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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白泽”二字刚一出口,凌知寒脸色骤变,墨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因为震惊而缩得如同针尖一般,让那对眼睛看上去仿佛一片绯红的虚空。

      陆酿不动声色,但心中却知,他赌对了。

      洞中坐化之像的本体,便是那段回忆之中被唤为“小白”的少年。小白是小废屋的主人捡来的孩子,那主人出身猿族,姓白,便让这捡到的孩子随他姓。因为是在水边捡到,于是给他起单字名,为泽。

      而后来,白泽在幼时捡到的婴儿阿狗,长大后黑发赤瞳,眼中一丝幽绿,十六岁时化身麒麟。彼时,其脸上还带一丝稚气,但陆酿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三年前,从拍卖会上将他救下的男人。

      而进了凌府的门,见到本人,陆酿更加确定了阿狗就是凌知寒。

      他手持一面墨底的扇,扇面以白漆作一异兽之像,虎首龙身而有角,正肖洞中之像。

      天瑞三十年五月中旬之夜,面对破门而入的景家追兵,白泽现出元身,衔尚为兽形的阿狗逃走,所去之处正是天火城城主府。

      前代麒麟城主原有一子,生于天瑞十四年初夏凸月之夜。然该子方才降生,便被贼人掳走,老城主动用城主府上下所有人手,也未曾找见。城主夫妇只得当此子已遭毒手,不在人世,遂立碑建祠,以慰亡灵。

      不想十六年后此子于诞辰之日失而复还,老城主大喜过望。

      天火城有人曾疑心有人假冒城主之子以求荣华富贵,城主夫妻却不曾有疑,只因此子归来之日,正逢化身之时,城主夫妻见到儿子的第一面,便是他初次化身的模样。

      身覆金鳞,背有鬃毛,不是麒麟是何物?然而此子流落民间,化身之时没有足够的灵石护法,身心皆遭受巨大痛苦,虚弱不堪,匍匐在地,如一只初生的兽,叫城主夫人痛心不已,后又闻其十六年来所经之事,更是潸然泪下,为其起名知寒。

      凌知寒。
      知寒,知寒。知世间辛、知世间苦、知世间寒。

      凌知寒在向父母叙说自己经历时,几乎是将记得的事都和盘托出,惟独隐去了将自己抚养长大,如兄如父、亦师亦友的恩人是一头异兽的事。

      这世间,除了他自己,以及当年住在小废屋的老猿,再也无人知晓白泽这个名字。

      凌知寒对上陆酿那双浅金色的眼睛,而陆酿无所畏惧地回看凌知寒,且不发一语。
      不过是一条尚还年幼的龙,却叫他看出几分威严。

      “既然景留年乃你生父,你随他回去,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摇身一变成为万人敬仰的族类,何乐不为之?”凌知寒在心中忖度了片刻,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我与景留年并非一路人,若非迫不得已,我本不想让他知道我是银龙一事。”陆酿看了景应一眼,景应才刚眨了一下眼,他便又接了一句:“我可不愿认贼作父。”

      景应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就是那个认贼作父十六年的,脖子上还有他那贼父留下的新鲜又热乎的五个渗血的指印呢。

      凌知寒仍然眯着眼睛,不过好歹收起了扇子,他将扇骨丢回怀里,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来回揉搓着,看上去又恢复了原先那种吊儿郎当、轻薄浪荡的精神气,“何以称景老爷为贼?”

      “妖神命景家镇守灵脉,而景家却在妖神离世后将灵脉据为己有,是为贼;紫英海原为天风练家所有,而景留年巧取豪夺,揽入己腹,是为贼;借滔天权势而为所欲为、残害无辜、颠倒黑白,是为贼,如此罪状,数不胜数,我不愿认这样的人为父。”

      “你倒是清高正直,可你骨子里,流的究竟是那种人的血。”凌知寒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怎知你并非景留年那样的奸诈狡猾之辈,我怎知你今日所言并非诓骗?”

      景应听凌知寒这么说,几乎忍不住要为陆酿辩驳几句,但被制住。
      陆酿想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无法自证,但凌城主若是想要知道白泽的消息,就只能选择帮我。”

      凌知寒的目光变得冷淡了起来:“你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他竟用白泽的事来威胁他?

