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洛轶

27、第二十七章

　　人被带走关起来之后，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林言的手机里，说已经把林语抓住了。

　　林言问是谁，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是匿名发了一个消息给他，然后就联系不到了，司晓楠也在隔壁，让林言开免提，那些威胁林言的话都让司晓楠听了个一清二楚。

　　司晓楠听了之后，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带着一点，片刻，就只剩下愧疚了。

　　林言见对方挂了电话，心里好像已经有了答案，那个人的身影又浮现在了脑海，他的手在抖着，点进了那封匿名信息，上面只是写着写着五个地址，什么其他的信息都没有。

　　“林言，他什么意思？”

　　林言正在飞快地理清刚才那个人说的话，推开了司晓楠，“跟你没关系。”

　　说着，林言就朝着第一个地点的方向跑过去。

　　“喂！你想一个人就找到人吗？”司晓楠拉住了林言，“五个地方，天地之隔，你就不怕找到的时候林语就承受不住了吗？”

　　林言顿住了。

　　司晓楠好像找回了理智，因为从刚才的电话里，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又”，刚才电话里的人说——“你又想一个人救林语？这次可没那么简单。”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要我视而不见吗？”司晓楠稍微松开了一点林言，问：“当初和林语分手，是不是有原因的？”

　　林言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微启，一刻都不能缓了，他说：“地址我发给你，我一三五，你二四。”

　　林言挣开了司晓楠的手，离开了。

　　林言在人群中穿梭，冷风从被司晓楠拉松的衣领吹进去，寒意遍布了全身，他想不明白，说好的，只要他不说出去，只要他消失在林语的视线里……

　　林言骤然停下了脚步，每个人都从他的身旁匆匆而过，每个人都有要着急做的事，他站在人群中央，被人们一个一个地超过。

　　原来他越界了。

　　他没有那个人的任何位置信息，甚至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电话，这次能告诉他就说明还有挽留的余地，那个人想玩他。

　　那个禽兽不如，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现在刚好让他抓到了那条暴露在阳光下的小尾巴，这一抓，恐怕要致命。

　　第一个地点是离这里最近的一栋还没有卖出的空房，里面遍布了灰尘，蜘蛛网也明目张胆地在两面墙之间晃动。

　　林言走进去就被灰尘呛得呼吸不上来，他知道，那个人在监视他，知道他在这么近的地方是不可能将人放在这里的，但他还是要来找，万一在呢？

　　这里这么旧，林语怎么受得了啊。

　　这栋楼的厅房有点多，共四层，要逐个找还真的有点费力，他没有房子的钥匙。

　　林言要从窗户爬进去，因为楼房要重新装修，防盗网什么的都拆下来了，除了一楼的，所以林言要攀上二楼进去。

　　他捂着口鼻，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都不见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天气冷，他都累得满头大汗，大门的锁是坏的，牢牢锁住了，打不开，他又要从二楼爬下去，然后还摔到了脚，还好只是皮外伤。

　　因为浑身都是灰尘和泥，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工地出来的水泥工人一样，他叫的那辆车的主人嫌弃他，一路上都在嘀咕现在什么人都学别人叫车。

　　林言哪有注意听，他坐着车，几乎要开到了城外，现金没带够，给微信的时候也被司机认为是想赖账在拖时间骂了一顿。

　　林言在半路被赶下了车，给了钱之后，他也没空怨言，在一条窄小的路上跑起来。

　　有一个小树林里有一条道，好像也可以通向目的地，他就走了小道，快是快了，就是负伤累累，不是脚被划到就是脸被割到。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一个简陋的养鸡场，栏里栏外都是鸡，不过好像没人在，林言一度确认这里就是目的地他才畏手畏脚地进去。

