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洛轶

28、第二十八章

　　“现在也亲热完了吧？该干点正事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夜本就黑，那人还穿了一身黑衣。

　　林言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这个声音，是他爸爸身边的人。

　　他见过他的爸爸几面，那种压迫感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即使只是他的一个部下，也是让人自然而然地就心生恐惧。

　　司晓楠听到声音，将叫不醒的陆航背起来过来了林语这边，问：“林言，他是谁？”

　　“黑.道的人。”

　　“黑……！”司晓楠吓了一跳，不由地往林言身后站了站，他将陆航放下。

　　除了他，林语也震惊了好久，林言怎么会扯上黑.道的人。

　　林语扶着快要坐不稳的陆航，一边看向那个男人，一边听林言怎么说。

　　“你什么意思？”林言说。

　　“你暴露了，你爸让我来收拾一下。”

　　林言皱眉。

　　“本来是想让那小子吃下这药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给你的那个朋友吃要好点，这样的话，就可以看看这场生离死别的好戏了。”男人打开了车库的灯，嘴角微微扬起，手正指着还在晕着的陆航。

　　这一下子，全部人都看向了陆航，开了灯之后，他们把陆航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陆航的脸色发白，嘴唇也白，还皱着眉。

　　“你给他吃的什么药啊！你什么意思！”司晓楠想要冲上去打人，结果被林言拦下来了，心里不爽，“你为什么不报警！他不是黑.道的人吗？”

　　林言将司晓楠推得往后了一点，“没用的。”

　　林言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是最后警方也是以没有证据而告终。

　　后来他甚至妄想去查他爸爸的账务股票的升降趋势，还有私人财产以及爸爸名下所有公司的财务管理，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爸爸既没有做非法的勾当，也没有挪用公款。

　　只是他的行踪被他爸爸知道，还跟他说做的都是正当的东西，没有林言想的那么肮脏。

　　林言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原来他爸爸罗裴一直派人跟着他，监视他。

　　林言想要举报罗裴去夜.总.会，搞一夜.情，结果罗裴又说他都把人收买了，而且，他还说林言的妈妈也曾参与这场颠龙倒凤的美戏，如果要抓，可是要全部伏法的。

　　罗裴向他保证，就算全世界都被抓进去，都轮不到他，即使是黑.道，也是做的正当的买卖。

　　终于，林言放弃了，他觉得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林语也好，至少他能见着林语，至少罗裴没有对林语动手。

　　但是如今，除了林语，还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了。

　　“林言，想要解药吗？”那个男人晃动着手中拿着的一个瓶子，“要就过来，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阿裴说得没错，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行不通。”男人说，“不过瘾。”

　　外面烟花爆竹的声音消停了一些，这里又变得有些幽静。

　　林言的手紧了紧，正要往前去。

　　林语却抓着他的衣角，轻声叫着：“哥……”

　　雪又开始下了。

　　*

　　距离小雪漫天的那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人们都开始淡忘，忘记那几年的惊心动魄了。

　　林语坐在摇椅上，身旁的小孩正晃着他的手指要他讲故事。

　　林语的头发花白，挑不出一根黑发来，他脸上的沧桑已经饱受岁月的折磨，神色恍惚。

　　旁边的小孩还在不停地叫唤着他：“爷爷！快给小羽讲故事！爷爷！爷爷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男孩的声音稚嫩，林语闭上眼睛，他觉得很累。

　　尽管他老了，一闭上眼睛，那些悲痛的过往就犹如刀子划过。

　　为了那瓶解药，林言把他的手拿开，走向那个人时一个人孤独的背影，他一想到就觉得心里阵阵酸痛。

　　林言拿开他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他的记忆也只是到林言拿着解药过来，跟他说了什么，然后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医院，看到司晓楠的眼睛是红的，还有陆航，还没醒过来，只是脸色好了一些。

　　他问司晓楠林言在哪，司晓楠沉默了好久，才说：“你说的那个事，是一年前的了。”

　　他又晕睡了一年。

　　司晓楠告诉他，在他睡着的一年里，罗裴被抓走了，有人举报他开地下情馆，林言……也被捉走了。

　　司晓楠还特地翻出了当时的新闻，林言被带出来的时候，身上，脸上都是血，遍体鳞伤，但是眼神却犀利得很。

　　林语记得他看了视频之后当时哭了好久好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醒来后的一个星期过去，季合就过来找他，季合也问林言去了哪里。

　　因为受了那个梦的影响，林语以为季合是那种卑鄙小人，虽然梦里的林言疏通了他们的关系，但是季合还是会去找他一点麻烦。没想到，现实中的季合人很好，说话很温柔，虽然脾气有点古怪而已。

　　司晓楠破天荒地跟季合说了好多林言的事，有一些就连林语自己都不知道。

　　就比如林言曾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送了他一只猫，但是被司晓楠抱走了。

　　林语轻轻地晃着摇椅，眼角不禁流下了一滴眼泪，林言在新闻上的惨状，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林言就连走路都是走不好的了……