      站在一旁的雪球都忍不住暗暗地摇了摇头,因她知晓主人最不喜欢受胁于人。
      神兽之下,就数延门麒麟最为高贵,凌知寒幼时虽生长于民间,但骨子里带着的傲气却不曾削减。

      然而,叫她意外的是,凌知寒虽然目光不善,最后却选择了妥协,他挥手招来下人,为陆酿和景应安排房间,虽然已经变回了往常的模样,但目光之中却带有一丝凝重。
      这让她不禁好奇起来,陆小公子口中的这个“白泽”,究竟是何方神圣,自家主人与他,又究竟有过什么瓜葛。

      *

      凌知寒给二人安排的房间正是三年前二人负伤时所住的两间房。两间房处于同一院中,左右相邻,来往便利。

      陆酿本以为景应一安顿下来,便会找他将事情问个明白,然而他却没来。陆酿也不以为意,倒不如说还是这样的清净更合他的意。他坐在案边,开始考虑起今后的事——毕竟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窝藏在凌府之中。

      之前在练府时,景应曾说若景留年找到亲生儿子,便会放他一马,依陆酿看却未必,景应的无辜对景留年来说并不是一块免死金牌。因此如今的景留年要做的事有两件,其一是除掉景应,其二是捉回自己。

      也就是说,他与景应,现在都是景留年目标。两人聚在一处,一旦遇上什么情况,只会被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就算景留年真的可以放弃追杀景应,但陆酿不相信他会轻易地就饶过自己。
      要想破局,只有让景留年死。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惊。他惊自己竟会如此轻率地就得出了叫人去死的念头,并且还不带任何愧歉之意。

      两天之前,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鳞门少年,不过天赋过于好了些,虽出身下等族类,却也在书院之中如鱼得水。爹和娘一边觉得凭他的本事,将来定可出人头地,但一边又舍不得他抛下两人辛苦经营的酒坊。

      他不曾同陆迢和秀娘说过,他当年提出要上书院,并非为了成就什么大业,不过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上天赋予每个种族的力量是极其不公的,但在知识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要他愿意钻研,便没有参不透的学问。

      而他在术法上超乎寻常的天赋虽然是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但他也仅把这当做是能够更有底气地活在这个世上的本钱。
      在妖兽的世界里,下等的族类是无力的。与贵族们相安无事时,姑且能苟且偷安,但若碰上阴晴不定的,就会像当年罗桥桥那样,即使什么也没错,都能被扣上一个无端的罪名。
      越是强大,才能活得更加安心。
      当他第一次在先生和同学的艳羡的目光中试图操纵巨大的火龙之时,他心中所想的也不过是日后爹娘若有什么危险,自己都能护着他们。

      他不曾同陆迢和秀娘说过,等他从书院毕业,就要跟着他们学酿酒,等他们老了,酿不动酒了,他就会将酒坊接过,叫陆家的焦清酒能代代相传。

      他不过是一个怀着极其朴素的愿望的普通少年,只不过他的才能远远超过了他的愿望能够承载的范围。

      陆酿想到陆迢和秀娘,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安开始汇聚起来。
      他如今躲在凌府,受麒麟庇护而安然无恙,但被留在百姓弄里的青蛇夫妻呢?景留年若是想起他便是陆家酒坊的公子,谁能保证他不会对陆迢和秀娘下手呢?

      想到这里,陆酿唰的一下从案边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逆光而立,眼中的绿光幽然闪现。

      “凌城主。”陆酿压下心中的烦躁,向来人行了一礼。

      他不意外凌知寒会来,倒不如说他更意外于凌知寒能一直忍到现在才来。

      “陆公子,”凌知寒微微颔首以作回应,他带着雪球,但只让她在门外等候,自己只身一人进了屋,也没有将门合上,就大摇大摆地一屁股坐到了陆酿对面,“想必陆公子知道,我为何事而来。”

      陆酿点头:“白泽之事,我定如约告知,但在此之前,陆酿还有一事相求。”

      凌知寒的笑容有一点僵硬,这小子,吃定了他想要白泽的消息,还打算狮子大开口吗?不愧是景老贼的儿子。
      想归想,却还是问:“何事?”

      “我恐景留年会以我父母作要挟,他二人皆是无力小民,希望凌城主能派人暗中保护。”

      原来如此,凌知寒摇了摇扇子,吆喝了一声,把雪球叫进屋内,将此事吩咐了下去。待雪球离开,才沉下脸:“白泽他现在身在何处?”

      “十六年前,便已身死。”

      凌知寒愣了一下,眼神竟有一丝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带着一丝侥幸的口吻道:“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若他真的已经死去,你又从何得知他与我相识——十六年前,你应该才刚刚出生吧?”

      陆酿仿佛是试探一般地盯着麒麟那对色泽奇妙的眼睛,缓缓道:“天瑞三十年五月十五日,是我与景应的生日,恰逢景留年前往天火城办事,景夫人才得以将真正的龙蛋遗弃。”

      “而景留年不惜错过子嗣生辰也要去办的这件事,便是诛杀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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