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妖语》冰室雪女

18、番外：晴香（4）

　　19岁，秋天时节，晴香第一次带银上街逛集市。

　　银从来没有去过人类的集市，他不喜欢人多吵杂的地方，妖怪也没有用金钱交易的习惯，但他还是答应了她，他想多了解人类一点，更为了去了解她的生活，了解她所生存的世界。

　　但是去集市有一个条件，晴香要求他换一个普通人的样貌，不然以他现在的美貌一定会引起骚动。

　　当然更重要的是，银的美貌只能给她一个人看。

　　他点点头，用变身术换了个样貌，问：“这样行吗？”

　　她摇头：“你这完全是从美男子变成了另一个美男子而已，不行，再换一个。”

　　为了使外表更接近于人类，他将头发变成了黑色，调整好五官，问：“这样呢？”

　　“啊，好美……不对！你要变一个普通的，大众人类的外表，混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脸。”

　　“明白了，这次肯定行……好了。”

　　“哪里行了？你每次变的模样都太完美了，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该有的外貌，你得再普通，再扮丑一点。”

　　“我再试试……这次行吗？”

　　“嗯……不行，再普通一点。”

　　“这个总行了吧？”

　　她扶额，无法直视：“你对普通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吗？”

　　连续变身实在太累了，银两袖一甩干脆放弃：“够了，真不懂你们人类的审美。”

　　“我也不太懂你的审美。”

　　最后，她还是带他去了集市，让他以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银抬头注视她，忽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这是银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他说：“在人类的认知里，姐姐是要牵着弟弟的手，弟弟才不会走丢。”

　　“是哦，但在异性的认知里，牵了手就是一辈子了哦。”

　　他顿时想放开手，但被对方紧紧的抓住。

　　“要是能一直这样牵下去就好了。”她呢喃着说。

　　银吃了一惊，因为实际上，他刚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就这样在人群中手牵着手。

　　要是能一直这样牵下去就好了。

　　……

　　……

　　某一天，晴香兴高采烈的告诉银，道场里新来一名天赋极高的咒术师，名叫隆次，他的术式十分稀奇，她很想和他做伙伴，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祓除咒灵一定会很有趣。

　　银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不禁也对这个名叫隆次的咒术师产生了兴趣。

　　他比晴香小一岁，论天赋自然比不过晴香，但在同龄人里面，他确实是出类拔萃。

　　这个隆次十分上进好学，他经常虚心向晴香请教各种咒术上的问题，跟着晴香一起出大小任务，尽管他深知跟在晴香身边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他和她在实力上有着天壤之别，但他完全不在意这些。

　　他和晴香说起他当咒术师的理由，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过往，不过是在数年前遭到咒灵的攻击，被路过的某个咒术师救下一条命，他说只有被拯救过的人，才能体会困于危难中的人的心情。

　　他说他也想成为能拯救他人于危难中的人。

　　他总说自己太弱了，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为了能拯救更多的人，他必须要更加努力的修行，变得更强大才行。

　　他说，他想变得和晴香一样强大。

　　晴香说，你的话一定能行。

　　“我还有好多东西要教给隆次呢。”晴香已经在桌前提笔写了两个时辰了。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银说。

　　“如此热心求学的人，我很难拒绝啊。”晴香写了一会儿后放下笔，她看向银，笑眯眯地问：“银，你该不会嫉妒他了吧？”

　　“没有。”

　　晴香沮丧道：“你倒是嫉妒一点啊……”

　　银认为嫉妒心是人类才有的东西，他不需要嫉妒，因为他知道，自己才是眼前人此生的最爱。

　　……

　　……

　　20岁的夏天，炎炎夏日被乌云遮住，迎来短暂的阴天。

　　晴香接了一个任务，在城镇另一头的山上突然出现一个咒力量极大的咒胎，它在不断变大变形，随时会成型为特级咒灵，据官府的调查，那座山里藏着一群山贼老巢，那群山贼无恶不作，强抢村民的孩童以此要挟村民交出钱财粮食，还会掳走年轻女子供他们玩乐，有时候连男子都不放过，饱受他们的欺辱。

　　当官府派兵准备围剿山贼解救人质时，山上突然出现了咒胎，官兵们聚在山脚不敢贸然上山，只能求助于咒术师。

　　晴香此次的任务便是杀死咒胎，解救被山贼绑架的人质，隆次恳求跟随她一起去，他可以帮忙疏散人质，他也向晴香保证，绝不和特级咒灵战斗。

　　晴香带着隆次一路飞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山上，但山上的场景震惊了两人，硕大的山庄里里外外全是咒灵，来之前并不知情会有如此多的数量！