　　出院之后，陆航也醒了，可是世事弄人，陆航忘了好多东西——和林语小时候的相依为命，父母和亲人……

　　林语叫陆航的时候，陆航的眼神是闪躲的，陆航再也没有了最初喜欢一个人的自信，林语变成了陆航生命里的过客。
　　陆航不会信誓旦旦地说出“因为我喜欢林语”，也变得和街边流浪的乞丐没有两样了。

　　甚至比街边的乞丐还要无情，陆航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喜欢在林语面前表现自己的陆航和林言一样，消失了。

　　他的心疼得不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肉.体割离，然后在他面前将割离出来的东西搅个粉碎。

　　后来，一起被抓去的妈妈释放出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心疼，妈妈当时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每一句话都说着对不起林言。

　　妈妈认不出林语，把林语当成了林言，她抓着林语的手，死活地哭着，口中还一直说着——

　　——“小言……对不起小言……”

　　妈妈痛哭了好一会，又认出了这个是林语。

　　妈妈说出了林言的遭遇以及为什么罗裴会被抓到了证据。

　　林言当年被带回去就让罗裴关起来了，什么样残酷的邢都让罗裴给用了，因为林言骂了一句变态，罗裴把林言强行占有，正好，林言捉住罗裴的把柄。

　　妈妈说林言录了音，将受弄的全过程录了下来，过程中，罗裴因为某种沉浸的快感，全盘都招了。

　　林语恍惚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林言拿着药过来对他说的话。他说：“等我回来，回来爱你。”

　　可是林言到期释放的那天起，林语就一直在找林言，他找遍了城市，把锅都翻了几回，连林言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时候起，林言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了。
　　他骗人，说好的回来。

　　林言释放后几个星期，季合来找过他，季合说林言出来后去找过自己。

　　季合说——“林言出来之后，找过我，他问我借钱，他说要去别的地方，他说没有脸见你了，他说他不干净了……”

　　——“林言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林语，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衣服烂了，头发乱成一团，那些伤痕还牢牢地印在他的身上，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林言，已经不是林言了……”

　　——“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无依无靠……”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语偶然经过一家福利院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有点冷淡，像小时候的林言，他想如果林言知道的话，会开心的吧。

　　但是，入户口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林语却沉默了，最后他起名——林小严。

　　后来孩子长大，季合又过来找过他一次。

　　季合来找他的时候，还带来了好多东西，都是林言的日记残页之类的。

　　季合还说：“你看啊，林言是多脆弱的一个人，他这么执着，之前每次喝醉了都念叨着你，说想要再抱抱你。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他说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够白头偕老，在这个迎风起浪的时代，他想好好保护你。”

　　他顶着眼泪一张一张看下去，每看一张，他的心就被刺穿一次。

　　“林语，对不起，我食言了。”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我不能陪你毕业，不能陪你看日出和日落，不能陪你漫步街头，不能和你粗茶淡饭，不能和你养小孩，不能和你瘫在沙发上一起到老。

　　——也不能吻得你永远记住我了。

　　——林语，我好爱你。

　　——林语，轻风会吹散全部的软弱，阳光会照耀你的所有，别怕……

　　“哥，我不怕了，我什么都不怕了……”摇椅上的林语的声音再也不像当年的有朝气，这个声音雄浑却无力，沙哑、颤抖。

　　林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东西变了。

　　他看到了初中的时候，他坐在座位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将热光传递在他的脸上，林言伸出了一只手，帮他挡住了炽热的光，微微一笑，对他说：“有我在，别怕。”

　　林语鼻子一酸，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眼泪从眼眶落下，画面变了个样。

　　这时候，是小时候的林言跑出去找调皮走丢了的小时候的林语。

　　找到时小林语满身都是泥，因为刚从一个不太深的坑出来，害怕极了，浑身都在颤抖，黑暗中，他找不到哥哥，一直在叫着哥哥，一直问哥哥在吗。

　　小林言将他抱入怀中，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我在。”

　　——“我一直都在。”

　　这些美好的回忆终于全然苏醒，将林语一下又一下地拉入了记忆的深坑。

　　“哥……”林语看着记忆中的林言，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今天，好好哭一场。

　　林语听到自己哭得有了回声，他发现，他的声音变得年轻了，低头一看，他踩在湖面上，湖中倒影着的他，变成了少年模样。

　　这张脸，承载了多少回忆。

　　摇椅上的林语没有了呼吸，他终于与这个残酷的世界说了分离。

　　少年林语听到了周围都是哭声，是小羽的哭声，小羽还一直喊着爷爷。

　　那一声声的哭泣，让林语一怔，是谁在哭？哭得这么厉害。

　　“谁在哭啊？别哭啦！你不要难过！”林语大声地叫，想要让人不要那么难过。

　　那一瞬间，林语听到了身后传来哥哥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熟悉。

　　“林语。”

　　林语愣住了，这个声音，他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了，磁性有张力，会一直说在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可真是惦记了一辈子啊。

　　林语猛地转过头，星光点点，被湖水映照着反射在林言的脸上，林言笑着，朝他张开手。

　　林语转身，走了几步，然后飞奔过去，因为太心急，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他跳到了林言的怀里。

　　“接住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