是那混小子徒弟，她早就好一番教训了。

　　“ 芸儿，你是打算再也不理娘亲了么？漓清那些贱人如此伤你害你，为娘特意将他们捉来为你出气，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

　　壁上挂着的名家字画，绘着万紫千红、白鸟朝凤的场景，像是完全没听到女人的声音般，芸芸只盯着那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鸟凤，红肿的双眼一眨不眨，整个人仿佛与外界的所有一切全部都割离了开来。

　　温暖的阳光透过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户洒落，此时落在少女苍白如玉的一边脸庞上，恍若披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光晕，安安静静乖巧得好像一只精美的娃娃，漂亮却毫无生命力。

　　女人终于慌了慌，她还以为这孩子方才又在与她闹脾气，想着过一会儿等她想开了，她又好好哄哄她，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可她看到那双毫无生气的眸眼，到底是有些怕了。

　　月夫人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那张并无血色的苍白小脸，柔声哄道：“ 宝儿，你这是怎么了，告诉娘亲好不好？只要你说，娘亲都愿意听你的。”

　　少女依然一动不动，不置一词。

　　月夫人轻声试探道：“ 你是想放过慕颜舟那些人，还是把他们都杀了？ ”

　　芸芸眼睛一红，指尖动了动。

　　月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又说道：“ 还有你那所谓的师兄，叫祝晚枫是吧？要不要娘亲命人将他送回承阳府好生安葬，让他落叶归根。 ”

　　虽然月夫人并不喜祝晚枫，深觉他配不上她的掌上明珠。但女人也不介意此时自己说些好话哄哄她的傻闺女：“ 你是娘亲唯一的孩子，为娘做了这么多，也都是源于关心你，在乎你…… ”

　　晶莹的泪盈满眼眶，宛若清晨悬于叶尖的露珠，摇摇欲坠。

　　“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泪水顺着芸芸莹润的肌肤缓缓流下，她红肿着双眼一把将方才女人为她戴上的那块玉佩扯了下来，用力砸在女人身上，声嘶力竭地吼着她。

　　“ 我恨死你了，你既然关心我，在乎我，又为什么把我送回给祁无郁！ ”

　　月夫人怔了怔，看着哭得伤心无比的女儿，连脸被抓出了一道血丝都没空理会。

　　“ 他把我关起来，那里好黑好黑，我好怕啊，他还打我，那时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带我走？！”

　　情绪骤然变得激动无比的芸芸开始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用金丝银线绣着繁花的粉白色纱裙从身上脱落，露出一片如雪般白嫩的肌肤。

　　少女颤抖着，弱态伶仃，纤长细白的腿儿微张，只见在那玉骨无瑕的腿侧边上，竟隐秘被纹上了一道刺眼的印记，在白得耀眼的一片肌肤中显得有些狰狞和狎昵。

　　泪水扑簌而落，这个遒劲嚣张让她痛苦难堪的“祁”字无时不在提醒着自己，她是一个被打上烙印的禁luan。

　　“ 他在我的身上刺字，囚禁我，鞭挞我，我最怕疼了，我恨你，但是更恨祁无郁！”芸芸红着眼，抹了抹模糊的泪眼，又哭又笑道：

　　“ 我让你杀了他，你不杀。没关系，我自己为自己报仇。祁无郁根本不是被刺客杀死的，围猎时他被我亲手推落悬崖，死无全尸！ ”

　　终于把一切都说出来后，芸芸看着女人震惊的眸眼，很是畅快地哭笑起来。她根本不后悔杀了祁无郁，这个待祁无郁如亲子的女人如今知道了她才是真正的凶手，一定会把她杀了给她的好徒儿报仇吧！

　　不过芸芸一点也不怕，反正她的爹爹不要她了，她的师兄也不在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挺无聊的。

　　但是……但是……少女又抹了抹泪水，她想想还是很不甘心啊，都怪祁无郁毁了她一切！哪怕他已经死了，也不妨碍她天天骂他，恨他。

　　芸芸涕泪四流，闭上了双眼，等着恶毒女人把她打死。

　　一只带着温热的手掌却忽然抚上她腿间，小心翼翼中带着颤意。她听到了女人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疼吗？ ”

