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只想寿终正寝》涂笙

21、择师会

　　很快到了门内考核的那一天。

　　陆白陌自打上次从云相逐那里回去以后便开始昏睡，一整日下来有七八个时辰都在昏睡，无梦，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衰败。

　　陆白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修士的寿命按年来算，常常一晃眼便是百年，如今陆白陌自己得按天算了。

　　陆白陌裹紧身上的披风，清净峰上的几个小萝卜头围着她转来转去，一会儿挑出来一件衣裳，一会儿又要给换个簪子。

　　前两日裴则衍托人带回来不少珍贵的法衣和发饰，如今被这些萝卜头弄得一团糟，为了她的穿戴甚至吵了起来，其中声音最大的就属方小六了。

　　陆白陌叹了口气，一边的方大递了杯茶过来，而后上手将那几个吵架的分开，“再吵就把你们丢出清净峰。”

　　几个萝卜头一听果然闭嘴了。

　　方小六扁着嘴，瞪了眼自己的大哥，然后又巴巴地盯着陆白陌看，等她的回答。

　　陆白陌叹了口气，“我现在这一身就挺好，”那几人还要再说什么，陆白陌直接别过脸，“不听不听。”

　　方大笑了笑，弯腰抱起方小六。

　　“长老，时辰差不多了。”

　　陆白陌点点头，召来白玄虎前往演武台。

　　方大想了想，招手让方二跟着陆白陌去，“好好照看长老，行事稳当些。”

　　方小六还想要去，被了解他的方大一把捂住了嘴，“你不行，你太小了，会给长老惹麻烦。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了。”

　　方二是老实乖巧的小姑娘，得了大哥的令，开开心心地跟上了陆白陌。

　　陆白陌摸了摸方二的脑袋，“走吧。”

　　*

　　演武台已经来了很多人，掌门云相逐和其他长老已经都在，就连考核也已经开始了一阵儿，陆白陌算是最后来的。

　　她一出现，几个长老都纷纷看向她，笑着同她打招呼。

　　云相逐扫了她一眼，“来得这么晚?”

　　陆白陌在云相逐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还打了个哈欠，“天冷，起不来。”

　　云相逐难得地没说什么，只是“嗯”了声，随即道，“季斐上场了。”

　　门内考核实际上是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武，按照排名，前十的弟子便可进入内门修习。

　　这个数字看起来还尚可，实则不到外门弟子的十分之一，所以有些外门弟子已经修习数十年，却仍旧不能进入内门。

　　季斐的实力着实强悍。

　　在经过陆白陌的几次指点之下突飞猛进，他的剑势强劲，对战之时从不拖延，而是速战速决，以最少的招式最快的结束比武。

　　季斐一剑将对战弟子打下演武台，潇洒收剑，下台前，余光扫了眼台上的人，但他随即咬了下牙。

　　因为台上的人目光并不在他这。

　　她旁边的小童扒了两瓣橘子一边喂她一边和她说话，愣是一丝视线都没有分给他。

　　季斐面无表情地下了演武台，穿过一众弟子，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愤愤坐下。

　　“不错。”台上，陆白陌点点头。

　　方二眼睛亮晶晶的，“长老说这橘子吗，我也觉得很好!”

　　一边的云相逐却道，“她说的是季斐。”

　　方二没听过季斐的名字，但对陆白陌却很熟悉，“长老是不是喜欢他，那我们山头是不是又要多人啦?！”

　　云相逐也微微侧头看向陆白陌。

　　然而陆白陌敲了下方二的头，“小丫头，吵死了。”

　　方二摸着头笑了。

　　云相逐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演武台内，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

　　考核的结果对于陆白陌来说毫无意外，从她回来看见季斐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次考核魁首非季斐莫属。

　　所以当季斐真的站到人前之时，陆白陌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坐在那发呆，想着今天中午吃些什么。

　　今次选出十人，依次排开，云相逐作为掌门自然要说几句恭贺的话——尤其王琳钰不在门中之后，许多事情他不得不亲力亲为。

　　“即日起，你们便已经进入内门，有一月时间考虑想要拜入哪位长老名下，”云相逐对这些弟子说道，“一月之后可行拜师之礼。”

　　有弟子大着胆子问，“掌门这次不收徒弟吗？”

　　一边的陆白陌撑着头，心想这孩子消息不灵通啊。

　　云相逐只有王琳钰一个弟子，不仅如此，收他的时候便将其当作关门弟子。从此以后不再收其他人了。

　　虽然陆白陌对于这件事情和其他人一样疑惑，当时云相逐做事必有理由，更何况他也有推演天机之能，这件事情兴许就是什么天机呢。

　　那弟子听了之后有些遗憾，不过随即想即便是掌门可以收徒，那自然也是收最好的，左右也与他无关。

　　这么说着，他看向今次魁首，不知道这位又想要拜谁为师。

　　就在云相逐想要让他们下去修习的时候，季斐突然开口，“若心中有选择，是不是可以提前拜入师门?”