　　屋子里有孩子的哭声，晴香一击杀死屋内的咒灵，在救人的时候她发现两个孩子的眼睛都是瞎的，地上还躺了一个既瞎又哑的女人！

　　没时间去想她们究竟遭到了怎样惨无人道的虐待，咒胎已经完全变成特级咒灵，晴香的六眼很快锁定它的位置，它居然跑到了地下，而地下聚集着很多人，那是山贼用来关押人质的地下牢房！

　　牢房里的人有危险！得赶快下去救人才行！可是隆次怎么办？他一个人如何对付这么多咒灵？

　　“菅原前辈！你快去祓除特级咒灵解救人质，孩子和女人由我来保护！”隆次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担忧，便又笑着说：“放心吧，这些咒灵虽然数量多，但等级都不高，我一个人能行！你快去吧！”

　　“隆次，还好有你在！”不能再犹豫了，晴香转身冲向地下！她在地下一路祓除了众多咒灵，山贼们似乎早跑没影了，只剩下关在牢房里的人在哭喊着求救。

　　她瞬身冲到特级咒灵的面前，发誓一定要救出所有人！

　　天空轰隆隆作响，银眺望着远处乌黑的山林，快要下雨了，不知这场雨要下多久？

　　不知晴香的任务有没有顺利完成？

　　不知明天这时候她能不能回来？

　　雨如约而下，洗不净山间泥土，也洗不净鲜血长流。

　　银没有等到那个人，那个总是第一时间回来向他报平安然后讲她如何祓除咒灵的丫头，没有如期到来。

　　雨还在不停地下，他撑起一把红伞离开山林，一一去了她有可能在的几个地方，最后在一处偏远的墓地里找到了她。

　　她手捧一只方盒子站在人群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她亲手将盒子放进了土坑中，和众人一起将它埋藏。

　　在寻找她的途中，银听说了关于那场特级咒灵的事件，咒术师隆次牺牲了。

　　隆次独自对抗二十只咒灵，还要保护受伤的人质，虽然咒灵的等级都不高，但奈何数量太多了，等到晴香祓除特级咒灵将人质们解救出来的时候，他终是没有撑住……

　　墓碑前，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晴香一人还站在雨中。

　　银来到她的身后，红伞为她遮雨，她沉寂着没有回头，耳边唯有淅沥的雨声。

　　许久后，她开口说：“隆次和人质，我选择了人质。”

　　被雨水打湿的嘴唇颤动着又说：“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我的选择没有错。”

　　“你做出了选择，我相信你的选择。”

　　“可我没有救下所有人，我明明这么强……却救不了他。”

　　银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看见她的肩膀一直在颤抖。

　　“隆次他，他很好的保护了人质，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可是，他还能变得更强，还能拯救更多的人，他不应该……”嘴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有些事选择做了就不能后悔，咒术师的信念决不能有所动摇。

　　她转身扑进银的怀里，那般坚强的她竟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银用力抱住了她，要是他的体温能化解她的悲伤，他愿意一直这样抱着她。

　　那天，他陪她在雨中站了很久。

　　次日雨停时，一匹赤马驮着一名受伤的官兵传来惊天噩耗，那些被解救的人质在带回官府的途中，全被杀了，护送的官兵也伤亡惨重。

　　原来那些山贼没能逃走，他们就躲进地下牢房里伪装成人质的模样，真正的八名人质都是被弄瞎和毒哑的人，受了轻伤的山贼混在人质里被咒术师救出之后，一直等到咒术师离开，由于伤者众多急需送医，官兵先行将所有人护送回镇，就在回去的路上，山贼们趁天黑又下雨的时候突然夺兵刃，杀人质，抢马车逃离，把连夜赶路本来就疲惫的官兵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清冷的停尸房里，晴香发愣的盯着地上八具尸体，其中三个还是孩子。

　　脑袋里一直在嗡嗡的响，周围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颜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官府的，她在街上摇摇晃晃的走着，嘴里不停呢喃着一句话：“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仿佛要将这句话刻入骨髓，正如那个下雨天，她抱着隆次的尸体下山时一样的呢喃，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为了将不该有的想法扼杀掉。

　　“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

　　“咒术是为了……”

　　她双目睁大却始终没有焦距，脑内不该有的想法怎么都扼杀不掉。

　　“我究竟在保护什么？我为什么没有分辨出他们是山贼？”

　　“隆次的死到底算什么？我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那些死去的人……是我害死的吗？”

　　她又咬紧牙，告诉自己这世上本来就有恶人存在，恶人自有国法惩，不要被愤怒和仇恨的感情左右，咒术师的职责是保护弱者，不是报复……

　　眼前又闪过隆次和那八名人质惨死的模样。

　　天蓝色的眼底顿时溢出仇恨之色，曾经坚守的信念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不，他们不是弱者，他们是人渣！人渣不配被拯救，不配活着！该死的人是他们！”

