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情况骤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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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冲动了。
只是祁远一字一句的假死说得太过冠冕堂皇太容易让她想起从前，被利用了一次还不够，居然还在奢望可以再利用她第二次？
……真可笑啊。
祁远闻言也有些怔愣，他恍惚之中好像意识到了面前的少女一直在瞒着他，原来她记得所有的事情，从他们古寺初遇，到后来两年间的亲昵岁月，乃至最后在她生辰上攻破宫门倾覆姜国……
她大概都记得。
他瞬间便有些不知所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像个初初学语的稚童，嘴张张合合几次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连定眼看她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空气一时间都有些凝滞，所幸外头嬷嬷忽而放大了声音喊了一声“夫人”，这才让院中的两人回过神来，沈知笎回头看了一眼还发愣的祁远：“怎么，陛下还不想走吗？莫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欲仿效明皇了？”
他回过神来，仍是不敢再看她的脸：“你好好歇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沈知笎只是冷哼了一声。
嬷嬷领着沈夫人进来，她近来因着太子同赵蓁的消息也是夜不能寐，却又要在阿羽面前强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谓是身心俱疲。
然阿羽虽还小着，却也会些察言观色，这些天来也不再吵闹着要姐姐，连出门玩耍的次数都少了许多，还被婢女看到一个人偷偷摸了眼泪，也不知是从家中愈发沉寂的气氛中察觉出了什么。
沈母心疼他，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哄着，这才勉强让他振作些。
“阿羽呢？”沈知笎问道。
“已经睡下了。”沈母过来坐她旁边，又摆了摆手让嬷嬷离开——毕竟是宫中派下来的女官，沈母见了她仍是有些发怵，也不想她碍着自己同女儿说些话来，见着她转身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昨夜闹腾，许是做了噩梦，几乎是一夜无眠，方才才被哄着睡了。”
“那阿娘也不去歇息？”沈知笎莫名有些担忧，小脸上都带了些不赞同：“阿娘这些天看着阿羽不是也没好生休息过吗？”
沈母拍拍她的手，原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却到底没忍住：“我怎么好生休息？太子而今落入悬崖死生不明，你却已经被赐婚懿旨钉死在皇家，日后连再说亲事的余地都没有；还有你兄长，蓁蓁她也……”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啜泣，沈知笎拉着母亲的手柔声安慰：“阿娘不必为我担心。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同太子的事也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者说了……便是我嫁不出去，不是还有阿爹阿娘吗，还能叫我露宿街头不成？”
沈母有些气恼女儿事不关起高高挂起的心态，伸手欲重重拍她一下，落到身上却不由自主收了力，不痛不痒的：“我看呐，我真是白为你担这份闲心！连阿羽都要比你哭得真心实意些！”
“元元，”她突然叹了口气，“你老老实实告诉阿娘，你对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沈知笎抬起眼，不免愣了一下。
沈夫人很多时候都看不透自己的女儿。
你说她对太子无意，偏偏瞒着家中人差点和人家互许了终生，连带着都一道去天子面前过了明路，甚至还愿意为了他和自己父亲决裂；可你要说她对太子有意……
沈母想了想近来女儿的反应，镇定自若，便是沈父这般见过大场面的都有些慌神，沈知笎却是无动于衷，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仿佛落入悬崖的不是她未婚夫一般而是几片枯叶似的，让她都有些惊诧于这份冷漠。
“太子殿下待我很好。”沈知笎最后挑了个折中的说法。
沈母静静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元元，我同你阿爹素来便没什么野心志向，只希望你能与你兄长两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你大抵不知道，你出生后便疾病缠身，你阿爹一夜夜不睡觉抱着你哄喂你吃药，好不容易才把你养大成人。”
“……一晃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我有时还想着你是个小丫头呢，原来都这么大了，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了，都到了该嫁为人妇的年岁，阿娘真舍不得。”
她拨开女儿额间碎发：“元元，阿娘看得出你是个有心事的姑娘，可阿娘管不了那么多，阿娘只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我同你阿爹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小娘子。无论你要做什么，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阿娘——”