　　反正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提前选择还是一月后再做选择没什么不同。

　　云相逐一顿，目光扫了眼云游天外的陆白陌，点了下头，“可。”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就在此时，神游的陆白陌也打起了精神，她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季斐的选择的。

　　然而下一刻，那少年的双眼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白陌一怔。

　　季斐屈膝跪地，伏在地上，“弟子想拜陆长老为师。”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

　　不仅是云相逐无话，就连陆白陌也无言。

　　事情有些奇怪。

　　季斐蹙眉，正要抬头的时候听见陆白陌低声道，“我……不收徒了。”

　　季斐一愣，猛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什么?”

　　陆白陌被他看着，微微垂眼，“你天资卓然，归衍宗的任何一位长老都能教导好你。”

　　季斐的脸沉了下来，“陆长老此话何意，”他攥紧了手，“是觉得弟子不配为陆长老之徒吗？”

　　陆白陌愕然，“我不是这意思——”

　　当时这件事到底是她的不对。

　　陆白陌也没想到一直不曾表态的季斐竟然真的决定了拜她为师。

　　她此前确实是曾想过收他为徒，可她现在，哪还能教导得了他?
　　总不能真的误人子弟。

　　“此事容后再议，”云相逐适时开口，“还有一月时间，你们可以好好考虑。”

　　季斐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陆白陌，片刻之后强迫着自己收回目光，“是，掌门。”

　　几位长老和弟子走得最快，陆白陌看着季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那少年似乎也跟她无话可说冷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陆白陌摸了摸方二的头，“小丫头，我平白辜负了别人的一腔热忱，这可怎么办呀？”

　　方二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老是说那个叫季斐的吗？”

　　陆白陌扯了扯嘴角。

　　然而方二“哼”了声，“我不知道。但是长老说什么就是什么，长老不收徒那就是不收徒。”

　　不过她也觉得那少年有些可怜，不像他们，他们还可以跟在长老的身边。

　　能跟在长老身边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还会妄图长老教导呢？

　　陆白陌被她逗笑，“你们总这样……”

　　这样一心一意地跟着她、对待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以她为重。

　　她何德何能?

　　方二不知道陆白陌的未尽之意，只是牵着她的手，“我感觉长老累了。长老，我们回去吧。”

　　陆白陌看了眼季斐离去的方向，“嗯”了声，“走吧。”

　　*

　　这一月时间过得很快，陆白陌有意见见季斐，结果每一次对方都“恰好”不在。

　　即便是在归衍宗之中，但是对方若想要不见她，那么也是见不到的。

　　陆白陌只能悠悠地叹口气。

　　她也是一生为善，没想到快死了做了个恶，白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一月后择师之会，陆白陌本不想去，奈何方二在她面前不停打转说想要去看看，她不得已带着方二去了一趟。

　　一月未见，季斐身上那种沉郁的气质又重了些，身姿挺拔，只是脸冷得吓人。

　　云相逐叫他择师，季斐道让其他弟子先选。

　　其余九人一一择师，兴高采烈地叫着师父，几位长老又添新徒，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

　　再次轮到季斐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扫过，分明是后辈，那几位长老却竟有几分紧张。

　　好苗子谁都想要。

　　这些弟子会在这一月内各自拜会长老做出选择，长老们私下也都通过气，却没想到季斐没有单独找过任何一位长老，似乎是对所有人都无意。

　　难不成还非陆白陌不可了?

　　成为众人焦点的季斐却满心烦躁，反观陆白陌，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半点伤人愧疚!

　　季斐的心沉了下来。

　　思索片刻，他开口道，“弟子愚钝，还是——”

　　就在此时，归衍宗山门阵法一动，守门弟子御剑赶来。

　　“掌门，凡间御海王求见。他说……”那弟子犹豫了下，“说有反贼藏匿山中，还请掌门同意他来清理门户。”

　　云相逐神色微动，看向了下首的季斐。

　　季斐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云相逐收回视线，淡淡道，“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