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黛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旖旎衣衣

13、念珠风波

　　话说天明时，吉时已到，六十四人身穿名青衣鱼贯而行到会芳园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
　　原来首期第四日时，皇帝派了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来上祭。为了消除戴权疑心，贾珍做出一副邀功讨赏的样子来，要给贾蓉捐个前程。戴权微微一笑，心想贾珍也不过是个贪名逐利的势力人，于是就对他卖了秦氏的事深信不疑。聊说了几句闲话，看贾珍唯唯诺诺的样子，料想贾府再也不敢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就回宫复命去了。

　　八公中的其余六公、朝廷的郡王侯爷们都派了嫡子嫡孙来送殡，这样一来就有十多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在路旁均搭设了彩棚，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
　　贾赦贾政贾珍等人慌忙上前谒见，这北静王为诸王之首，年纪轻轻却性情沉稳、才能出众乃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侄子。

　　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
　　虽然贵为皇家血脉，水溶却十分谦逊有礼，他问道，“听闻府上有位衔宝而诞者，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听说，忙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
　　宝玉见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水溶笑道：“名不虚传，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仍旧与宝玉戴上。宝玉平时最讨厌做官读经之人，此时见水溶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恨不得当场就引为知己。

　　水溶将自己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这是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仅作为初见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
　　水溶又对贾政道，“令郎仪表不凡，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不要太拘束了他，小王虽然不才，府上却常有多位名士高人来，令郎常去走走，对于增进学问大有裨益。”
　　贾政忙点头称是。

　　宝玉心下暗喜，回府后急忙找到黛玉，要诉说今日遇到北静王水溶的事。黛玉正在午睡。金霜在外间挡住宝玉，宝玉有些失望，想赶快找个人分享他对水溶的好感。于是他跟金霜坐在外间，把水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金霜心里暗笑，这水溶肯定是十分对宝玉的脾气。她来贾府这么久了，对宝玉了解得也十分清楚，她曾经半开玩笑地跟黛玉说，宝二爷喜欢的人，首先要相貌生得好，其次还要有点小性子会闹腾，宝二爷最讨厌死板规矩像跟木头的女子。
　　此时听宝玉夸北静王跟神仙似的，想必是风神俊朗天人之姿了。
　　“北静王爷谈吐风趣，意态潇洒，与那种迂腐势利的人有天壤之别，他还叫我多去他府上拜会，这样一来父亲就没有理由再拘束我不让我出去了……”宝玉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番对北静王的崇拜，又从怀里掏出鹡鸰香念珠来，“这是王爷所赠的。”

　　金霜看了一眼笑道，“如此珍贵的东西，宝二爷得好好收着呢。”
　　宝玉朝里间看了一眼道，“我想送给你家姑娘呢，你先收着，等你家姑娘醒了你给她。前日我在你家姑娘手里拿了个香囊，这念珠就权当是回礼了。”
　　金霜道，“还是二爷您亲自去给吧，也能表示二爷的心意，由我们这些下人转交算什么呢。”
　　宝玉道，“哎呀，我待会儿就得去铁槛寺呢，不好，时辰不早了，秦钟还等我呢。”宝玉撂下东西就跑了，金霜来不及追，只得跺了几下脚，看那念珠还躺在桌上，又怕被院子里哪个妈妈小丫头看见起了贪念，于是将它收进了最下面的首饰盒中。

　　黛玉醒来时，叫了几声金霜，无人答应，秋音进来说宝姑娘的莺儿想绣几种花样子，不敢惊动黛玉午睡，就叫了金霜过去帮助描样子了。黛玉又问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外间说话，秋音说是宝二爷来过，和金霜聊了几句已经走了。