　　那些鸡一看见林言就扑腾着往他飞过来，想要把他赶走，为了进去，林言被这些鸡啄得满身都是口子才终于进去了。

　　这房子矮，还只有一层，林言以为找起来好找，结果房子主人一回来，抓起他就是又打又骂，他才进去看了那么一眼，就被赶出来了，落得一场空。

　　应该不会在这里。林言心想，然后朝着最后一个地点去了，可能那个人就料到林言一定会按着顺序找下去，奔波了两回，最后一个地方是在城里最东边的一个废弃工厂。

　　而他现在在最西边的一个农村。

　　没人肯跑来这么远的农村接单来搭他去城里，他只能跑着出这个地方再叫车了，没想到路上碰到了司晓楠。

　　司晓楠似乎是看到了林言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急忙问着怎么回事。

　　林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找到了吗？”

　　司晓楠皱着眉，“没有，第二个地点是在南边的超市，那里人特别多，不可能藏人，我找了超市后面的垃圾场，也没有，第四个地方是这边的牧场，在这个农村往下走的地方，我也找了，没有，我还被人以为要偷东西，赶出来了。”

　　林言扫了一眼司晓楠，司晓楠的身上也很脏，不过还好是没有受伤。

　　司晓楠伸手想要问一下林言的伤，可是还是收回了手，因为他看到了早上打了林言的痕迹还在林言的嘴角，司晓楠就觉得自己没资格了。

　　“你呢？”

　　“没有。”林言站在那条小路边，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树干比较细，被林言打得晃动了几下，落下了几片叶子，还有一些积雪。

　　就知道，那个人在耍他。

　　“还有一个地方。”林言说。

　　“哪里？”

　　林言深吸一口气，“城里，北环四路，一家废弃工厂。”

　　等他们走出这里，天色已经开始向着西边慢慢变得暗沉，城里人少了很多。

　　林言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叫到车后，却又塞车。

　　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可是，太新了，林言还碰不到年末的身影，就被推向了新的一年。

　　在别人都开心团圆的一年，他最在乎的人，一个在医院躺着生命垂危，一个被带走不知了踪迹。

　　林言看着窗外喜庆的大街，满街的红色和彩灯仿若要将他的悲伤最大化。

　　老人聚在一起说笑，父母带着孩子在小公园里玩耍，情侣拉着手在谈情说爱，小朋友在争着抢着要比谁跑得快。

　　这些都是林语和他说过的，憧憬过的生活。

　　——“哥，你想过以后吗？我拉着你的手，我们走在大街上，就像其他情侣一样幸福。等毕业了，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要起个名字叫林小言。然后等我们老了，瘫在沙发上，也要拉着手，万一到时候我不认人了，你就使劲吻我，把我吻到又记得你为止，如果你敢不认我……那不行，你一定要认得我！”

　　林言的眼眶热了，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都憋回去，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笑了。

　　——“就是你吻我的时候，别带假牙哦！哈哈哈……”

　　也许是这样的小动静让身旁人知道了，回忆的时候，被司晓楠叫了一声，然后就听到司晓楠小声地说：“对不起，今天我太鲁莽了。”

　　林言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垂眸，“不怪你。”

　　是他犯贱，他越线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

　　等车开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星星也若隐若现。

　　司晓楠这么急的一个人都还记得给车钱，林言直接开门就冲进去了，连门都没有关上。

　　他记得陆航说过，有一些很小的细节，能让你知道这个人全部的底细。

　　司晓楠当时被陆航揭了老底，听他说了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大概是知道了。

　　再璀璨的外表，也会被不经意间的动作出卖，因为细节才是刻在灵魂深处真正的华丽。

　　林言第一个冲进去，司晓楠后面才跟着进去，第一次找完这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林言不信，他不信人不在这里，他又找了好多次。

　　一直找到了十一点都不肯停下来。

　　司晓楠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敢相信林言会做出这么急躁的动作。

　　好像这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变了好多，还是说，一直都是这样的，一切只是司晓楠的单方面以为而已。

　　工厂里没有人，五个地方都找遍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言出来的时候，司晓楠正心灰意冷地坐在一个石油桶上，他看着林言出来的时候被月光闪过了一点眼泪。

