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一条蛇啊》云一泽

8、第 8 章

　　听司会这么说，烟灰长衫的少年看向台下商人的眼光更紧逼了些。

　　这时，两个小厮模样的伙计从人群的外围挤了进来，围到商贾身边。

　　其中一人附在那商贾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商贾那看似憨厚老实的脸孔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狡猾的笑容，他看回陆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看小兄弟打扮，应是妖兽，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元身是何物？”

　　陆酿的视线往商贾怀中的笼子里瞥了瞥，道：“是蛇。”

　　商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竟是与这小蛇同出一族，莫不是看它关在笼中着实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才想将它要了去？”

　　陆酿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商贾对此不以为意，继续道：“我听闻妖兽天生性灵，多会术法，一直颇感兴趣，想着百闻不如一见，却从来没有机会，不如就请小兄弟来露一手，了却我这一心愿。若能叫我满意，也不收你这四千两银子，便将这白蛇送与你，你看如何？”

　　那商人生着一张福相的脸，面庞圆润饱满，两只细眼被挤成了两条缝，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此时却微微睁开了眼睛，两道精光从缝隙之中射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要我怎么做？”陆酿心中困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打算见招拆招。

　　“我家中有一仆人，过去是个江湖上的练家子，不如你就用术法与他比试比试，也好让大家看个过瘾。”商贾说着，又看向站在台上的司会，问：“不知胡司会可愿意赏这个脸？”

　　面如狐狸的司会突然注意到商贾身上的衣物，似乎心有所想，最后一合手中的折扇，发出啪的一声，脸上露出与商贾的笑不遑多让的狡猾表情，道：“无妨，正好到了中场，需要一点余兴节目呢。”

　　一旁还被倒吊着的景应已经不哭喊了，用手将盖在脸上的衣服下摆掀起一条边，偷偷地看着台上的人。

　　好巧陆酿也在这时朝这里看了一眼，景应连忙将手松开，任由那明晃晃的料子挡在自己面前。

　　“好。”陆酿说。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飞身上台，闪到了他的眼前，正是刚才与那商贾耳语的小厮。

　　对方全然一副下人的打扮，周身也没有凌厉杀气，是那种一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只有手中一对短剑揭示了他江湖中人的身份。

　　这样毫无气息的人，若不是真正的普通人，通常便是真正的高手。

　　似乎是被激发了身体中应对危险的本能，陆酿感到自己背上的汗毛已经竖了起来，一串冷汗顺着脊柱淌到了腰侧。

　　他快速地在手中捏诀，周身立刻环绕起一团急流，那急流在汇聚之后又迅速分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雨丝，那雨丝在空中凝固，变成无数闪着寒光的银针。

　　烟灰长衫的少年站在银针丛中，双耳双眼正全神贯注地捕捉对手的气息。

　　动了！

　　那小厮又是一闪，动作比他上台时还要快上几分，真真如同一道闪电。

　　环绕在陆酿周身的银针迅速地飞散，企图编织成网，将对手围困其中。

　　众人看不清那小厮是如何与针雨缠斗的，只觉得台上的寒芒不断消减，不消多时，那妖兽少年便已经毫无防备地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黑影一晃，一道寒光凌空劈下，左手短剑挡开最后的针雨，右手短剑则直取陆酿面门。

　　胜负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要揭晓——
　　轰！

　　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拔地而起，挡在陆酿身前，如同一柄从地下刺出的长矛，毫不犹豫地逼向小厮的心口。

　　叮！

　　刀尖与冰面碰撞的声音。

　　小厮以刀尖格住冰刺，并借力向后一跃，躲过了这出其不意的攻击。

　　然而还不等他落地，陆酿又在地面造出两根冰刺，位置正是那小厮的落点。

　　那小厮似乎早就料到陆酿会来这一手，蜻蜓点水一样在冰刺的尖端轻轻一点，便跳了开去。

　　这一回合算是平分秋色。

　　看客们开始拍手叫好，而带头的正是一脸慈爱地抱着竹笼的商贾。

　　小厮并没有打算给陆酿留出喘息的时间，才刚站稳身形，下一个瞬间，又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上面！”台下有好事人喊道。