“元元，”沈母打断了她的话，“我固然猜不透你要做什么，可是元元，阿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才只有十六岁啊！”
寻常人家十六岁的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譬如长乐公主，娇纵可爱，被天子太后一道宠着，最交好的兄长又贵为太子，只要她不作妖掺和进夺嫡谋逆大案中，几乎可保一生无虞；
又譬如左奚秋，任性活泼，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孩子，满门勋贵位高权重，亲事虽不能自已做主，然而睿王是她自小一道长大的表兄，婚后不说琴瑟和鸣，起码也是相敬如宾，荣华富贵自然也少不了；
还譬如二十年前的姜苑小公主。
她闭上了眼睛，古寺火海、帝后被刺的场面却不断浮现在脑海，连同饮下鸩酒时的痛苦都一并在腹中重演，翻江倒海的刺痛刺得她不自觉拧起了眉毛，指甲都掐进肉里，才能勉强保持冷静回答母亲的话：“阿娘，不必担心我。”
“你说，她究竟是不是苑苑？”
内侍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死角处窥视院中场景的祁远，莫名有些拿不准他似有似无的话中到底有没有期盼的语气，只是他心知肚明祁远心中对这一答案早就有了数，所以只是低垂眼睫眼睫假装自己并未听见这话。
“不是。”
他听见祁远这样说道。
片刻后他又改了主意，只是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是。”
内侍心中直犯嘀咕——好家伙你到底是希望沈小娘子正是姜苑公主还是不希望呢？
可是祁远自己也暂且不大明白。
或者说在听见沈知笎说出“你还想再烧我一次”之后，他便有些不很确定自己的回答。
祁远比所有人都期望小公主没死，却也比所有人都怕小公主没死。
沈知笎说他二十年如一日，其实也没说错。以前他便总喜欢自欺欺人式的逃避，明明深爱姜苑，却可以眼睁睁看着宋静心给她灌下毒酒；明明心中放不下她，连宠爱的妃嫔都要和她肖似一些，却也可以一次都不提她，反反复复否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次也不例外，他最后都没在心中定下个所以然来，反而自顾自回了宫中。
今日前去悬崖下搜查的禁军们仍是一无所获，祁远算了算日子，原已有将近三四天的光景，朝臣虽然嘴上说着“吉人天相”，心里也都明白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哪里能福大命大保住一条性命来，不免各自有了成算，私下里也往睿王恒王府上走了不少趟。
祁远对这些心知肚明，他冷眼瞧些自己的两个儿子面上一片悲伤内里却不知是如何的欣喜若狂，没由来泛上一丝丝的凄凉——这么些年他委屈了祁立璟不知多少次，只为了能让他们兄友弟恭不至阖墙，却反而纵得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算计于人。
而今祁立璟死了，横亘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的阻碍已经被铲除，下一步呢？
曾经联手一致对外的这两个孩子，是否也要重复同样的过程？
祁远大抵猜得出结果，只是他第一次没有试图阻挠反而乐见其成，总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前面不曾有个忠心耿耿的活靶子扫清障碍，他的孩子——他和姜苑的孩子，那么小，又要如何顺利登上帝位呢？
他轻轻咳了几声，内侍极有眼色，顺着与他端上了杯茶水让他润喉。
“你去知会皇后，”祁远慢慢说道，“让她尽早派人去把凤阳阁好好收拾出来，该往里头添置东西就添，比照着宣政殿的用度安置，再调几个伶俐的宫女进去伺候。”
内侍心中五味杂陈，仍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可是宫中要进新的主子了？”
祁远睥了他一眼，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让她尽快些，别耽搁了。”
便是默认了。
内侍缓缓叹了口气：太子尸骨未寒，连寻片衣角做衣冠冢都尚且不能，天子是他父亲，竟然已经算计着要往宫中添置新人？这还不算，这二十年间能住进凤阳阁的又该是什么人？
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心上人沈小娘子！
他不知道天子有何种方法能堵过悠悠众口诱哄沈娘子到宫中来，只是看着上首那人势在必得的神情，他竟莫名有些惶恐与担忧。
沈知笎今日整整一天都在院中坐着。
期间阿羽过来同她说了会话，小孩子又思念姐姐又不想让表姐想起伤心事，看出她情绪低落便摸摸脑袋瓜说些自己同隔壁稚童玩耍时的乐事逗她笑，倒显得是个成熟又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更衬得她格外不成熟。
嬷嬷同云双隔得远些看她，也一个个忧心忡忡的，只是渐渐瞧些夕阳西下也有些冷了便上前去为她添了件衣裳，也并不出声劝她些什么。
自然也没有听见从树上窸窸窣窣传来些小动静。
树上为首的黑衣人定睛看了半响，缓缓将手抬了起来，身后跟着的人也逐渐集中了精力，只待他一声令下便预备冲进沈府。
“元元！”
他突然听见一声喊，往院门外看去时只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几番权衡之下急忙放下了手示意再稍等片刻。
那人是大容的太子殿下，本该坠入悬崖尸骨无存的祁立璟。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情况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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