　　贾府今天比较忙乱，凤姐带着宝玉和秦钟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到了铁槛寺，王夫人刑夫人等拜祭完毕后就准备返家，宝玉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出门的机会哪舍得这里的自由自在，于是万般央告撒娇，才获得王夫人允许跟凤姐留在铁槛寺过夜。王夫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宝玉见北静王的情景，宝玉非常兴奋说北静王风神秀丽一表人才还送了串念珠给他。王夫人本是信佛的，一听到念珠就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这友圣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宝玉却大大咧咧地道，我已经送给林妹妹了，太太要看我明儿找妹妹要回来。王夫人听完淡淡地道，不用了，我也只是好奇。

　　话说王夫人回到府中，又和薛姨妈悄悄说了元春在宫中的情况。元春已接连几次蒙受圣宠，就等着择个吉日良辰受封了。
　　“这么说来，宝丫头是不需要进宫洛。”薛姨妈道。
　　王夫人转动念珠并不答话。元春揭发秦氏的做法虽然惹怒了老祖宗，但皇帝并未治贾家的罪，反而派人连番安抚，北静王此次的路祭就是给贾家一个信号，朝廷仍然是信任贾家的，既往不咎戴罪立功最可贵。元春这招釜底抽薪走得险，但是也有用，在南边不安定的情况下，皇帝需要为他效忠的臣子。而且元春即将受封的信息也巧妙地传到了贾家，皇帝这么宽厚，贾家怎会不戴恩戴德呢？

　　这件事后元春一跃而成皇帝身边的红人和贾家权力最大者，只是，依元春的性子，她又怎么会由得宝钗进宫分宠呢。
　　王夫人淡淡道，“蟠儿打死冯渊的事，上面查出来了，宝丫头被牵连，被撩了牌子呢。”薛姨妈有些失望，但是又道，“世事难料，蟠儿不成器，有宝丫头在我身边也好。”
　　王夫人又道，“宝丫头生得好，性情又沉稳讨人喜欢，将来肯定会有大富大贵的好前程。”她皱起眉来，似是想到什么。

　　那日晚上，黛玉正要就寝，忽然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秋音出去一看就跑了进来，“姑娘，来了些婆子和丫鬟，说是袭人的一件首饰不见了，正在寻找呢。”
　　黛玉现在住的地方是碧纱橱，原本是宝玉住的，黛玉来了之后想把宝玉挪走的，但宝玉死活不肯走，于是他住了侧面的一间小院。本来这碧纱橱是在贾母的小院里的，怎会由得这些婆子丫鬟在吵吵嚷嚷，大战旗鼓寻找一件首饰呢。原来今日南安郡王老太妃薨了，贾母吊唁未回。
　　黛玉脸色突然就变了。

　　袭人一个丫鬟而已，一件小首饰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找么？而且寻找的时机还是贾母贾政宝玉凤姐都不在的时候……
　　黛玉表情严厉，“你们，有没有私底下拿什么东西，或者有人送你们东西？”
　　秋音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金霜的脸立刻就白了。“姑娘，宝玉今天送了一串念珠过来说是北静王赠的，那时你在睡觉，他丢下念珠就走了，我怕被人偷了就放进了首饰盒里，后来我被莺儿拉去描花样子就忘记了这事……”

　　她是大户人家丫鬟出身深知妇人之间争斗的厉害和残酷，她扑到桌前紧张万分地拉开抽屉，秋音一愣之下急忙跑出去阻挡那些前来搜寻的婆子丫鬟。
　　金音的手在颤抖，她捧着那串念珠跪下来，“姑娘，是我疏忽了，我该死！”
　　“起来再说，”黛玉拉起她，侧耳倾听屋外的声音，秋音在说，“姑娘已经睡了，打扰了姑娘睡觉你们谁担待得起？”紫鹃也在一旁劝道，“各位妈妈，还是先把这事禀告太太，明日再说吧。”