　　无需他人提醒，陆酿早已感受到对方的行动，并提前捏好诀，召来一阵飓风，护住自己的头顶。

　　对方在空中没有落脚处和借力点，以风应对，陆酿觉得是最稳妥的。

　　那小厮虽不禁风力，被吹飞开去，但只见他手中弹出一道绳索，绳索的一端套了重物，顺着他抛出的力，在屋顶的飞檐上绕了几圈，而其本人则用力一荡，像一个巨大的钟摆一样飞快地砸向陆酿。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陆酿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面门和胸口，硬生生地接下了这记飞踢。

　　对方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这一击力道比他想象得还要大，虽未命中胸口，却叫他觉得胸口一震，口中忍不住吐出一声闷哼。

　　而他人也随着这声闷哼，被踢飞到了站台的边缘，是靠手指猛地抠住了地毯，才将将没有掉下去。

　　而小厮则乘胜追击，顺着惯性飞身压在陆酿身上，让他无法起身，一柄短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

　　“陆酿！”

　　躲在衣料后面偷偷观察着台上情况的景应忍不住叫了起来。

　　而烟灰衣衫的少年或许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求生的本能点燃了他的潜能，将他的恐惧与愤怒全部化成了实体，变成一串火球环绕在他的周身。

　　火光映在景应一双金色的眼睛里，将金色变成了橙红。

　　小厮被身下突然暴起的火焰所惊，即刻收剑后退，然而衣角已被点燃，一团炽热的光焰从衣服的下摆窜起，带出了一缕黑烟，以及一股焦味。

　　他当机立断地原地打了几个滚，将身上的火苗扑灭，动作虽然利索干净，却也透着一丝狼狈。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阵笑声。

　　“精彩！精彩！”商人在台下带头喝彩，其他看客，无论妖兽还是对门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也跟着商人叫喊起来，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毕竟妖兽界与人间界平日并无往来，只有黄粱市这一日可互通有无，看妖人之斗，对他们来说这还是头一回，自然觉得新鲜。

　　陆酿和小厮同时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那小厮用的是什么功夫，明明用手臂挡住了那一记飞踢，胸口却不住地抽痛起来。

　　虽然痛，但陆酿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若是表现出来，必然会被对方抓到空隙。

　　他甚至还不等自己站稳，便立刻操控起周身的火焰。

　　那炽烈而明艳的火球瞬间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将灰衣的少年环绕其中。龙头口吐火舌，气势汹汹地向小厮扑去。

　　小厮动作敏捷地闪开，那火舌也跟着一同闪开，分散成数道火箭，在空中追逐那道黑色的身影。

　　活物多怕火，妖兽不例外，陆酿自然也不例外，即使这是他亲手制造的火。

　　灰衣少年站在烈火之中，周身的热气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额角有汗珠冒出，但很快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灼热的温度让空气开始膨胀，周围的景色开始动摇，他渐渐看不清空中那条四处乱窜的身影，脚底也开始变得虚浮。

　　唰——

　　一道烈风从火龙的空隙之中蹿了进来，接着，颈边传来一阵冰冷而尖锐的气息。

　　在那道气息彻底贴近自己的皮肤之前，像是条件反射一样，陆酿的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火焰在一瞬间完全散去。

　　烟灰色衣衫的少年倒在了地上，倒下时，脖颈蹭到短剑的锋刃，流出了一串殷红的血珠。

　　“打得好！”商贾在台下笑了起来。

　　小厮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样，丢掉了手中的短剑，拎起陆酿的前襟，照着他的脸便是一拳。

　　又将他扔到地上，踹了几脚。

　　“陆酿！陆酿！你怎么了？”景应顾不上自己充血充得头昏脑涨，用又闷又哑的声音叫了起来。

　　然而没人理会他。

　　那商贾笑吟吟地走到台上，将竹笼丢到陆酿身边，“小兄弟，虽然你输了，但确实叫我看了个过瘾，我就依照约定，将这白蛇送你。你回去好好修炼，若有缘分，过个几年，再与我家小厮比上一比。”

　　景应只看见陆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又害怕又难过。也顾不得小白如何，也顾不得自己如何，一边涕泗横流，一边疯了似的捶打着巨汉的腿：“放我下去！我要告诉我爹，让他将你们给收拾了！”

　　司会给巨汉使了个颜色，巨汉心领神会地回到台上，将陆酿连带着竹笼一起提了起来，和景应一起带到了后台。

　　中场的演出结束，拍卖会还得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