　　她从道场取走一把刀，寻着山贼留下的马迹一路追到十几里开外，她要取那群人渣的命去祭奠无辜死去的人！哪怕这是一条违背信念的不归路！

　　山贼藏身在某个偏僻的农庄里，头目告诫手下的人暂时在这里避风头，别随意出去抛头露面，手下的人都点头保证。

　　这时候外面守门的人突然大喊一声，那人惊恐地逃向大堂求救，却在眨眼间被刺穿胸膛，倒在众目睽睽之下。

　　有一道白色身影不紧不慢的走进大堂，目光冷酷的扫视所有人，这个男人美丽的不像话，却又无比残酷，他带领身后一众妖怪将这里所有人肆意虐杀，吞入腹中，一个都逃不掉。

　　当晴香赶到农庄，站立于大堂门口时，她不需要推开门便知道，在门的另一边站着银。

　　整个农庄里只有他们两人，隔着一扇门面朝面。

　　她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反问：“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些人呢？”

　　他舔了舔嘴唇：“谁知道呢。”

　　她深吸一口气，大致猜得到，“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插手？”

　　“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她捏紧手里的刀柄，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值得的？无条件保护非术师？哪怕他们是罪犯？”

　　“你是咒术师，你的刀尖应该对向诅咒而不是人类。”

　　“可我不能让隆次死的不明不白，我不能……”

　　“所以，由我来做。”

　　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梦想是做一名出色的咒术师拯救他人，你还问我有没有想做的事，我的梦想是什么。”银向门走近一步，说：“我现在有想做的事了，我找到梦想了，我的梦想就是守护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没有守护的价值，它只是我做的一场美梦罢了，如今梦该醒了。”

　　“你后悔了吗？你要放弃了吗？就为了那几个死有余辜的家伙，放弃你一直坚守的东西？我所认识的晴香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她垂下头，额头无力的抵在门上，不甘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银，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我选择的路到底有没有意义？我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我不知道啊……”

　　“晴香。”门那边的人叫着她的名字，说：“我们成亲吧。”

　　她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不要犹豫，不要去怀疑，请你坚持下去，我相信你选择的路是正确的，是正义的，但正义之路总是崎岖充满坎坷，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险恶的人渣，更多不公的事动摇你的决心，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去面对太艰难，太孤独，那就由我陪你一起去面对，一起走下去，我最喜欢的就是勇往直前不轻言放弃的你。”

　　沾了人血的指尖触摸在门上，仿佛在抚摸她的脸：“所以今后，请你不要再迷惘，有我在，你大胆地往前走，其他的都交给我。”

　　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地，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大声哭道：“你太狡猾了！你明知道我最喜欢你了，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这样岂不是要我利用你……”

　　“利用我有何不可？我心甘情愿。”

　　“你真的太狡猾了！”

　　“那你呢？和我成亲，你愿不愿意？”

　　“呜呜……我愿意啊。”她抽泣着说，“但我不想你再为我做这种事了，我会把意志磨炼得更坚强，不会再迷惘动摇，更不会再让无辜的人枉死……银，我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我相信你。”

　　……

　　……

　　八年的追求终成正果，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做他的妻子，只是这桩婚事遭到了晴香的父亲菅原道真的反对，磨难还将继续，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两人在一起。

　　银和菅原道真的关系非常差，两人见面必吵，唇枪舌剑，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理由自然是菅原道真觉得人和妖相爱简直荒唐至极，一定是女儿被这只狐狸精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银曾无数次想踹飞这位难搞的老丈人，但都被晴香拦了下来，那可是他们的爹，踹不得。

　　后来渐渐的，晴香也让他改掉了动不动就踹人的习惯，虽然这让他失去了无聊时的一个乐子。

　　为了迎娶晴香，银只好忍辱负重想方设法讨好老丈人，他还亲手砍下一条尾巴，作为“聘礼”送给了菅原家。

　　菅原道真气呼呼的将“聘礼”扔进废物堆，并直言：“让它烂掉得了。”

　　知道此事的银睚眦必报，他趁晚上夜黑时偷偷溜进菅原家，想给老头子一点教训，却意外发现自己送的那条尾巴已经被妥善封存在精美贵重的花嵌盒子里，放置在了珍藏阁内。

　　自那之后，银就很少和他拌嘴了，虽然两人的想法依旧相左。

　　直到多年后菅原家突遭变故，逐渐没落，老头子唯一一次放下身段恳求银带晴香走，走的越远越好，这是银第一次和他达成共识，尽管这个决定会让晴香伤心很久，银也非做不可。

　　时隔千年，柊绫人坐在套房的沙发上，虽然菅原道真和他一直相看两相厌，还总嫌弃他送的东西，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老头子一定会保管好他的东西，谁让老头子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