　　只听得袭人说道，“紫鹃，我也知道你难做。一件首饰而已我本是不太在乎的，可那首饰偏偏是老太太赏赐下来的，我本来是想自己偷偷找的，但太太发了慈悲说老太太赏的东西丢了就是不敬，叫了这几个妈妈来跟我一起找。我们也不惊动林姑娘，就悄悄在这个院子里寻一遍。”
　　黛玉听得火冒三丈。这一箭双雕之计可真毒。趁着贾府几个当权人不在场的时机来搜院子，硬是往黛玉头上安一个贼赃的帽子，搜不出东西来也污了黛玉的名声，要是搜出来……她们不就是冲这念珠来的么？王夫人的消息可真灵通，上午宝玉赠珠，晚上就派了人来搜，只是这金霜也糊涂了，竟然没多长个心眼。

　　黛玉沉吟间，外面那些婆子竟然跟秋音紫鹃拉拉扯扯起来。
　　狗仗人势。婆子们岂不知道这搜检院子的微妙之处，她们早就得到暗示，一切都有王夫人撑腰，她们只需按令行事即可。
　　“这还有没有规矩？”秋音大声斥道，“姑娘的院子由得你们乱闯吗？”
　　黛玉慢慢走出去。
　　那些婆子们一看到正主儿出来，都停手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黛玉从这些人面上一一扫过，有三四个粗壮的婆子，袭人站在一边。
　　那些人被黛玉的眼神一瞧，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人们最是势利不过，见这林姑娘寄人篱下又不得王夫人喜欢，心里就存了轻视之意。而且林姑娘柔柔弱弱的跟谁也都是和和气气，他们就以为林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主，谁知现在黛玉的眼神冰冷，面色严厉，那些下人们本来就心虚，这一下大气都不敢出，就有个婆子指着袭人道，“我们也不知道，姑娘去问袭人吧。”
　　黛玉又将目光看向袭人。袭人走过来福了一福，“打扰姑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人就将前后事略说了一遍，还说如果姑娘不方便，她们就回去了，不打扰姑娘休息。
　　黛玉冷笑一声，“哎呀，这怎么行呢？还是好好搜搜，免得说我藏了贼赃，说我这院子是贼窝！”

　　袭人忙道，“不敢。如果姑娘方便，我们就看看，不方便的话我们马上就走。”她是得了王夫人命令而来的，将污水泼到黛玉头上。如果黛玉懦弱而怕事，让她们搜了，那以后就任她们摆布。如果不让搜，也可以借机大闹一场，让人看黛玉的笑话，安个嫌疑的名头在黛玉身上。
　　“啪！”
　　袭人吃了一巴掌，下意识用手捂住脸瞪大了眼睛望着黛玉。
　　黛玉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主子和奴才的规矩都没有了吗？等老太太回来我还要评评理，这就是贾府里教出来的奴才吗？你们要搜是吗？好啊，先从我搜起！”
　　婆子们互相看一眼，她们本以为黛玉是好欺负的，谁知她一上来就赏了袭人一巴掌，她们这才知道黛玉不是好惹的主。

　　有个婆子讪笑道，“我们不敢，婆子们糊涂了，得罪了林姑娘，林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计较，放我们这些婆子回去睡觉，林姑娘也早些就寝的好。”
　　黛玉怒极而笑，“你倒是会说话。”
　　秋音在旁道，“我们姑娘平白被闹了这么一场，落了个嫌疑，你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自己要睡觉去了！”

　　黛玉道，“既然你们认定袭人的首饰是我拿了，来搜我的院子，那好——”她看着袭人，目光冷冽，“我找个证人来，等明儿老太太回来了，请她老人家发落，再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搜我的屋子。”
　　“秋音！去把大太太找来。”
　　黛玉又伏在秋音耳边说了句，秋音点点头回屋叫了雪雁过来吩咐一番。
　　秋音出去后，雪雁守在门口，喀嚓一声，小院的门落了锁。
　　婆子们听见这一声响，都有些慌乱了，黛玉笑道，“既然我这里是贼窝，那么锁起来最好。等大太太来，雪雁开了门，咱们再好好算这笔帐。”

