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荒草游乐园

5、第 5 章

　　前一晚的事就像没发生过，转天回到家的时候，叶锦行正在理发，就坐在客厅，郭知晏在他面前举着镜子，发型师正拿着海绵擦掉他脸上的碎发。

　　“姐回来了？”发型师收着化妆箱，笑着跟叶蓝打了个招呼。

　　司凯也很佩服理发师这种职业的人，他们永远能说会道，比如现在叶锦行看起来心情就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发型师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麻烦了，丹尼。”叶蓝回应道：“让我司机送你一下吧。”

　　“太客气了，不用。”丹尼笑道：“您有一阵没去店里了，有时间还是得护理一下。郭哥也一起去吧。”

　　司凯看着向叶蓝，她留着一头黑色的，干净利落的短发，显得英气十足，如果是个男孩子，一定很帅。他又看向叶锦行，果然很帅呢，他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很茂密，自己从来没留过这样的发型，就像演员明星那样的。司凯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想去摸一摸叶锦行的头发，会是什么样的手感呢？

　　张姐把叶锦行推到一边，拿着吸尘器吸掉了地上的碎发。司凯听见郭知晏说：“你真不去啊？”

　　昨天好像就是这个话题让叶锦行那么反常，司凯一下紧张起来，可这次叶锦行却并没有异样的动作，乐呵呵地说：“我真不去，你跟我姐两个人甜蜜出游，我干嘛要去当电灯泡。”

　　叶蓝走过去揉他刚剪好的头：“挺蓬松啊，我们不带着你，那家里这一堆人都不放假了？都得留下照顾你？”

　　司凯站在旁边，他觉得自己真是熊心豹子胆，竟然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叶锦行蓬松的发顶，应该是造型师特地吹的。毛茸茸的很可爱，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听叶锦行“嘿”了一声：“起开，两个咸猪手，别毁了老子的发型。”

　　说是这么说，他却并没有生气，司凯不敢继续造次，只看着叶锦行摇头晃脑地躲着叶蓝对他头发的蹂躏，哈哈乐道：“大不了我回我自己那住去，不用这帮姐姐们照顾，她们该回家回家，吃饭的话，叫外卖就行，反正我住的那片吃喝玩耍都方便。”

　　“不就十一七天么，一个星期而已，死不了。”

　　原来还有几天就是国庆节了，怪不得最近张姐和萍姐她们都在讨论买火车票的事情，司凯想，自己应该不会回家。

　　“小凯呀。”叶锦行在叫他，他心情好的时候简直是大家的天使。

　　司凯立刻答应了一声：“哎。”

　　“你要回家么？现在草原上已经冷了吧？”叶锦行心情好的时候话也会变多：“什么时候我们再去草原上骑马啊，对了我养的那两匹马还好么？”

　　叶蓝笑道：“好着呢，所以你要不就跟我们出去吧，去了那边一样可以骑马。”

　　她也只有在面对郭知晏和叶锦行的时候才会这么温和，她笑着问：“小凯国庆节有什么安排么？”

　　“我……”司凯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在北京转转，好多地方我还没有去过呢，天安门什么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之前的一年时间一直在培训中心，离市区几十公里外的郊区，看起来和老家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更多的荒草。来到叶家之后的周末，他也总是在家附近的山里跑一跑，唯一去过的是距离别墅区比较近的颐和园。

　　“我可以陪你去啊！”叶锦行听他这么说，立刻比他还激动的样子：“故宫、天安门、什刹海……咱一天就能逛完，你还想去什么地方？哥带你见见世面！北京城咱熟啊……”

　　叶蓝本想打断说，这是谁陪谁啊，不过看着叶锦行难得这么高兴的样子，司凯也并没有不乐意，以及郭知晏在他身后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阻拦。

　　“那我给你们安排一下？”她改了主意，用手把叶锦行的头发理顺。

　　叶锦行坐在轮椅上，一只脚翘在一个沙发蹲上，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多大点事啊，我们就自己张罗吧，我说不定还可以享受残疾人政策……”

　　叶蓝和郭知晏都笑起来，司凯却听不得叶锦行那样说自己，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叶锦行的嘴唇有点干，呼出的气带着点湿润的触感，在他的掌心撩起一片痒。

　　“连小凯都嫌你啰嗦，锦行你可闭嘴吧。”郭知晏玩笑道：“你要揽了这活可就得给人安排好，人年纪还小呢，你那些成人场合不要带着小凯去。”