　　不知为何，芸芸只觉眼中的泪意更难控制了，那泪水流得愈加凶猛。

　　女人紧紧抱着她视若珍宝的女儿，也忍不住红了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芸儿，是娘亲对不起你，他怎么敢，怎么敢…… ”

　　月夫人恨得不行。尽管她的芸儿时常与她置气也不甚听话，可她也从未想过要再动她一根手指头，而她的好徒儿却……却如此待她！

　　“ 他与娘亲说，你和他两情相悦，再加上当时你又无比抗拒我，为娘这才，这才让你留在他身边。 ”女人越说越怒，原来打从一开始，她的好徒儿就欺骗了她。

　　似有眼泪滴落在脸上，芸芸怔了怔，呆呆的盯着一处地方动也不动。她等了好久，也始终不见女人动手，她木木地问：“ 你要杀了我给祁无郁报仇吗？ ”

　　女人闻言，心如刀割，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声音沙哑道：“ 小没良心的，你这是在剜为娘的心啊！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芸芸趴在女人怀里，意识到她是真的不会杀她了，好一会儿她冷静了一些后，依稀带着哭腔说道：“ 你不杀我，那把我师娘他们都放了吧，求你了。”

　　芸儿，师兄为你偿命来了。

　　师兄死前说的那一句，芸芸知道他的意思。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将命抵回给她，希冀也许一切都能归于平静。

　　月夫人亲了亲女儿红肿的眼皮，罕见爽快地应承下来。

　　“ 不过，你也要答应娘亲，永远不得再见他们哪怕一面。”

　　芸芸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当时在询问师娘为何要如此待她和师兄时，见了师娘那难看无言的面色后，芸芸对她的最后一丝感情也磨灭了。

　　带有目的、虚伪的爱，她一点也不想要。

　　在好好发泄了一通后，芸芸又困又累，很快便没什么精神的就在女人怀里熟睡过去。

　　月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她那安静的睡颜，将她小心放在榻间安顿好，这才离了房间。

　　“ 夫人。 ”守在门外的女婢雪溶见女人出来，赶紧低头行礼，无意看到女主人一边娇媚的容颜上多了一道刺眼血丝，心下骇然至极，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不少。

　　月夫人阴沉着脸，瞥了她一眼，吩咐道：“ 将那行人全都处理了，不留一个活口。 ”

　　“ 是 。”雪溶连忙应声，不敢耽搁一秒就告退了。

　　月夫人望着女婢离去的方向，目光沉沉，眉眼间透着渗人的阴鸷。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漓清这一群人活下去，哪怕方才她应承了女儿。

　　当然，她的芸儿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所下的这道命令。

　　这时，忽有门房从外面急匆而来，面上带着喜意连声道：“ 夫人大喜！凌王爷有下落了，王府管事第一时间差人过来，请您过去王府看看王爷呢！ ”门房是知道府门主人和凌王爷的亲近关系的，故而在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后，就赶紧给主人家报信来了。

　　“ 你说什么？无郁没死？！ ”

　　门房看到月夫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喜悦，反正沉着脸，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冰冷和怒恨，不知觉咽咽口水：“ 是……是的。”

　　吾命休矣！这人在心中哀叹，早知就不抢这一趟了。

　　但幸运的是，或许夫人没空处理他，很快裙带生风离开了。直到主人远去后，那门房这才重重呼了口气，感觉后背湿润润的，摸了摸，这才发现早已汗湿了一片。

　　相府与凌王府相隔并不远，月夫人很快就来到了王府。

　　此时的王府门口却是不一般的热闹。

　　穿着朴素布衣的年轻女子背着草药筐，正与一群王府侍卫吵吵嚷嚷。

　　蒹葭怒气冲冲道：“ 你们将我救下的病人带走也就算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王爷不王爷。为什么还要抓走我哥哥？王府就能目无一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