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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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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只是怪化期。”
周不语额间渗出冷汗,不断后退,直到背脊贴到门背上,不得而退,才悻悻说道。
怪化期,自唐言禁复活以来,不间断的,随机突发的难以控制的怪物化,陷入怪化期的她理智全失,为了不伤到人,也为了不让同伴看到自己介于怪物和人类之间的丑陋模样,一旦有怪化前兆,唐言禁会立刻将自己锁在俱乐部地下的禁闭室。坚固的禁闭室是曾经关押彩鸠的地方,足以挡住她。
唐言禁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一边努力压制因为情绪暴增而出现的怪化羽毛,一边瞪着周不语,厉声呵斥:“你闲得慌就出去,别来烦我!”
周不语脚底和抹了油一样,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她向来是这样,嘴贱,但是认怂快。
除了周不语以外,没人敢暗戳戳跑到唐言禁的娱乐室说闲话。
周不语是最早加入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彼时的唐言禁和单均在白域里混的小有名气,占据了废弃的台球俱乐部为基地,建立了“言均”俱乐部。周不语是首位应招的成员,为俱乐部做过不少贡献。
同时,周不语也是俱乐部唯二知道唐言禁曾经是人,目前俱乐部的所有成员都认为唐言禁是怪物化身。
当然,这个印象之所以能形成,全靠唐言禁刻意阻止其他二人辩解,利用自己的身份把俱乐部伪造成怪物坐镇的鬼怪之地,防止其他人进攻。
一个安全的俱乐部是需要很长时间来建立的,要防止诡异入侵,又要防止其他人见不得好摧毁,显然团长是怪物更具有威慑力。
有唐言禁在,人不敢来,诡异碍于她的气息更不敢靠近,言均可以说是整个白域里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唐言禁坐镇在俱乐部,不出去过副本,自然无法防住单均在外受伤。
愧疚自然是有的,可单均不给唐言禁靠近的机会,自然无法使用道歉温存之类的和好手段。
唐言禁在感情中是被迁就的一方,接连碰壁让她变得极度敏感惶恐,常常把自己关在娱乐室,一关就是一整天。
或许她在期待,单均像往常一样推开娱乐室的门,然后笑着,讲讲在外面的见闻。
………多说说她无法接触到的外面见闻。
唐言禁感觉很孤单,没了单均,只有周不语会来和她闲聊扯皮,她居然把人赶走了,又要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娱乐室。
她不想出去吓成员们,很早唐言禁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其他成员来说是一种压力,于是她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她们面前,把俱乐部的大部分区域留给她们自由活动。
就这样,她不仅仅被困在了俱乐部里,连为数不多可以行动的地方都被限制。
她唯数不多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成员面前,是单均陪在她身边的时候。
唐言禁像单均居家必备的挂件,二人同进同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离。
*
“咚咚咚……”
唐言禁迷迷糊糊睁开眼,猛然从沙发上弹跳起身,她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口,隔着门激动喊道:“单均?”
“团长,商人来找你,要见面吗?”
花不谢的声音弱弱传来,似乎受惊般,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
唐言禁悬起的心骤然间落下,失望涌上心头,回话显得有气无力,“告诉她我没空,样本明天派人送给她。”
“好的。”花不谢应声,快步离开。
唐言禁难受地揉了揉眉心,她躺回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病蔫蔫的。
“怎么办啊单均…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明明知道我出不去……”
唐言禁向后仰去,眼神逐渐失焦,恍惚间,她看见一道虚白的身影伫立在墙边,搁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她。
“……单均?”唐言禁轻声呼唤,“你从另一侧进来的吗?你原谅我了吗?”