　　司凯想把手放下，却被叶锦行攥住，指尖在他手心里勾了一下才松开。

　　他一脸坏笑，说：“要去的就是成人场合，再说都成人了，姐夫你可别搁我这装，我姐这样的找不到正人君子。”

　　看着他这么开心，司凯的心情也莫名变得明媚起来。

　　不过晚饭后，他被叫到三楼的书房。

　　“小凯，你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就说。”叶蓝难得主动跟他说话。她说的有些艰难，郭知晏坐在她旁边。

　　“锦行的伤刚好，情绪不是很稳定，想一出是一出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和知晏会去和他聊的。十一假期你还是按照自己的安排。”

　　司凯明白他们是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了叶锦行，但其实叶锦行并不需要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讨厌别人同情的眼光，也讨厌软弱的自己。

　　“叶姐，郭哥，我没什么的。”他定了定神，像是做出保证似的：“叶锦行……哥，他也不会有事的。”

　　郭知晏被他一脸坚定的样子逗笑了，他握住叶蓝的手，安抚道：“蓝蓝，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小凯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责任心超强的。”

　　叶蓝却不怎么适应在他们面前和郭知晏这么亲密，把手抽出来拍了郭知晏一巴掌：“是，我们郭教授慧眼识人。”

　　司凯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脸有点红，却听叶蓝说：“这个你拿着。”

　　递过来的是一张银行卡，司凯忙把手背在身后：“叶姐，不用吧，我的工资都没有花，钱够用的，平时在家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叶蓝嗤笑了一声：“是给锦行准备的，拿着吧，他自己老忘带钱包，你那点工资不够叶大少一晚上造的，别让他到处赊账，不嫌丢人的。”

　　司凯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那张卡：“哦，那等你们回来，我再把卡还回来。”

　　郭知晏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说不定还不够呢，要是真花上你的钱，等我们回来，给你补上。”

　　司凯揣着卡出了门，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忘了问卡里有多少钱了，据说是没有密码的，那岂不是可以随便刷？岂不是很不安全？他想不明白，郭知晏最后说的那句话又让他有点害怕，万一真的不够怎么办？叶锦行自己有钱么？他就是个大学老师，应该没多少工资吧。自己的钱万一真的不够他花的，那还是要用上这张卡。

　　胡思乱想了一通已经走到了二楼，从叶锦行的房间里传出吵闹的音乐声，他有点想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刚走到门口偷偷探了个头，就被叶锦行发现了。

　　“进来。”

　　叶锦行正站在衣柜前面，没戴义肢，拄着拐杖。

　　“我姐是不是给你钱了。”

　　他拿出几件衬衫和西裤，又抽出两套运动服，司凯忙走过去接住那些衣服，回答道：“给了我一张卡，不过我自己有钱的，如果你需要就给你用。”

　　叶锦行挪了一步，贴着他站着，似乎是在和他比个子。这距离太近，能感到他的呼吸拂到自己脸上，司凯觉得自己马上又要举枪，赶紧往后挪了半步。

　　“这些衣服，是要收起来么？”

　　他的脸有点烫，想起脸上那倒很丑的疤，说起来叶锦行从没问过那是怎么回事。

　　叶锦行又收拾出来几件衣服扔到他怀里说：“送你穿的，你跟我个子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应该都能穿。要去景点就穿运动服和运动鞋吧，晚上去夜店穿这两件。”

　　司凯的心跳有点快，他还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只是高中的时候和同学去过KTV，他好奇问道：“夜店？在哪？”

　　“就知道你说想去天安门什么的，是骗人的。”叶锦行凑过来，在他耳边笑着说：“小屁孩，小心老师揍你。”

　　那带着点磁性的笑声像是羽毛，轻飘飘地在他的小腹卷起一阵悸动。

　　司凯弯了腰抱紧了衣服，也不管会不会推倒叶锦行，只是伸手推了一把，然后飞快地逃了，下楼梯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回到房间关上门，那种眩晕感却仍然持续着，他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那一堆衣服里，却更加剧了这种头晕目眩的症状。

　　衣服上有一股清新的香气，和叶锦行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刚才应该没有把他推倒吧，虽然自己蹿得像个兔子，还是听见他在身后的笑声。

　　司凯翻了个身，愤懑地锤了两下床，这个人是怎么当上人民教师的，这样的人能教育好学生么？

　　说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回到学校去，可是如果没有学历的话，他要一辈子做这样的工作么？服侍人、伺候人的工作？

　　如果是照顾叶锦行的话。

　　他坐起来看着自己仍然高举的旗帜，心想一辈子的话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