　　黛玉又吩咐了紫鹃在外间守着这群人，自己进到屋内，金霜眼泪汪汪道，“姑娘，都是我该死，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黛玉道，“这是他人有心设计，躲得过这次，不定躲得了下次。”
　　却说邢夫人听得有这等事，正中下怀，忙跟了秋音过来，又顺道喊了平儿和鸳鸯。平儿有些犹豫，道，“二太太那里，也该去回一声的。”
　　秋音道，“正是如此，姑娘也是这么吩咐的。”
　　王夫人正等着袭人的回报，谁知等来的却是秋音，说，“林姑娘请太太过去一趟。”
　　王夫人道，“这大半夜的，大姑娘有什么事呢？”
　　秋音道，“大半夜的本来不应该惊扰太太，可是有一群人冲进了姑娘的院子，说是得到太太的准许，要搜我们姑娘的院子。姑娘觉得这事可疑，就扣住了人，来请太太示下。”
　　王夫人急速转动手中念珠，道，“可能是下人糊涂了，不小心冲撞了姑娘，你就回去跟姑娘这么说，叫姑娘放人，一点儿小事也别闹大了。”
　　秋音道，“既然太太这么说，那秋音就回去了。大太太、平姑娘和鸳鸯姐姐都去了，做个证。”
　　王夫人抬眼瞟一眼秋音，道，“一点小事而已，还惊动这么多人，罢了，我跟你走一趟吧。”

　　话说雪雁开了院门，袭人见到王夫人邢夫人等人就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黛玉出来见过两位太太后并不出声，就站在一旁听王夫人怎么发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夫人问道。
　　婆子们畏畏缩缩都不敢答话。
　　“袭人，你说！”
　　袭人扑通跪下来，“太太，今天我丢了一件首饰，一路走一路找，因为林姑娘的屋子也在大院子里头，我一不小心没注意到，就走到林姑娘的小院里来了。都怪我不好，实在是太粗心大意，姑娘赏了我一巴掌，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道，“既然是不小心进来的，那就算了，姑娘也打了你，你回去好好反省。”
　　袭人答了声是，邢夫人笑道，“哎哟，袭人这丫头可真粗心，这些婆子呢，也是眼神儿不好，找东西找到姑娘子里来的？袭人到底丢了什么，这么大的阵仗，要劳动这么多婆子丫鬟们来找。”
　　“这……”袭人看着王夫人的脸，不敢开口。

　　王夫人道，“这都是宝玉院子里的婆子，看袭人着急，就过来帮忙的。”
　　邢夫人又道，“这可奇了，一大群人全部都瞎了没看清楚这是姑娘的院子？还要搜姑娘的屋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袭人道，“没有这事，大太太听错了，我们只是在找东西，并没有要搜姑娘屋子。”
　　邢夫人又道，“那这群人是干什么来的？”
　　王夫人有些不耐烦，“好了，既然姑娘没事，那就算了。”她又转向黛玉道，“大姑娘，看这几个人也是无心闯了进来，就由我带回去了好好发落，给大姑娘出口气。”

　　黛玉道，“太太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袭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找丢失的首饰，我虽然不会拿一个下人的东西，但这污水是泼过来了。太太治家严明，得还我一个公道，不然我明儿就请老太太做主。这里也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如果说我有嫌疑，那么老太太也脱不了干系了。”
　　平儿道，“我自然是相信林姑娘的。”
　　邢夫人则道，“这么晚了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闹腾，这成何体统？！”鸳鸯见众人都开了口，也道，“这是老太太院子的事，可以等明日老太太回来再处置。”
　　王夫人道，“这一点小事就不用惊动老太太了。你们这些婆子，拉下去各打十棍，袭人扣半个月的俸银。”
　　婆子们呼天抢地的被拖了出去。这事虽然是由王夫人示下的，但袭人是出头的，于是婆子们就把这10棍的恨意转移到了袭人身上，这是后话了。
　　话说这一夜闹腾，王夫人白费了心机，再也不方便明目张胆对付黛玉。黛玉寻思着明日得赶快把念珠还给宝玉，赠给宝玉的香囊也得拿回来，等老太太回来再去那里稍微提一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