“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我又开始痛了,灵魂一直想尽办法逃离躯壳,强加在身上的咒语好痛,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彻底融合……再也不分开,我不想痛了。”
“你理理我,疼疼我,别扔下我……”
“否则我一定会吃掉你。”
复杂的记忆不断在眼前划过,唐言禁蜷缩起身闭上眼,陷进柔软的沙发,也陷进虚幻的梦境。
她梦到过去的事。
十四岁,唐言禁和妈妈被扫地出门,妈妈逃出家庭妇女忙忙碌碌的躯壳里,替唐言禁改了名,拎着简单的行李带着她往北方去。
“唐言禁,你从今天开始叫言禁,不叫唐哑巴。”
十五岁,唐言禁日日夜夜被锁在出租房里,透过狭小的天窗,望向外面。
平阔的水泥地上,各式各样的鞋子从天窗前走过,与过去她能接触到的生活别无区别。
十六岁,妈妈哭着送她去精神病院,倒也不是妈妈的错,是她,明明不是天生的哑巴,却迟迟不开口说话。
医生说是脑子有问题,有精神病,妈妈把她放到了精神病院,随后上了一辆黑色汽车,搂着一个粉裙子小姑娘远去。
唐言禁就是在那里遇到的单均,一个三胎家庭的老二,被父母折磨到精神崩溃跳楼自杀,救回来后马不停蹄送进医院。
为什么会喜欢单均,因为安静,和她一样安静,选择不发出声音逃避一切的安静使唐言禁心安,对单均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依赖。
单均不说话,不愿意动,不乐意搭理任何人。
二人首次交流是在唐言禁入院的一年后,单均拍了蜷缩在自己身边的唐言禁一下,什么话都没说,一次简单的肢体交流。
再后来,时间一晃过五六年,单均状态有所好转,她早一步离开,约定好有了安身之所一定会来接唐言禁,唐言禁没信,妈妈说会来看她,可是始终没有来,她喜欢单均,但承诺在她看来是绝对不会实现的。
唐言禁的世界是朦胧的,灰暗的,她是别人口中的怪胎傻子哑巴,她从不回应任何人,直到单均回来接她。
妈妈停止了汇款,不碍事,她出院有单均。
单均带她去了隔壁城市,住外婆留给她的谁也不知道的小房子。单均说,以后她们住这,过她们自己的日子。
唐言禁本以为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人生的所有时间都是被关在房间里度过的,下意识想缩进床底,安安静静呆着。
谁知单均一把捞出她,眉眼柔和地说:“我们出来吃饭,洗澡,然后晚上出去散步,我们来过正常人的生活,只有我们两个。”
久违的,唐言禁张开嘴,喉咙溢出多年来不发声导致的嘶哑。
她想说,好。
那一天,单均知道唐言禁不是哑巴,更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事情一教就会,过目不忘。
而唐言禁明白单均是特殊的,不会骗她,相信单均就可以了。
从出生起就关在笼子里的唐言禁,被单均引领着大方走了出来,她的世界不再狭窄,阴暗。
单均的脑子很聪明,在被送进精神病院之前,绘画水平一流,成绩常年霸榜第一。她们缩在小小的出租屋内,单均画画赚钱,慢悠悠的教唐言禁去认识这个未曾有人告诉过她是何模样的世界。
那是她们眼里正常人的生活,是她们的生活。
“活过来”于唐言禁而言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单均不会要求她必须做什么,必须学会什么,缓慢地心疼地把唐言禁重新养了一遍。
考成人大学,出去旅游,接触越来越多的生活方式,她们的人生差一点就回到正轨。
死掉的时候她们在约会,牵着彼此的手走在被大雪覆盖的街道,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是个寒冷的冬天。
城市灯光闪烁,身旁时不时有行人路过,温馨的,普通的。
电影院的暖气烘的人想睡觉,屏幕上的画面进行到大结局,催人泪下。
不知哪儿冲出个疯子,大吼大叫砍向周遭人群,顿时四周慌作一团。
单均拉着唐言禁的手,二人奋力奔跑、躲避。厚重的冬季服装拖垮了她们的步伐,她们藏到电影院的柱子后面,和凶手绕柱而行。
“别杀我,有人在柱子后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尖锐又刺耳,唐言禁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尖锐的银光闪过,锋利的刀刀自上方落下,直直插进单均脖颈。
唐言禁慌不择路伸手去拉单均,努力去捂伤口,用身体挡住疯子的进攻,她直直撞向疯子,趔趄倒地。
重物砸向后脑,唐言禁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眼睁睁看到有人抬手,刀尖没入身体,一刀两刀三刀……又重又痛。
电影院的暖气开得很足,地板凉的让人发抖,唐言禁死在单均身边,死前努力伸手,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际。
“真冷啊,下次不想这么死。”
怪异的,唐言禁许下这个愿望。
于是第二次,她死在单均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