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白孤生

13、第十三章

　　欧阳燕跟着陈方等人入宫的时候，低眉顺眼，看着是个脾气温和的女将。一路走去，宫人肃穆，皇宫内更是充满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气氛，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张扬的将士都略显束手束脚。

　　宴会设在长秋宫。

　　这是属于席山鸣的地方。

　　秦明早早就到了，正在和席山鸣说话。在听到宫外有人来的时候，他脸上一喜，迫不及待搓了搓手，然后大步往外面走去。他还不忘和席山鸣解释，他是要去见见那几个兔崽子，以前给他们醒醒皮。

　　欧阳燕跟着秦明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吃茶的男人，他的身形瘦削，再没有从前的硬朗。软绵绵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抓着一卷书，只是随意摊在膝盖上的模样看着并不打算去看。

　　只是那个侧脸，就足够让欧阳燕眼前微热，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真是席山鸣。

　　席山鸣还没有转过头来，就已经听到那些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实在不成体统。然而那些略显尖刺的声音里，也有几个熟悉到此时此刻，都没有忘记的人。

　　“统领。”

　　欧阳燕朗声叫了一句，然后突然在内殿中跪了下来。这个女将扑通一声毫不犹豫的动作，让身后那几个人都愣住了。

　　她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脆响得席山鸣现在就想拿手里那卷书狠狠丢在她的脑门上。谁曾想欧阳燕来了这么一出之后，那身后跟着的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居然也都跪了下来。

　　席山鸣按着额头，“你们一个两个，是这些年皮痒了，绷不紧了是吧？”那张艳丽漂亮的脸上满是笑容，可那笑容看着着实让人心里发颤，只觉得阴森森，忒是渗人。

　　这本该是难以忘怀的见面，顿时变得有些鸡飞狗跳。

　　等到他们都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几个人原本稍显正经的模样，已经变得有些凌乱。

　　他们只是随意扯了扯衣裳，就又不经意的放过。他们本来就是在外打仗的将士，早就习惯了身上的乱糟糟。只不过等他们坐下来之后，外头又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其他人都还没有听到的时候，席山鸣就略侧了侧耳。

　　“你还叫了谁来？”席山鸣淡淡说道。

　　本来身为一个太妃在宫中宴请宾客，就已经着实奇怪，难得新帝能够忍下来，然而这名单之外的客人，却是有些多了。

　　秦明脸色微变，正要站起来，却看到席山鸣摇了摇头。

　　“霍明，”席山鸣懒洋洋地说道，“将那些个没有得到邀请的不速之客全部都赶出去。”

　　席山鸣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殿外的人听了个清楚，当即脸色大变。有人扬声说道：“副统领您可真不够意思，竟然只带他们这些人来见见老统领，我等这些人也是一场关切前统领的身体，怎能不让我等也瞧一瞧，看一看？”

　　席山鸣：“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让我继续听他们的废话吗？”他的眉眼微微看起来漂亮极了，可说出的话却肆无忌惮，仿佛蛇蝎美人，一条毒蛇正兴趣盎然地昂起了上半身。

　　霍明立刻领命而去。

　　外面的动静久久不能平息，直到一声闷哼后，骤然静了下来。霍明平静回来，身上没有半点痕迹。
　　就好像刚刚在他的暗示下跳出来料理了那一群人的暗卫，不是他所指挥的。

　　霍明：“主子，外面一共有三人，他们是从副统领那处得知了今日的事情，在入宫时伪造了说辞，所以才能骗得了宫中的防守。”

　　秦明副统领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席山鸣看也没有看上一眼，“开席。”

　　说是宴会，可今日的事情却也绝对不止是宴会。

　　秦明那个三大五粗的家伙看着粗心大意，实则确实非常细心，已经开始意料到，席山鸣或许别有用意。

　　…

　　乾元宫内，却是截然不同的冰冷。

　　南门之慢吞吞地看着手里的文书，好半晌，冷哼了一声，将刚刚还在看的东西狠狠的砸到桌面上，看着地面跪倒一片的人，冷冰冰说话。

　　“尔等查了这几个月，就只想告诉寡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还是想说，这让席家抄家灭族的罪名居然是虚构的，连半点支撑的罪证都没有？！当年记录在案，信誓旦旦言说词的那些证人如今又去了哪里？”

　　南门之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整个大殿都仿佛风吹雨打，陷入了无比的寒意。

　　“官家，当初那些证人，有的已经老死，有的回到家乡，暂时寻不到踪迹，还请陛下宽限时日，让臣等能够……”

　　“寡人要的，是证据，是真相。”南门之看着朝臣的眼神，便如同凶恶的豺狼虎豹在居高临下地盯着猎物，眉宇间藏着难以掩饰的暴戾，“而不是你们的狡辩。”

　　“陛下！”刘相如颤巍巍地说道，“您为席家忙前忙后，这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当初已经有了定论，如今在经过陛下的意思翻转，焉能保证，那便是您想要的真相吗？”

　　曹芳不经意看了眼刘相如，微微蹙眉。

　　南门之敲了敲桌面，并没有说话。

　　刘相如不知道是从中得了勇气，还是今日本就有备而来，也完全不管新皇那暴虐的脾气，自顾自说道：“官家，您对席太妃过于看重，听说甚至还允许太妃在宫中宴请往日的同僚，这可怎生是好？
　　“后宫应当是妃嫔来往住所之处，怎能让这些三大无粗的武官惊扰了后宫的安宁？宁可切莫为了往日的情分而忽视了这应有的规矩！”

　　他言辞凿凿，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万分清楚。

　　“应有的规矩？”

　　南门之笑了一声。

　　曹芳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往边上看了眼，猛地看到青禾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可是官家的人。

　　难道……

　　曹芳的脑中，突然闪过了这几年对于南门之的评价。他们说这一位九王爷冰冷残暴，疯狂又残忍，边关的敌人见了就跑，是个凶神恶煞之徒。
　　可是这两年在朝官的眼中，南门之倒是很安静，也没什么出格的行为，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伪装也让许多人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可如果这些传闻，不只是传闻呢？

　　“青禾，”跪在地下的朝官听到官家愉悦地笑起来，“去，让刘大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应有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