　　他也没有见过林言哭，林言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酷无情的。

　　可是，林语出事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执着，都要疯狂。

　　夜色很黑，林言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晃了一下差点跌倒了。

　　那一刻，不知道因为什么，司晓楠的鼻尖酸了一下。司晓楠走过去，问林言人找到了吗，答案是没有。

　　可是一想到林语被人关在了某个角落而他林言却略身而过的时候，他就难受，前方没了路，后方的路也找不回来了。

　　分开了都能这么忠心的一个人，在一起那会该是多疯狂，司晓楠不敢想，他好像开始理解林语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林言的存在，已经超过了林语的生命。

　　司晓楠还在月色里恍惚，就听到林言说重新找。

　　坚定不移地说的。

　　看到林言跑出去，他就猜到林言说的重新找是从第一个地方重新找。

　　司晓楠跟了上去。

　　*

　　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中了，银光撒在林语的脸上，林语皱了一下眉，意识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发现身体被东西绑住不能动，他睁开眼睛想要叫，结果，嘴巴也被胶布封住了。

　　他用力转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还好有月光进来他才看得清，在和他对角的一个角落里，坐着还晕着的陆航。

　　林语头有点晕晕的，他想挣开绑住他手的绳子，结果绳子又转圈又交叉地打了好几个结，根本就松不了绑。

　　“嗯——！”林语也说不了话，和陆航离得太远了，这样叫不醒人。

　　林语突然回想到陆航被打了，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他心里担心得不行。

　　手机被拿走了，他也联系不了别人。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林语的体力都被耗完了，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车开过来的声音，他的神经又被他强行唤醒了。

　　林语听着车停在了附近，然后有人的脚步声跑过来了，林语激动得没坐稳，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来，结果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听着脚步声远了。

　　他的希望也跟着走远了。

　　林语看了看周围，这里像一个私宅的停车场，可是这么迟都没人回家的吗？还是说这户人家没买车？

　　林语听着脚步声由远又近了，近又变得远了，在他的脑袋旁像讨厌的蚊虫一样嗡嗡作响。

　　脚步声听起来很急，好像还有人在说话，不过太小声了，林语听不清那些人是谁，在说什么。

　　林语听着脚步声，在脚步声离他最近的时候，林语蓄力用双脚砸了一下地面，发出很小声的“咚”的声响。

　　但是太小声了，他自己都听不到这么一丁点儿声音。

　　林语躺在地上，滚着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旁边，他用手拿起东西，艰难地抬起手来，然后用力砸了下去，这个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清脆，摸起来是一个扳手。

　　他又砸了一下，不过力气要用光了。

　　他听到脚步声停下了。

　　脚步声的主人站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间。

　　“怎么了？”

　　“别说话。”林言走过去了一点，将耳朵贴在墙上，他听到了有声响，尽管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声音又微弱地响了一下，这次太安静，司晓楠也听得一清二楚，司晓楠思考了片刻，然后欣喜若狂地抓住林言就晃：“停车场！来的时候这旁边有一个私家停车场！”

　　就像司晓楠在超市找不到人就去后面的垃圾场找那样，往往这些地方会被太着急的人忽视。

　　林言心里终于迎来了一线生机，他也不管这有多高，跑上了二楼就往窗口跳。

　　熟练得让人心疼。

　　跳下去的时候是有东西可以抓一下的，也不至于真的跟跳楼一样，这次林言就摔了个狗啃屎，又把脚给摔了一次。

　　但是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绕过房子就往停车场走。

　　司晓楠赶到的时候，林言已经在帮林语松绑了。

　　他看了一眼林语，然后转身去救陆航了。

　　林言忍着那些手指关节的疼痛，松了绑又很轻地把林语嘴上的胶布撕开。

　　看着林语那一块都被胶布粘红的皮肤和微肿的嘴唇，林言要心疼死了。

　　“林语。”

　　“哥……”林语将林言抱住了。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了，久到林言差点忘了，拥抱是暖的。

　　林言的动作很轻，生怕林语哪里受了伤。

　　拥抱之余，外面的烟花绚丽，五彩斑斓的光下，他们在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